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我放五十張放你這賣?！钡野舱f。

“十張夠了，放多了我們難保管?！敝心昴凶诱f。

一個下午，狄安跑了十一家音像店，把旅行包里的一百張CD終于倒出去了。有兩家音像店死活只答應(yīng)收留兩張，還說完全是盛情難卻。

推銷過程中，狄安談不上悲傷，一個華麗的夢做完后，早應(yīng)該意料到清晨的冰涼。晚上的演出專場，狄安把專輯里的十首歌全部唱了一遍。汗水流在臉上、眼睛里、嘴里，狄安都抽不出空去擦擦，狄安的嘴唇始終緊貼在話筒邊上，狄安害怕自己丟失了任何一句歌詞。這一句句的歌詞都是自己多年的心血，它勝過青春、勝過愛情、甚至勝過生命。這么多年凝聚成一個夜晚，狄安沒有說多少的話，除了不停地唱。

狄安在唱到《我不要天堂》的時候，眼淚流了下來，狄安用嘴唇裝著，都是咸和苦的味道。

我走過很多地方

那些記憶陪我度過內(nèi)心的荒涼

多少次我躺在床上看著天亮

故鄉(xiāng)成了永遠(yuǎn)回不去的地方

我仍然走在路上

但我要去的地方不再是那天堂

我做夢都在想象一個溫暖的家

家是我今天正在奔跑的方向

行囊仍裝著理想

只是我不再迷戀鏡中月的天堂

我千回百轉(zhuǎn)走過城市和村莊

逐漸發(fā)現(xiàn)安靜生活是我的向往

我不要天堂

我要實實在在

看一只小鳥飛過窗臺

聽一朵浪花夜里拍岸

我不要天堂

我要自由自在

讓我去呼喚童年玩伴

讓我去找回最初的愛

天堂在哪里？在自己新的專輯里嗎？專輯出來了，可那不是天堂。

十首歌，不到一個小時就唱完了?；蛟S是狄安都是在唱自己的歌，或許是狄安這些自己的歌太沒名氣，下面的觀眾沒有喝倒彩，但也絕對談不上興致高昂，有人甚至提前離開了酒吧。

酒吧老板想得周到，特意在吧臺空了個位子，服務(wù)員擺了些狄安的CD在上面，并立了個牌子。服務(wù)員和狄安都很尷尬，因為一個晚上就賣出兩張碟。一支新買的簽字筆，蓋著筆帽安靜地躺著。

狄安覺得胸悶得很，到酒吧外抽煙。“天堂”兩個斗大的霓虹燈就掛在狄安的頭上。

此刻，酒吧里正播放著披頭士樂隊靈魂人物約翰?列儂的經(jīng)典老歌《上帝》：

我不相信耶穌

我不相信肯尼迪

我不相信披頭士

我只相信我自己

夢已結(jié)束

還有什么可說？

夢已結(jié)束

寫完《上帝》后，一九八〇年十二月八日，這位歷史上偉大的搖滾教父，在曼哈頓寓所遭到歌迷槍殺，終年四十歲。

夢已結(jié)束。

狄安在想：“專輯出來了，難道我的夢也結(jié)束了？”

沒想到，狄安能一口氣說完自己的故事，一口水都沒有喝。

我撿起一條紗布，纏在手腕上，說，理想是什么？是束縛，還是解放，是堅持，還是妥協(xié)？

狄安說，謝謝你的支持。我的故事肯定還沒結(jié)束。下個月聽你主講。

我糾正說，不對，下個月該是格雷。

哦，是，聽格雷講愛情，偉大的愛情啊。狄安關(guān)上電腦。

我們再打格雷電話。這家伙，仍然是——關(guān)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