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bǔ)課當(dāng)然是要收費的，每節(jié)課100元至200元不等，一次兩節(jié)課。對此，海萍覺得是應(yīng)該的。老師都花了力氣，雙休日四個上下午，一撥撥學(xué)生輪番前往，這活可不是輕松的。賺這點錢也是不容易的。海萍對他們充滿了同情，甚至覺得這也算是可敬和崇高的。有一天語文老師電話過來問朵兒要不要補(bǔ)，海萍都不好意思拒絕了。

于是對小女孩朵兒來說，雙休日的安排如下：周六上午數(shù)學(xué)，下午科學(xué)，周日上午英語，下午空缺，因為朵兒需要做學(xué)校布置的雙休日家庭作業(yè)。

結(jié)果等語文老師來電話時，朵兒實在不好意思了，她說，我報滿了。她還為這事難過了好幾天。因為她喜歡這位語文老師，覺得他有經(jīng)驗。后來，海萍還是讓朵兒去了。這樣朵兒的雙休日就只剩下兩個晚上，留給她做作業(yè)。

上午9點半，小區(qū)的花園里靜悄悄的。下一輪補(bǔ)課的孩子有幾個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了。他們背著書包，相互悄悄地打鬧一下，明媚秋陽下，臉上帶著天真的神色。有一位大媽在桂樹旁曬棉被，海萍看她晾不到那根欄桿，就過去幫了一把。那大媽說，小孩在補(bǔ)課吧？

海萍說，是啊，你知道？

她說，我們都知道，小區(qū)里的人都知道，有人給他算了算，一年下來，也不好說了，有二三十萬吧。

海萍聽了不太舒服，因為她喜歡那個實在、厚道的數(shù)學(xué)老師，并且覺得他很辛苦。她對大媽說，我沒算過。

海萍確實沒算這些。只是聽女兒說，來參加補(bǔ)課的學(xué)生越來越多，客廳里都坐不下了，有一撥坐到臥室去了。

海萍有點擔(dān)心的是學(xué)生多了，效果不太好。但她也理解別的學(xué)生家長的心思，就是擔(dān)心老師有什么東西不在課堂里上了，而放到家里來上，不去補(bǔ)怕漏了解題絕活。

海萍坐在桂花樹前，她想著女兒在樓上做題。欄桿外，是汽車行駛的大街，有一輛車在欄桿外邊倒車，汽油味讓海萍捂了下鼻子。陽光落在身邊那些桂花樹上，金桂正在綻放，在污染的空氣中聞到了桂香，這也是人生的糾結(jié)之一吧。

她想著女兒，等著她的小臉從單元門里出來。每次那小臉從門洞的陰影中閃現(xiàn)的時候，雖可能木訥訥的（ 在那個小空間坐兩小時哪怕啥都不干都會腰酸背痛，更何況還要動腦筋算那些數(shù)字，又怎會不木訥呢 ），但她是她最疼愛的。她也想不出能弄些什么好吃的給這寶貝，能弄些什么好玩的讓她開心點。她覺得很抱歉。她坐在臺階上發(fā)愣，一隊螞蟻在前面爬。她想起自己小時候來到叔父家以后也是一路考啊考，一代代的少年像一只只小豬在作業(yè)堆里拱啊拱，好像與題海宿命般地過不去了。她覺得眼睛里有水，她想人這一路走過來好像沒有哪個階段輕松過。

每一個雙休日她都在各位老師的門外這樣等待著女兒。

因為不上班，所以在感覺上自己與孩子是待在一起的，雖然樓上樓下隔了那片苦惱的題海。這是初中生家長與孩子的休息日。

今天海萍在秋日的陽光下胡思亂想的時候，還想到了“留學(xué)”和表姐林紅、樓上吳佳妮、琴琴的臉。

留學(xué)。留學(xué)。她知道方園的妹妹方芳在美國定居，自己的哥哥即叔父的親生兒子潘天浩已移民澳大利亞。他們像兩條路，在這個秋陽燦爛的上午，帶來一絲關(guān)于遠(yuǎn)方的盼頭。這就像在污染的空氣中聞到桂香，在飄移不定中給你一點安詳。

海萍更多的希望在于方芳，這倒不是因為自己的哥哥可能力所不及，而是因為海萍對叔父一家已有無法回報的感恩，自己從小就走入這個并不富裕的家庭，他們給了她不同的命運，而如今自己的女兒如果再辛苦他的下一輩，這一生可能都有宿命般的糾結(jié)，是啊，憑什么需得到他人這樣的付出呢？

海萍和方園的妹妹方芳其實不太熟悉，方芳十年前隨老公去了美國，開始是陪讀，后面就做了家庭主婦。印象中，方芳是一個開朗的、利落的女孩，出國之前在一家媒體當(dāng)記者。海萍覺得這事方芳可能搞得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