活在這非常富于刺激性的年頭里,我敢喘一口氣說,我相信一定有多數人成天里為觀察聽聞到的,牽動了神經,從跳動而有血裹著的心底下累積起各種的情感,直沖出嗓子,逼成了語言到舌頭上來。這自然豐富的累積,有時更會傾溢出少數人的唇舌,再奔迸到筆尖上,另具形式變成在白紙上馳騁的文字。這種文字便全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出產,大家該千萬珍視它!
現(xiàn)在,無論在哪里,假如有一個或多種的機會,我們能把許多這種自然觸發(fā)出來的文字,交出給同時代的大眾見面,因而或能激動起更多方面,更復雜的情感,和由這情感而形成更多方式的文字;一直造成了一大片豐富而且有力的創(chuàng)作的田壤,森林,江山……產生結結實實的我們這個時代特有的表情和文章;我們該不該誠懇的注意到這機會或能造出的事業(yè),各人將各人的一點點心血獻出來嘗試?
假使,這里又有了機會聯(lián)聚起許多人,為要介紹許多方面的文字,更進而研討文章的質的方面;或指出以往文章的歷程,或講究到各種文章上比較的問題,進而無形的講究到程度和標準等問題,我又敢相信,
1原載于1933年9月23日《大公報文藝副刊》第1期,署名徽因。在這種景況下定會發(fā)生更嚴重鼓勵寫作的主動力。使創(chuàng)作界增加問題,或許。惟其是增加了問題,才助益到創(chuàng)作界1的活潑和健康。文藝絕不是蓬勃叢生的野草。
我們可否直爽的承認一樁事?創(chuàng)作的鼓動時常要靠著刊物把它的成績布散出去吹風,曬太陽,和時代的讀者把晤的。被風吹冷了,太陽曬萎了,固常有的事。被讀者所歡迎,所冷淡,或誤會,或同情,歸根應該都是激動創(chuàng)造力的藥劑!至于,一來就高舉趾,二來就氣餒的作者,每個時代都免不了有他們起落蹤跡。這個與創(chuàng)作界主體的展動只成枝節(jié)問題。哪一個創(chuàng)作興旺的時代缺得了介紹散布作品的刊物,同那或能同情,或不了解的讀眾?
創(chuàng)作品是不能不與時代見面的,雖然作者的名姓,則并不一定。偉大作品沒有和本時代見面,而被他時代發(fā)現(xiàn)珍視的固然有,但也只是偶然例外的事。希臘悲劇是在幾萬人前面唱演的,莎士比亞的戲更是街頭巷尾的粗人都看得到的。到有刊物時代的歐洲,更不用說,一首詩文出來人人爭買著看,就是中國在印刷艱難的時候,也是什么“傳誦一時”;什么“人手一抄”等。2
創(chuàng)作的主力固在心底,但逼迫著這只有時間性的情緒語言而留它在空間里的,卻常是刊物這一類的鼓勵和努力所促成。
現(xiàn)走遍人間是能刺激起創(chuàng)作的主力。尤其在中國,這種日子,那一副眼睛看到了些什么,舌頭底下不立刻緊急的想說話,乃至于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