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洲,”朝露輕輕拿開他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在和他重逢后,她第一次這樣叫他的名字,“其實我們談開了也好,公事上,我們能合作得更順暢;私底下,我們也依然是好朋友,再不濟也是老同學(xué)。我也不希望,你心里有什么疙瘩,那對我對你都沒有好處?!?/p>
方蘊洲沉吟了一下:“你說得對,我會往前看。”
隨著時間推移,陸陸續(xù)續(xù)有人抵達了這半程的打卡點。二十五公里的步行,讓出發(fā)前神采奕奕的人們均露出了疲態(tài)??諝饫镉泻顾奈兜?。
朝露見財務(wù)部新進職員Emma的腳后跟已被鞋磨得不成樣子,臉色也被痛楚整得發(fā)白,忍不住一邊翻藥箱,一邊勸她:“走到半程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如果實在撐不住,還是坐大巴返回比較好?!?/p>
出于安全考慮,沿途都有活動組織者的大巴跟進,用以接送那些體力透支的參與者。后勤人員固然要鼓勵參與暴走的隊員,然而勸退硬撐的隊員也是必要的工作。
“這點小傷我能堅持啦?!盓mma把兩個腳后跟都貼上了創(chuàng)可貼,粲然一笑,“哦對,干脆再給我兩張創(chuàng)可貼吧,貼厚一點,比較防磨?!?/p>
朝露也不再勸,又遞了她幾張創(chuàng)可貼。Emma在腳后跟處又貼了一層創(chuàng)可貼,這才套上鞋襪。
“搞定!”說著拿起瓶裝水喝了一大口,就一臉輕松地站起來,重新出發(fā)。
“Emma!”朝露舉起事先準備好的相機,沖著還沒走遠的她喊了一聲。
Emma回過頭,她按下了快門。
真是一張年輕、健康的臉——朝露不由得感嘆:那種活力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而她雖然也算年輕,卻似乎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這樣的狀態(tài)。
她盯著液晶屏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察覺到方蘊洲探究的眼神,才像掩飾什么似的把相機遞給他:“我覺得這張我拍得還不錯,你覺得呢?”為公司宣傳欄拍幾張“員工風(fēng)采”的照片也是她作為此次活動后勤人員的任務(wù)之一。
“朝露,用不著去羨慕?!狈教N洲對此顯然興趣缺缺,只瞄了一眼便把相機還給她,“記得我早就和你說過,快樂起來并不是太難的事?!?/p>
是嗎?那個睜著純真的雙眼,俯視她的大男孩,在距今遙遠的某一天,似乎是曾經(jīng)說過那樣一句話。
起初她還不覺得心里怎么樣,漸漸地她卻覺得眼睛有點泛潮,趕緊把相機舉了起來,自方蘊洲身邊走開,佯裝四處尋找可以攝入鏡頭的人物和景色。
驀地,她放下了相機,一絲詫異從她的瞳仁里閃過——
如果不是那個人的體貌太過于特殊,很難讓人錯認,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人”——那個差點成為她相親對象的男人、那個在“貓與鋼琴”咖啡店里單手彈鋼琴的男人、那個必須依賴手杖才能走路的男人,竟然會在這樣的場合出現(xiàn)!
許是因為知道今天要走長路,所以他今天換了一支帶有四腳支撐的手杖,即便如此,他也走得很吃力。想想也是,就是四肢健全的人,走完這二十五公里,也瀕臨毅力與體力雙雙透支,何況,是一個半邊身體都不靈便的殘疾人。
朝露不知不覺就向他來的方向走近了好幾步。不知出于什么心態(tài),她舉起相機,朝著他按了一下快門。之后,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朝露遲遲沒有放下相機,而是透過鏡頭繼續(xù)打量他:
他的左腿幾乎完全抬不起來,腳尖無力地在地上劃著圈,硬生生被腰部的力量拖著向前蹭;左手也不像普通人走路那樣,會有一些規(guī)律的擺動,而是姿勢別扭地貼著胯部,幾乎不動;右腿雖然是健康的,但大概是負著全身重力走了太久,因此每跟上一步,也頗覺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