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一下吧。我要和你談?wù)?hellip;…然后我要吻你。等等……

1

這是本短篇故事集，寫于我一生中各個不同階段。最早的一篇，《收割者的影像》，是我十八歲時，上大學(xué)前的那個夏天寫的。那時我們一家住在緬因州的西德翰，有天我和我哥在后院打籃球時，突然想到這么一個故事?，F(xiàn)在重讀這篇小說，使我不禁緬懷往日，有些黯然神傷?！蹲冃巫訌椫琛吠旮逵谝痪虐巳晔辉?。這前后兩篇小說橫跨了十七年的時間。固然，比之于諸如格雷厄姆·格林、毛姆、馬克·吐溫、尤多拉·韋爾蒂等知名作家榮耀而漫長的寫作生涯，十七年實(shí)在不算什么?？墒敲≌f家斯蒂芬·克萊恩一生寫作的時間不到十七年，而洛弗克拉夫特的事業(yè)也不過延續(xù)了十七年。

一兩年前，一個朋友問我干嗎那么白費(fèi)力氣。他說，我的長篇小說本本賣錢，短篇故事卻只是吃力不討好。

“怎么說？”我問。

他敲敲手邊的一本《花花公子》雜志。正好我有一篇故事就登在那一期《花花公子》上（《眾神的電腦》，亦收錄在本書中），所以我很得意地對他說了。

“好，我會告訴你的。”他說，“不過你得先告訴我，這篇故事你拿了多少稿費(fèi)。”

“好。”我說，“我得到兩千塊錢。不算少吧，威特。”

（他的真名并非威特，但為了避免讓他受窘，我只得隨意捏造個假名。）

“不對，你并沒有得到兩千塊錢。”他說。

“沒有嗎？你查了我的存折了？”

“沒有。我曉得你只拿了一千八，因?yàn)槟愕慕?jīng)紀(jì)人抽了百分之十。”

“不錯。”我說，“那是他應(yīng)得的。是他把我的故事推銷給《花花公子》；我一直都希望《花花公子》能用我的稿。所以，我是拿了一千八，而不是兩千。那也沒差多少。”

“錯了。你得到的是一千七百一十元。”

“什么？”

“你不是跟我說過，你的業(yè)務(wù)經(jīng)理必須抽凈利的百分之五嗎？”

“呃，對——一千八百減掉九十。我還是認(rèn)為一千七百一十元的稿費(fèi)并不——”

“問題在于并沒有那么多錢，”這個悲觀主義者搶著說，“其實(shí)只有區(qū)區(qū)八百五十五元而已。”

“什么？”

“你想對我說你不用繳百分之五十的稅嗎？”

我沒說話。他知道我沒忘。

“所以，”他輕聲說，“實(shí)際上你只得到七百六十九元五角，對吧？”

我不情愿地點(diǎn)點(diǎn)頭。緬因州的所得稅法規(guī)定，像我這個收入等級的居民必須替州政府繳百分之十的聯(lián)邦稅。八百五十五元的百分之十是八十五元五角。

“你花了多長時間寫這篇故事？”威特又問。

“大概一個星期吧。”我不情愿地說。事實(shí)上，加上改寫定稿，我前后花了總有兩星期吧，只是我不想對威特實(shí)話實(shí)說。

“這么說，那個星期你賺了七百六十九元五角。”他說，“你可知道在紐約一個水管工人每星期賺多少錢嗎，史蒂歐？”

“不知道。”我說。我討厭別人叫我史蒂歐。“你也不知道吧。”

“我當(dāng)然知道。”他說，“扣稅之后，大概是七百六十九元五角。因此，依我看，你根本就是吃力不討好。”說完他狂笑了一陣，接著問我冰箱里還有沒有啤酒。我說沒有。

我要將本故事集送一本給威特，附上一張小紙條，寫著：我不會告訴你這本書我拿了多少版稅，但我要告訴你，威特：光是《眾神的電腦》這篇故事，我的凈收入就已超過兩千三百元，還不包括你上回興高采烈為我算出的七百六十九元五角在內(nèi)。我會在紙條上署名“史蒂歐”，再加一條：其實(shí)那天冰箱里還有啤酒，后來你走了以后我自己喝掉了。

這應(yīng)該夠讓他吸取教訓(xù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