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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專輯到底需要多少錢?給我一個大概的數(shù)字?!庇绣X女人再次發(fā)來短信。狄安手機短信提示音,在黑夜里清脆地響起,狄安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路邊已有一個小時了。喧囂的城市也有安靜的時候。整條街道,沒有行人,沒有車輛,濃密的小葉榕在黃色的燈光里,投下斑駁細碎的黑影,像位打盹兒的小老頭兒。
狄安不知道這位酒窩里長著黑痣的女人,到底有何用心。狄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給她回信息。狄安再次打開手機短信,看那幾個刺眼的小字:專輯、錢、數(shù)字。
專輯。多美麗的詞語。狄安輕聲念道這兩個字,感覺自己笑了起來。專輯,難道這就是自己的理想?難道理想就在那張輕輕薄薄的碟片上?難道這多年的青春時光,最后濃縮的,就是碟片里不過一個小時的吟唱?
狄安在深圳的音樂生涯,可以說是支離破碎。當然,狄安會自嘲說,每個從事藝術(shù)工作的人在深圳的經(jīng)歷,注定要支離破碎,無論你是搞雕塑的,還是寫作的。深圳這個城市太年輕,藝術(shù)氛圍可以說還沒有養(yǎng)成,欣賞藝術(shù)的人群倒是大把,但是對不起,他們沒有時間。你搞藝術(shù)可以,但你要有足夠的堅持、足夠的自戀,否則很難扛下去。當然,搞藝術(shù)的,在深圳,也很容易賺錢。這個城市對雕塑需求量最大,對油畫的需求量也不小,樓盤、寫字樓、公司前臺、酒吧、酒店、學校,甚至連公共場所,都需要一律歐化的石膏雕塑和色彩鮮艷的巨幅西洋油畫。搞樂器、舞蹈的更沒問題,哪個家庭的孩子不學鋼琴不學跳舞的,教他們吧,無論白天黑夜,你的學生有多無少。寫作的相對難點,就這么幾份報紙,那些自由投稿的版面少得可憐,何況掌管發(fā)稿權(quán)力的編輯,沒幾個是認真對待自由投稿的,天天見報的就那幾個作者,誰知道里面有什么貓膩。
“我算好的了?!闭勂疬@些,狄安總會加這么一句。話沒錯,當年狄安入駐酒吧唱歌后,基本上就自力更生了。一路掙扎,一路堅持,苦樂參半,冷暖自知。
如今,狄安要出專輯了。
專輯。多么美好的一個詞語。狄安又輕聲念了一下,臉形定格在微笑上。
3
幾個月之后,狄安被有錢女人張溫馨扒光衣裳,重重地壓在大富豪私人俱樂部里造價五萬八千元的性愛水床上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最開始是怎么知道我在‘天堂’唱歌的?你為什么要找我?”
如狼似虎的張溫馨,撕掉自己最后的遮羞布,然后從床頭扯出一張舊報紙說,我是看了這報紙才知道你的,沒想到你的生活如此單純,和我弟弟完全兩個樣。
那張報紙,對于狄安來說,太熟悉了,畢竟這是自己第一次上報紙,而且自己的最滿意的形象也登在了上面。這份“周末版”的報紙,狄安一直收在床頭下。疲倦的時候、絕望的時候、悲傷的時候,狄安就會拿出來讀一遍,不過幾分鐘的時間,所有的疲倦、絕望、悲傷就會很快過去,甚至一掃而光。狄安會很快沉沉睡去。第二天醒來,狄安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拉開吉他包,抱出吉他,旋律即而響起,在簡陋的出租屋里。
那張報紙刊登的,是他的個人專訪。記得那晚,一個年輕女記者突然在“天堂”里找到狄安說,本周末,我們要刊登一組有關(guān)深圳文藝青年的文章,我們想做一個你的個人專訪。
狄安裝模作樣地說,還有哪些人啊。女記者說,我們這期做的都是八〇年代出生的、從事的又是小眾藝術(shù)的年輕人。
狄安“哦哦”兩聲就同意了記者的采訪。雖然,狄安很反感“文藝青年”和“小眾藝術(shù)”這兩個詞語。文藝青年都是自我標榜出來的。小眾藝術(shù)一聽就覺得是專靠“概念”和“噱頭”引起大眾注意。——管他,登了報再說。
女記者說,很想知道你們搖滾歌手一天下來的生活細節(jié)。
狄安是個很聰敏的采訪對象,知道記者問這問題的目的是什么,想得到哪些方面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