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李宗仁因常駐廣州,負有坐鎮(zhèn)西南、與陳濟棠共撐西南反蔣局面的重任。廣州一地,冠蓋云集,各種交際頗繁。李宗仁時常西裝革履,梳著西式分頭,出席各種重要會議,接待國內(nèi)外顯貴訪客,出席各種招待宴會應酬,因此很重視自己的形象打扮。他人在廣州,廣西的事情雖有白崇禧主持,但凡有重要的會議和重大的事項決定,他還得飛回廣西主持。每當他西裝革履梳著洋式分頭的形象,出現(xiàn)在眾多灰布化和剃著光頭的官員們之中時,便有鶴立雞群之感,引起一陣悄悄地議論。那些反對灰布化和剃光頭的官員及高級知識分子們,似乎從中發(fā)現(xiàn)了什么秘密,心照不宣地找到了榜樣。有一次李宗仁回來到廣西大學去演講,有幾位教授竟把久違了的西裝找出來,穿上去聽李宗仁的演講。白崇禧雖然在場,見了也不便公開制止。
白崇禧決定拿李宗仁開刀,要他帶頭樹立推行“灰布化”和“剃光頭”的榜樣,因為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白崇禧雖然身體力行,但他榜樣的號召力不及李宗仁,因為李是廣西的總司令,白是副總司令!
李宗仁下了飛機,見白崇禧帶著兩個兵來接,心里有點奇怪,隨便問了一句:
“健生,怎么回事???”
“請德公在此把頭發(fā)剃掉,然后再進城。”白崇禧說。
李宗仁本能地摸了摸他那頗有風度的西式分頭,不快地瞪了白崇禧一眼,問道:
“你要干什么?”
“現(xiàn)在本省自我和旭初以下軍政教職人員,都剃了頭,換上了灰布裝,上行下效,請德公起個表率作用吧!”
“剃光頭,還穿什么灰布裝,你還不如每人發(fā)一件袈裟好了,唐孟瀟當年不也是這么干的嗎?”李宗仁不滿之情溢于言表。
白崇禧不再說話,只是筆挺地站著,默默地望著李宗仁。李宗仁踱了幾步,從西裝衣袋里摸出一盒美國駱駝牌高級香煙,打火抽煙。白崇禧也從他那灰布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盒美麗牌香煙來,遞給李宗仁:
“德公回省,只能抽這種香煙!”
“???”李宗仁頗感詫異地說,“健生也抽煙了?”
白崇禧搖了搖頭:“這是特地為德公準備的?,F(xiàn)在省內(nèi)吸煙的人很少,吸的也都是低價的煙卷,最高級的就是這種美麗牌了。”
李宗仁接過香煙,看了看,他明白這是一種中等的香煙,在廣州的社交場合,根本拿不出手。記得當年北伐軍打到北平,閻錫山就是拿出這種香煙來招待各位高級將領的,有人還私下里恥笑閻老西是個吝惜鬼呢。
李宗仁把這盒美麗牌香煙裝進西裝衣袋里,他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白崇禧的饋贈,但仍在踱著步子。白崇禧也不再說話,仍是筆挺地站著,兩眼緊緊地盯著李宗仁。時間在一分一秒在過去。李宗仁仍在抽煙踱步,不知心里在想著什么。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李宗仁仍在踱步抽煙。白崇禧忽然從他那皺巴巴的灰布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張寫著字的總司令部信箋,畢恭畢敬地呈遞到李宗仁面前:
“德公,這是我的辭職報告,白崇禧就此告辭了!”
李宗仁看也不看白崇禧呈遞過來的辭職報告,只是氣惱地說了一句:“開什么玩笑!”
說罷,他竟像一名赴刑的義士,大義凜然地把頭顱往那捧著放了剪子、剃刀的托盤的士兵面前一伸,大有引頸就戮之勢,下令道:
“剃吧!”
那士兵便操起剪刀,麻利地把李宗仁那一頭頗有風度的西式分頭“咔嚓”“咔嚓”幾下,給剪掉了,又用桶里的熱水給李宗仁洗了頭,接著用剃刀把發(fā)根剃得精光。那腦袋在陽光下顯得十分精白光滑,像一只煮熟后剝光了殼的鴨蛋一般。李宗仁脫掉西裝,取下領帶,從那名士兵捧著灰布衣服的托盤里,拿過衣服穿上,自己打起人字綁腿,脫掉閃亮的黑皮鞋,穿上帶紐扣絆的青布圓口鞋,走了幾步,倒也顯得十分精干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