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瑤被響聲驚醒,睡意還沒來得及消散,人已經猛然坐起。小素向來懼怕柳碧瑤這架勢,以為她要沖過來找自己算賬,嘴里咕噥了句罵人的話,急急忙忙地下了樓梯。
晨雨不急不緩地潑灑著。由于睡眠不足,柳碧瑤的腦袋漲得厲害,眼也發(fā)酸。昨晚的事情像一場夢,夢境十分清晰地延續(xù)到今日,她最終要去解決它。
今天是周日,段家的一大家子人都在,陰雨天氣又不便出行,這座被雨水浸泡的洋房里就彌漫開一股舒懶適意的氣息。柳碧瑤一般起得較早,早餐都是她和其他兩位傭人準備的??緹岬拿姘蜏責岬呐D淌墙o段小姐的,熬的粥和幾樣小菜是給段老爺子的……按個人喜好做各式餐點,再一一送到餐廳里。
柳碧瑤推著餐車從餐廳里出來時,隔著蕩漾的雨水,瞥見段依玲和溥倫站在廊角說著什么。段依玲又換了套行裝,這次是套洋裝,及膝的裙子,短袖高至肩頭,露出藏了一冬天的白臂。
媚而不妖,舉手投足間柳眼花心般裊娜成無處不在的風景。
溥倫明明會說國語,段依玲卻喜歡用法語交談,一腔軟語口音。也許是口音問題,溥倫聽得有些吃力,他不時耐心地糾正段小姐的語法錯誤,引得段小姐咯咯嬌笑。后來段依玲對柳碧瑤說:“這叫抓住機會練習,懂勿啦?”
昨晚的酒精使溥倫看上去有些憔悴,眼里也泛起了幾縷血絲。他還在耐心地指點段小姐的語句練習,柳碧瑤忽然感到心疼。
“碧瑤。”心情好的時候使喚粗活丫頭都是溫柔的,段依玲巧笑倩兮,“去廚房準備長棍面包和咖啡?!?/p>
柳碧瑤哦了一聲,她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溥倫,她在等,等著看他注意到她時的眼神。
溥倫果然看到柳碧瑤了,他很有禮貌地微微示意,眼神里卻不是純粹的招呼。柳碧瑤由此確定,他肯定記得昨晚的事情。
雨水被風吹得疏密不勻,柳碧瑤沒有立即挪動腳步,她直視著溥倫的目光,意在尋求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答案。或者,她要他讀懂眼里的詢問。
溥倫的臉被酒精浸得過于蒼白,一頭稍卷的濃發(fā)就顯得更為烏黑。他看著柳碧瑤,突然浮起一絲笑,唇角牽動一彎上揚的圓弧,這驟然打破了剛才稍顯認真的神態(tài),變得不嚴肅起來。
段依玲側對著柳碧瑤,她笑得清爽怡人,仿佛一不小心,她的側臉就會親吻上溥倫的胸膛。她覺察地轉過臉,見柳碧瑤愣在那里,現出不耐煩,“去呀!”
柳碧瑤習慣了段小姐的使喚,她說什么她就去做什么,這次也不例外。柳碧瑤照常哦了一聲,往廚房走去。沒走幾步,柳碧瑤眼里的淚開始繞著圈兒打轉。這樣巨大的身份差別柳碧瑤體會得前所未有的深刻,這莫名的想法分外明顯地盤繞在心頭,使她本已紛雜交纏的情緒更加茫然。
在他們眼里,她只是個使喚丫頭。
柳碧瑤軟綿綿地走進廚房,有氣無力地沖咖啡。小勺子悠悠打著旋兒,那股平常香濃醇厚的味道今時也失去了魅力,躥入鼻中竟覺不出滋味。她又沒睡好,整個人恍恍惚惚。
這時,廚房里的老幫廚進來,拿著半濕的抹布掃了下柳碧瑤的胳膊,“別沖了,客人走了?!?/p>
柳碧瑤哐的一聲扔下勺子,幾乎是跑著出了廚房的小后門。
來廚房取茶的段睿剛好進來,見狀,一時好奇也跟了出去。
廚房后門通往后花園,園里常年背陰,一堵圍墻隔絕了車水馬龍的街道,豐雨弱光催得滿園繁花似錦。圍墻根有扇極少開啟的小門,門外便是街市,只要從段家大門口出去的,必然經過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