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的時候,每次張溫馨坐在酒吧里那個靠墻的吧臺上觀看,狄安總是莫名地激動,一首首歌被他唱得鋒利尖銳,激情無比。像一把刀子,閃亮的刀子。狄安知道有個穿著猩紅色裙子的女人在角落里看他表演,然后想約他出去,吃飯或者兜風。她的寶馬就在門口,號碼是588。越是這樣,狄安越是想惡作劇,在她面前盡自己所能賣弄音樂才華,卻又從不接受張溫馨的單獨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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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安和有錢女人張溫馨的戰(zhàn)爭,其實也是狄安和自己的戰(zhàn)爭。
其實,張溫馨這種女人,狄安看得多了。在深圳這個光怪陸離的都市、中國夜生活最豐富的經(jīng)濟特區(qū)里,人們常說,“才十一點呢,夜生活剛剛開始”。很多人是夜晚一到,大腦就蘇醒了,精神就來了,成了正常人。
“天堂”是以搖滾樂為主題的純粹酒吧。在“天堂”酒吧里駐唱這么多年,狄安發(fā)現(xiàn),來這里和聽歌的,十之八九都是熱愛搖滾的人,而且常客居多。不喜歡搖滾的人是受不了這里的吵鬧的。別看酒吧里經(jīng)常有很多裝酷扮炫的男女,那可都是膜拜搖滾的新一代文藝青年。無論是悶騷的七〇年代,還是張揚的八〇年代,他們終歸是安分的,再亂也亂不了哪兒去。
話雖這么說,但酒吧畢竟是夜生活場所,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所以狄安也是碰到了形色各異的“鳥”,不少鳥還真不好惹。
在這里要說下“天堂”酒吧的老板。老板本身也是搖滾樂隊的,后來支撐不下去了,做起了批發(fā)鋼琴的生意。一臺進貨價萬把元的鋼琴,一賣就是三四萬。那時深圳暴發(fā)戶多的是,他們哪懂得鋼琴,只管買了擺在家里,就是品位。做鋼琴生意不久,他也成了暴發(fā)戶。好在,這位中國早期的搖滾迷不忘自己的理想,便開了這家以搖滾為主題的酒吧,并取名“天堂”,意在期望每一個熱愛搖滾的人都能在這里找到心中的天堂。
老板告訴狄安,想得到觀眾的認可,先不要著急唱你自己的原創(chuàng)作品,先唱一些崔健、何勇、張楚、竇唯的成名曲。你英文好,也可以唱唱“滾石”、“披頭四”、“鮑普迪倫”的英文歌,讓大家有一個認識和接受你的過程。
剛開始,初出茅廬的狄安沒有聽進去酒吧老板的話,唱到第二首就開始唱自己創(chuàng)作的歌曲,比如《太陽都曬屁股了,愛情怎么還沒有出現(xiàn)》、《飄來飄去》、《逃出金字塔》。這都是青春時代風花雪月、獨上高樓強說愁的東西,只不過給它們編配上了來勢洶洶的搖滾曲風而已。這些歌曲,炫耀才氣和樂器操作技巧,在大學里一度風靡校園女生。可到了社會上,就行不通了。當晚,就有人用空煙盒朝正在唱《飄來飄去》的狄安扔去:“什么玩意,下去吧?!睙熀姓以诘野布那傧疑稀?/p>
這是狄安第一次遭遇“倒戈”。年輕好勝的他很快被激怒了,撿起煙盒扔了回去,不偏不倚落在那桌人的酒杯里。那桌人明顯喝高了,沖上舞臺和狄安扭打起來。不過五分鐘他們就被保安分開,狄安左臉挨了一拳,火辣辣地疼。警察很快帶走狄安和酒客,做了簡單的筆錄,并認定責任不在狄安,方算了事。老板守在派出所門口,拍了拍捂著臉的狄安,意味深長地說:“兄弟,現(xiàn)實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它天生跟理想作對,讓你難受,讓你不舒服,慢慢習慣就好了。”
他的話讓狄安醍醐灌頂。第二天晚上,狄安老老實實唱起了《一無所有》、《無地自容》等老歌,狄安精湛的吉他技藝和收放自如的嗓音獲得滿堂喝彩。有人送上一張紙條說,今天是她的生日,想點一首《生日快樂》。狄安于是屁癲屁癲地唱了起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酒吧老板說,最后把狄安留下來當駐唱歌手,就是看到了狄安超強的領悟能力。現(xiàn)實就是這樣,你要一根筋,就只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