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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暗涌生(3)

忘川 作者:滄月


那個人最后說了一句,然后穿過墻壁,仿佛是幻影一樣憑空消失了。只留下趙冰潔一個人站在黑暗里,手指握緊了那一粒藥,如同握住了一粒火炭,全身微微發(fā)抖。

三月的夜,猶自寒冷。外面細雨簌簌,打在窗外新抽出的嫩葉上。而緋衣樓里侍女們都退下了,蘇微獨自坐在燈下,卷起袖子,看著自己袖中的一雙手臂。

她的手很瘦,腕骨伶仃,小臂纖細得可以看到皮膚底下的淡藍色血脈和微微凸出的肘骨——然而,這樣一雙纖細蒼白的手臂上,卻密布著可怖的傷痕。

從手腕到手肘一列密布著的,是烏青的七處印記,那是梅家的玉笛梅花留下的傷痕——那一次,奉命追殺的她遇到了伏擊,被梅家的二當家?guī)缀鯊U了這一條手臂。而在烏青之上,卻還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碧色。那種青色仿佛是活的,在雪白的肌膚下蠢蠢欲動,想要順著血脈蔓延開來,卻被十八支埋入肌膚的銀針生生釘住。

那,就是日前剛種入她體內(nèi)的碧蠶毒。

“蘇姑娘,現(xiàn)在我把毒逼到了你的手腕以下,用銀針封穴,可以暫時止住毒性蔓延。但你不能再動用內(nèi)力,否則內(nèi)息一動,氣脈流轉(zhuǎn),這碧蠶毒就會脫出控制?!蹦蠓蚺R走前的話縈繞在耳邊,“等拿到霧露龍膽花,把毒徹底拔除,姑娘才能再度握劍——在這之前,每次拔劍,就是離死近了一步!切記,切記?!?/p>

她坐在黑暗里,定定看著自己的這一雙手,再看看橫放案頭的血薇劍,心里微微一冷——這種毒的解藥,只生長在天之涯的滇南霧露河上,路途遙遠,而時間只有三個月。如果三個月之內(nèi)拿不到解藥,她這雙手,豈不是真的廢了?

她微微抬起手,輕撫著案邊的血薇劍。

那把絕世神兵藏在劍鞘中,然而卻仿佛知道主人的心意,低低起了一陣鳴動。

“我教你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你配得上這把血薇!”姑姑的話從記憶中浮起,響徹腦海——原來,她的一生,只是為了和這把冰冷的神兵相配?那么,如今廢了一身武學(xué),是否連這把劍都不配拔出了呢?

蘇微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收回手,下意識地摸著耳畔盈盈搖晃的翡翠墜子,微微出神。忽然間仿佛覺察到了什么,她一顫,急急低下頭,將那一枚耳墜解了下來——果然,右側(cè)那顆翡翠的白金扣上裂開了一個細微的缺口,直指耳后的風(fēng)池穴方向!

她看了一眼,便知道這竟是日前的那一輪交手里被夕影刀的刀意所割傷留下,不由得心中大震,霍地站起,走到窗口望著燈火依舊通明的白樓——原來,當日他畢竟是手下留了情,不曾全力施展。

其實仔細想想,停云的武功源自于雪谷老人一脈,乃是池小苔親授,又融合了樓中四位護法的所長,如若真的交手,她何嘗就能如此輕松地勝過他?他只是故意藏拙認輸、不愿展露真正的身手吧?

是否對于自己,他一直也是有所保留?

“告訴樓主我不舒服,不方便見他,請回吧?!?/p>

隔著帷帳,她吩咐侍女,聲音淡漠。

自從中了毒后,她臥病在緋衣樓,找各種借口把前來探視的人擋在了門外。其中,也包括了蕭停云——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愿意見他,只是看到他如此殷勤地每天前來問候病情,心里就有無端的猜忌和厭惡。

仿佛,他來關(guān)心問候的只是那把血薇劍,而不是自己。

或許被拒絕得多了,這兩日,蕭停云漸漸地不來了。來得多的,反而是趙總管。那個盲眼的孤女深得樓主信任,也被聽雪樓上下所敬重,十幾年來主持樓中大小事務(wù),從無一次失算,對她這個新來的聽雪樓主人更是恭謙親切,沒有一絲一毫的失禮。

然而,不知道為何,一看到那雙沒有神采的眼睛,她就覺得全身不自在。

第一天趙冰潔來的時候,她還勉力客氣寒暄了幾句。然而第二天她再來的時候,她便再也沒有耐心,只是點了點頭,卻不說話。對面坐著的趙冰潔也就沉默著。窗子半開著,然而緋衣樓里的空氣似乎都停滯了,侍女們在一邊,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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