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冬天總像快要下雪的樣子,卻不見有一絲雪花。只是一天天冷下去,間或又飛它幾天淫雨。這樣的日子,張青染走在外面總是縮著脖子,人像矮去一半。麥娜走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送走麥娜,老婆劉儀就仰頭靠在門背后,像是天要塌下來了。他便想象這會兒麥娜正走在寒雨紛飛的街上,皮外套鼓滿了凜冽的風,憂傷地飄揚著。她會不會流淚呢?
他想象不出她流淚的樣子。麥娜跟著他們這么多年,他幾乎沒見她哭過。
麥娜走了好一會兒,劉儀才回過神來,同他一塊去銀行存了那一箱子美金。他知道這其實是麥娜的賣身錢,只是他不忍心同劉儀這么講。事后他倆誰也不提起那美金的事。劉儀是很心疼這位表妹的。
麥娜不回來住了。他們只能每天晚上在電視廣告里看見她。只要電視里所謂麥娜創(chuàng)意,達飛廣告一出來,張青染兩口子就死死望著熒屏,誰也不說話,只有兒子琪琪總會嚷著娜姨娜姨。
這天晚飯后一家人看電視,一會兒就是麥娜創(chuàng)意,達飛廣告了。只見冷艷而高貴的麥娜款步走來,身著挺括的西裝。這是一個名牌西裝的廣告。
劉儀問男人,麥娜現(xiàn)在拍廣告像是很忙,你說她們的時裝表演還搞嗎?
張青染說,你我都不上夜總會,誰知道?按麥娜的個性,只怕還在搞。
她是不愁吃不愁穿了,但她們白狐貍組合還有幾個姐妹要吃飯,哪有不搞的?
劉儀說,我也是這么猜想的。麥娜就是人太仗義了。狐貍這姑娘跟了大人物,吃喝都是現(xiàn)成的,就不參加她們白狐貍組合了。我想麥娜反正也到這一步了,硬是要出來吃苦干什么?既然洪少爺這么猖狂,美金十幾萬的甩給她,她還怕吃窮了他?
張青染奇怪劉儀今天怎么說了這種話,就說,你這是怎么了?你一直可憐麥娜不幸落到了洪少爺手里,今天聽你這話,就好像麥娜得了便宜似的。
劉儀說,我是說,她反正到這一步了。我要是像她這樣了,就爛船當做爛船劃,成天揮金如土,不讓他傾家蕩產(chǎn)不放手!
張青染不想說這個話題了,就不接老婆的腔。麥娜走了差不多一個月了,連個電話也不打回來,一定過得并不開心。她走的時候說過,讓姐姐和姐夫不要掛念她,只當她不在人世了。麥娜說這話時眼圈紅紅的,就是不流下一滴眼淚。
電視一會兒就是《南國風》欄目。卻發(fā)現(xiàn)女主持人換了新面孔。張青染兩口子注意看了看新的女主持人,就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半天劉儀才說,這不是麥娜嗎?琪琪早認出來了,喜得跳了起來,叫著娜姨,娜姨。
張青染點點頭說,啊,是麥娜呀?不像平時那么冷冰冰的,一眼還認不出了。劉儀就說,是呀,做主持的,要是冷若冰霜,有誰看你?
《南國風》是市電視臺的一個綜藝欄目,每逢周三晚上黃金時間播出,收視率很高。主持這個欄目的原是著名的高媛小姐,很受公眾關注,有關她的傳聞也五花八門。張青染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麥娜做主持人還真不錯,便對劉儀說,你這表妹還多才多藝哩。劉儀淡然一笑,說,是不錯的。
不想老婆說著就忍不住又嘆了一聲,說,麥娜要不是父母早逝,多受些教育,也不會這么可憐見兒了。張青染見老婆傷心起來了,忙說,好了好了,麥娜到底還算幸運的。我說過多次,不是你這表姐帶她這么多年,她不早流落街頭了?
其實張青染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總覺得麥娜的笑容后面掩藏著難以言說的落寞。很難想象那位洪少爺對她會怎樣。
節(jié)目一結(jié)束,劉儀就打了電話給麥娜。張青染聽不出麥娜在說什么,卻見老婆一臉愉悅。就猜想麥娜也許真的很高興??蓜x打完電話,卻低著眉坐在那里,看不出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張青染想問問麥娜說了些什么,又想知道麥娜是怎么做了主持人的,但怕惹出不愉快的話來,就忍住了。
劉儀手按著電話機好一會兒才說,高媛出國了,電視臺另聘主持人。
麥娜去報了名,被選中了。劉儀說著便欣慰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