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畢竟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學生。我一直是好學生,盡管我并不像切特?道格拉斯那樣對學習本身真感興趣或真激動。我面前只有切特?道格拉斯這一個對手,我不僅成為了優(yōu)秀的,而且是特殊的。但是我開始看出,切特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對學習太感興趣了。他常常被某些事情給吸引住;比如說,他對立體幾何的斜面就太著迷了,結(jié)果弄得他的三角幾乎和我一樣差。我們讀伏爾泰的《老實人》,這本書給切特開啟了一種看世界的新方式,于是他繼續(xù)大量閱讀伏爾泰的法文原著,而班上的其他同學則在學別的。這是他的死穴,因為對我來說,無論是伏爾泰和莫里哀,還是提案法和《大憲章》,或者是感情誤置和《苔絲》,全都一樣重要,我對它們?nèi)疾患訁^(qū)別地進行學習。
菲尼根本不懂得這個,因為這一切學業(yè)上的事都與他絕緣。上課的時候,他總是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隨著討論進行,他那警覺的面孔呈現(xiàn)出一副理性的理解的表情。當他不得不發(fā)表自己見解時,他聲音中的催眠力量就與他那奇特的頭腦結(jié)合在一起,作出常常不正確但卻很少能被定性為錯誤的回答。書面測驗他總是塌臺,因為在這種測驗中,答案是無法用嘴說的,結(jié)果,他的成績總是剛剛及格。這并不是說他從不用功,因為他確實用功,時不時幾個鐘頭臨陣磨槍突擊用功。隨著這個關(guān)鍵性的夏季一點點過去,隨著我嚴格了對自己的要求,菲尼亞斯也增加了他的學習時間。
我可以看出就里。我在越來越無疑地成為全校最優(yōu)秀的學生;菲尼亞斯則毫無疑問是最優(yōu)秀的運動員。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倆是難分伯仲的。但是他在學習方面非常差,我在體育方面卻還算行,把一切因素都考慮進去之后,天平最終還是絕對向我傾斜。這新一輪的猛用功是他拯救自己的緊急措施。我也加倍努力起來。
令人驚異的是,這幾個星期我倆相處得非常好。有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記起他的奸詐,有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又不假思索地滑回到對他的愛慕之中。那些不愉快之事是很難記起的,因為,我們頭頂著冷冷的光亮開始著一個又一個夏日,清晨的空氣中有一種將生命擴展開的氣息——某種難以描述的東西—— 一種含氧的麻醉劑,一種閃亮的北方異教精神。某種氣味,某種情感,都顯得毫無希望,以至于我會仰倒在自己的床上,來提防這種感情的出現(xiàn)。在這些令人陶醉而充滿肉體快樂的清澈早晨,是難以記起那些不愉快的;我忘記了我恨誰、誰恨我。我想放聲大哭,因這毫無辦法的快樂,因這承受不起的希望,因這些對我來說充滿太多美麗的清晨,因為我知道太多的仇恨,多得這樣一個世界無法盛載。
夏天懶懶散散地繼續(xù)著,沒人注意我倆。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對普魯多姆先生描述起我和菲尼亞斯如何在海灘上睡覺的事兒來,他對此似乎非常感興趣,對所有的細節(jié)都那么感興趣,以至于沒有覺察到問題的要點:我倆絕對違反了一條基本的校規(guī)。
沒人在乎,沒人遵守加在我們身上的真正的紀律;我們隨心所欲。
八月隨著新罕布什爾夏季之美的日益濃郁而終于來臨。月初下了兩天小雨,持續(xù)的雨水使得所有地方都最終繁茂起來。就拿那些老樹的樹枝來說,我們非常熟悉德文的冬季學期里它們那要么半裸、要么憔悴的樣子,現(xiàn)在它們則似乎要因為那暴雨般紛飛的葉子而折斷。一片片不起眼的小土地露出了真面目,它們竟然一直是花園。體育館周圍長滿了叫不上名字來的矮樹叢,小河突然變了顏色??諝庵杏幸环N潛在的清新,仿佛春天又回到了仲夏。
但是考試臨近了。我還沒有像我想要的那樣完全成竹在胸。自殺社每晚繼續(xù)集會,我繼續(xù)參加,因為我不想讓菲尼像我弄明白他一樣弄明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