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提供的個人道德是對其社會政治倫理體系的擴展。在于連看來,道家思想根據(jù)兩個原則來理解人類行為:首先,每種趨勢都有通向成長的自然傾向;第二,任何達于其成長之極致的趨勢都會要求逆轉。個人行動的目的是獲得與自然的和諧相處。任何反自然之勢的行動都會逐漸構筑復原的潛能,將行動者帶回到與自然相和諧的原點。一個有智慧的人有可能通過邏輯推理來判斷事件發(fā)生的趨勢,并使之與那一趨勢結盟,從而獲得成功。然而,假如一個人的行為確實將其帶離了自然之勢,那么為了重新建立和諧,此人就必須做兩件事。首先,他必須避免過度行為,從而避免導致逆轉的失衡。即使在失衡已經(jīng)出現(xiàn)時,此人也應當避免進一步的過度行為,從而使必然會發(fā)生逆轉的量級最小化。隨后,如果逆轉確實已經(jīng)發(fā)生,此人就應當順勢而為。對抗必要的轉變是一種愚蠢之舉。真正的技能是“駕馭”變化,從中提取出最大利益。只要人不試圖與之相對抗,逆轉便不一定是負面之事。道德上的堅貞(保持與“道”的和諧)得到道家思想的大力推崇,是因為它會阻止人們變得失衡和招致逆轉。人必須小心謹慎,不要將逆轉解說為某種宿命。道家思想對世界的理解給人的主動性留出了余地,認為一個人有能力在一種趨勢出現(xiàn)的早期階段(在它到了不可挽回且勢必傾覆的地步之前)對其產(chǎn)生影響。即使到逆轉已不可避免的地步,也要由人來恰當?shù)毓芾砟且蛔兓?,以便收獲最大報償。在《臥虎藏龍》中,玉嬌龍反抗其傳統(tǒng)的儒家角色的方式是轉向事物完全相對的極端,采納一種犯罪武士的生活方式。她行為的極端性導致了個人的災難,產(chǎn)生了一種逆轉。到電影結尾處,玉嬌龍開始在其角色與責任方面和她對獨立自主的欲求方面達成了某種平衡。
人與“道”的和諧通過“無為”得以保持,而“無為”可被譯為“不加干擾”或“不專斷而為”。人不應當絞盡腦汁企圖實現(xiàn)某種違反自然的目的,而應當順其自然。儒家思想將錯綜復雜得到良好實踐的政治生活當作理想,與之不同的是,道家的理想是變得簡單和諧。我們應當讓事物自然而然地展現(xiàn)其自身的盡善盡美,剝除其壞習慣,而非培養(yǎng)新習慣。為了做到這一點,一位信奉道家思想的人就應當培養(yǎng)“柔”,即“柔順的”或“忍讓的”力量。在電影中,貝勒爺建議九門提督玉大人(李法曾飾):“剛柔相濟,方得治道”。直接違背自然之道的壞統(tǒng)治者會造成社會的沖突?!叭帷钡母拍钤谖湫g中是如此重要,以致兩種武術風格—柔道和柔術—都用“柔”字來為其武藝命名。在被進逼時,戰(zhàn)斗者并不迎面反擊,而是將對手順勢前拉,將其進逼之力傳導為一種用攻擊者的力量來反功其自身的力道。翠竹常用以說明“柔”:當樹木的枝干在冰雪的重壓和強風的勁吹下紛紛折斷之時,竹子卻順勢彎腰,然后毫發(fā)無損地反彈回來。這一概念在《臥虎藏龍》中李慕白和玉嬌龍的竹林決斗場景中得到了展現(xiàn)。李慕白利用竹子的彈性抵銷了玉嬌龍擁有青冥劍的優(yōu)勢。當俞秀蓮與玉嬌龍在鄉(xiāng)下格斗時,俞秀蓮不斷嘗試使用正確的武器來擊打青冥劍,但每種武器都失利了,因為它們是在直接與青冥劍的優(yōu)勢力量相對抗。俞秀蓮唯一的一次勝出是當她讓玉嬌龍將自己的武器削為兩半而順勢反攻之時。玉嬌龍在電影開始時便說過,李慕白的名字就意味著“技藝”,而李慕白后來說:“真正的技藝毋需費力?!敝挥挟斠粋€人與自然界和自己的對手都能和諧進退之時,才會取得武藝的精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