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鎖已生了銹,雨水漬過,銹跡越發(fā)旺盛。柳碧瑤使勁地掰著鎖子,無奈銹漬黏合,牢固得不見一絲動靜。柳碧瑤狠狠地捶了一下門,把所有的委屈都發(fā)泄在這把鎖上,眼淚已沖出眼眶。
被驚動的梢枝抖落雨水,露珠般傾瀉在脖頸里。旁邊伸過一只手,輕巧地一撥閂,門便開了。
段睿什么都沒說,只是幫忙把門打開。他并沒有取笑柳碧瑤滿臉的淚水,探出頭,朝街道上看了看。
溥倫打著一把傘,剛巧經(jīng)過門前。
細雨霧捻煙搓般朦朧了周圍的景致,雨水在腳下如油漫開,吸入鼻腔的那股涼意竟比剛啟封的酒還濃郁。柳碧瑤應該沖出去,怒視著他,上前問個清楚。她是個丫環(huán)沒錯,可也不能隨意被人欺負,更不能仗著她對他的好感而隨意做出狎昵犯忌之事。
激憤之情鎖在喉頭,一時找不到出口。兩人對視著,團團煙雨中,溥倫的表情分明比她還無辜。
“你過來!”段睿拽著柳碧瑤的胳膊,把她拽到溥倫的面前,“說吧!”
即使柳碧瑤不說,他也會替她討個公道,好歹她也是段家的人。更何況她是林靜影的妹妹,這層特殊的身份關系雖然沒有被捅破,無意中已讓他形成了某種親近的觀念,類似于未來小姨子的曖昧不清的觀念。
“說呀!”這樣的口氣竟帶著段依玲式的不耐煩,真不愧是雙生姐弟。
這讓柳碧瑤如何開口?
溥倫不解地看著兩人。他近乎不知情的表情徹底打碎了柳碧瑤的信心,漫天淫雨徐徐消散她心頭淤積的濃烈情感,她灰了心。柳碧瑤的鼻子發(fā)酸,她一把甩開段睿的手,拖著哭腔喊道:“你別煩我!”
段睿不允,硬生生地把柳碧瑤拽到溥倫跟前,他鐵了心要替她討個說法。
段睿魯莽的動作和柳碧瑤傷心的表情觸發(fā)了什么,溥倫開了口,半是認真半是玩笑,“段先生,和女士談話的時候,請注意您的態(tài)度?!?/p>
段睿聽聞,冷笑一聲,仿佛這是迄今為止他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有意思。那么請問這位先生,面對女士的時候,什么樣的態(tài)度才算是禮貌的?”看得出來,他不喜歡溥倫,不喜歡他這張洋溢著異國風情的,精致俊美得足以迷惑所有女性的臉孔。這從第一次見面時就下了定義的,今天算是肯定了最初的這個想法。
溥倫沒有回答他的話,舉步來到柳碧瑤面前,替她遮住了頭頂上漏雨的一方天。風淅淅,那縷輕盈的香味透過雨的潮意游到柳碧瑤跟前,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如果可以,我想冒昧請這位小姐今晚到敝舍用膳,”溥倫加了幾個字,“以示歉意?!?/p>
扔垃圾的老傭人冒雨出了園子,瞥了一眼站在雨中的三個年輕人。
輕雨像是洗凈了柳碧瑤的哀傷,心境瞬間明亮,連她自己都驚異這微妙快速的轉變。段睿來不及使眼色告知她該怎么回答,見柳碧瑤的臉色已像是一叢迎風怒放的牡丹,點點雨滴點綴其中,藏不住的明朗艷麗,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柳碧瑤低下頭,說:“我愿意?!?/p>
六月的天氣如女人善變的心情,雨說停就停。幾片輕靈的云彩愉快地游歷在絞盡陰雨的天空,一株鮮艷的花枝帶著露水,探出墻外。
柳碧瑤歡愉的身影閃入屋內(nèi)。
段睿在后面氣急敗壞地沖她喊:“被欺負了可別后悔!”
今天的活計不多,柳碧瑤得空抽身去石路的成衣店選了條涼爽的棉紗裙,試的時候覺得太素,又跟老板換了條綴細花的布裙。這幾乎花了她所有的積蓄。她把一摞銅鈿放在柜臺上時,心情是愉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