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6)

北京人在北京 作者:琉玄


“女兒,你總算回來了!我下午的課給實習生替了,回家掏出鑰匙發(fā)現(xiàn)門從里面反鎖了,能是誰?。俊卑ぷ佣紗×?,抖著手里的鑰匙還要沖我叫,顯然是為了一遍又一遍地沖圍觀群眾“還原現(xiàn)場”,那一聲稀罕的“女兒”想必就是“登場人物介紹”了,“可不是不用上白班的你媽在里面!不開門,藏著男人哪!”

我橫在他和外人之間,冷著臉低聲勸:“你別喊了行嗎?給別人看了多難堪?!庇袀€跟我們家說得上幾句話的老阿姨也在一口一個“艾老師”

地勸我爸冷靜,她提議讓她來敲門和“小殊”談談,被我紅著眼兇狠地

瞪得縮了回去。

想殺人,我臉上寫著,你們只是在拿別人的不幸來裝點自己的貧乏生活,裝個屁的好人。

“她敢偷男人,還怕人知道?兒女都成年了,她還當自己一枝紅杏呢。”艾曲生伸手一指時,我才發(fā)現(xiàn)蹲在墻邊的艾銘臣,快一米八的個頭縮成了一株森林里的蘑菇般被陰影完全遮了起來,難以置信爸爸竟把正在上課的他從學校叫了回來,就為了讓他見證親媽對家庭的背叛?!

他的校服褲腳因為長期被踩在帆布鞋底而磨破了邊,和往常一樣安靜地玩著手機游戲,他拿的是最新款蘋果,我用的是他淘汰的4S,看著這個被爸爸溺愛的弟弟,我竟覺得可憐,或許我和他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同病相憐。

艾曲生還在不依不撓地拍門,向所有人廣播:“林殊,你有種,狗男女,光天化日跑我家里偷情,有種別躲在里邊,敢不敢開門把話說清楚!”

再這么鬧下去,小電視臺的那種婆婆媽媽家長里短的節(jié)目組就該找過來了,萬幸有南冰陪我,她了解我的心思和個性,心里已經(jīng)點火燒了這棟樓了,面上卻對這樣的情況手足無措。

她突然攬著我的胳膊裝著和我說話,卻仰著脖子把下巴朝周遭轉了一圈,意有所指地高聲說:“都這時候了,該洗菜做飯了吧,累了一天的孩子、男人都該放學下班了,就指望那口熱乎的呢,這做人妻母啊就是辛苦,連看個熱鬧——”她中間的斷句拖得老長,語氣沖鼻得猶如百年陳釀,“電視劇——的時間都沒有。還是家里沒男人沒娃娃的女人好過,閑得喲能到居委會嗑一天瓜子,就是晚上獨守空床怪可憐的,怪誰呢,一把年紀的,愣是不討人喜歡?!?/p>

臉皮薄的阿姨們?yōu)榱俗C明自己不是孤家寡人忙念叨著“該做飯了”“我家那口子啊”紛紛散去,還有一兩個固執(zhí)老頭子也被我這位披荊斬棘的女英雄給轟走了。

最后是我打電話勸媽媽開門,一聽到她那故作鎮(zhèn)定卻止不住發(fā)顫的聲線就讓我眼眶濕了,該拿她怎么辦?她是我媽媽,就是犯了法,我也只會跟著犯下窩藏罪。我還能怎么辦?這世上愛我的人已經(jīng)這么少。

可能老天爺也是閑得慌,喜歡坐在沙發(fā)上看狗血劇,人間才會處處是狗血,終于看到麻木的他老人家嫌氣味不夠沖,非要一潑再一潑,直灑到我們不忍直視,才終于滿意地坐下觀賞,看我們這些無能為力的小傻×該如何收場。

被媽媽稱為“周師傅”的男人,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

他穿著橫條紋T 恤和卡其色褲子,皮膚是久經(jīng)日曬的黝黑,個子不高但肩寬體闊,四肢緊繃地站在茶幾旁迎接我們詫異的目光。

炙人的怒意滾過我的后背,并非來自爸爸。

艾銘臣怒目圓睜,牙關緊咬得腮巴子的肌肉在發(fā)顫,長這么大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情緒如此波動,太陽穴上跳動的青筋幾乎快撕裂皮膚。

在這扇門打開之前,也許他和我都在心中為媽媽申辯,這不過是一場誤會,可現(xiàn)在——不會撒謊的媽媽本能地擋在這個陌生人身前,前言不搭后語地解釋:“周師傅只是幫了我的忙,所以請他進屋里喝點兒水?!薄驳目跉夂惋h忽的眼神等同于自首。

爸爸和弟弟的怒火點燃了周邊的空氣,被兩人夾在中間的我感覺大腦缺氧,腳底差點兒沒被一陣穿堂風給掀翻了。

胃部絞痛,好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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