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可可·香奈兒對她的朋友保羅·莫杭宣布:“身上承載著傳奇的人物,本身就是傳奇。”她嘗試過對許多作家講述她的一生,卻都不了了之。保羅·莫杭就是其中一個。她在辭世前不久對另一位朋友克勞德·德雷說:“人的一生是個謎。”那時,女士的面貌對世人來說已是一個成形的面具,而她的神話顯然也已經無從道破。德雷是一位著名的法國精神病醫(yī)生的女兒,當時還很年輕的她后來成為著名的精神分析師,現(xiàn)在她是香奈兒為攪渾自己的過去而建造的這座秘密和謊言的迷宮里的一位無與倫比的向導??墒遣⒉皇钦f抓住一條線索就可以把香奈兒的一生帶回到無歧義的真實中。尤其是香奈兒,她所創(chuàng)造的事業(yè)恰恰就是賦予女人再造自我的方法。這也許正是為什么她為自己編織了那么多不同的故事,正如在她每一個版本的往事中,都會有些新東西漸漸浮現(xiàn)。
在她最后的十年里,她們有過一些斷斷續(xù)續(xù)的談話,在其中的一次交談中,她對德雷說:“我不喜歡家庭。我們出生在一個家庭,我們不是與家庭一起生的。我再不知道還有比家庭更可怕的 ……”她總是回到這個話題,總是兜圈子,就像她修改外套的袖子一般修改著往事,拆開它的接縫,剪斷它的絲線,然后又再將它重新縫合。“童年,人們在非常疲倦的時候會談論它,因為那是人們抱有希望,有所期待的時光。 ……我對自己的童年刻骨銘心。”
如果說她的記憶確實封存得完好無缺,那她就是在竭力對人掩飾著她的過去,將粗糙的毛邊磨光,重新組織那些痛心的往事。甚至連她的出生證都有著誤導性:她的父姓,也就是她本人的姓,因筆誤而被錯拼成了夏斯奈兒(Chasnel)。但是她不可能隱瞞一切:她的母親未嫁時的名字是歐仁妮·讓娜·德沃勒,盡管香奈兒在后來曾試圖抹掉日期,可是官方的戶籍證明她的母親1883年8月19日在盧瓦爾河畔的索繆 ①濟貧院生下了嘉柏麗爾。歐仁妮(人稱讓娜)時年 20歲,亨利 ——阿爾貝(人稱阿爾貝) 28歲。在嘉柏麗爾的出生證上,“父親職業(yè)”一欄寫明為商人。二人未婚,但已經有了一個女兒朱莉婭,是將近一年前, 1882年9月11日生的。
就一名美國記者向她提出的確切的出生地問題,香奈兒回答說:“我出生在旅途中。”盡管這是回避真相的技巧(她生在修女主持的一家濟貧院里),可是她的父母經常在路上至少是真實的。他們是兜售針頭線腦和針織品的流動商販,也在鄉(xiāng)鎮(zhèn)間走集串市出售圍裙和罩衫,就像嘉柏麗爾的祖父母一樣。她的父親也出生在一家濟貧院( 1856年生于尼姆 ②),出生證上的姓也被弄錯了,被寫成了夏爾內( Charnet),直到 20多年后的 1878年,經法院判決夏爾內才得以更正為香奈兒。“這才是真正的姓。”
她告訴了另一位記者馬塞爾·黑德里希 —(《 Marie Claire》雜志的總編,他曾與香奈兒共度很多時光,一直以她真正的朋友自居。他以他們的談話為素材寫了一部傳記,該書在香奈兒女士去世后不久出版)說:“我父親當時不在。我母親,這個可憐的女人不得不四處找他。這是個傷心的故事,而且令人心煩 —我都聽過多少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