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初春,傾瞳名正言順地住進了丞相府。
莫懷臣還算客氣,允許她回空了的梁王府收拾包裹,還分給她一間客房,不過不許府中的人和她多接觸。他每日里亦開始正經吩咐傾瞳做事,端茶送水,研磨分書,整理文案,反正都是書童的分內事。傾瞳問得兩周后他們將起程東上,也就沒什么異議。每日唯一的苦差就是要陪著莫懷臣至二更后才能去睡,不禁開始傾嘆莫大丞相其人的精力——自己第二日還能睡到日上三竿,莫懷臣可是每日睡不過兩個時辰就要起身上朝,回來又是一天忙碌,據說過去幾年天天如此,怎么熬過來的?
連續(xù)一周多倒春寒,濕冷潮氣流竄肆虐,比嚴冬更加入骨三分。莫懷臣寒癥加劇,批改呈折時咳嗽得尤其厲害些,傾瞳一邊暗自腹誹這人自找罪受,一邊在旁陪得昏昏欲睡,靠著椅角就忍不住坐了,簌簌地什么時候迷糊過去的都不記得。一覺醒來發(fā)覺自己躺在書房的長椅上,身上搭著件灰狐皮裘,倒是暖融融的叫人舍不得離身。
晚上莫懷臣繼續(xù)伏案到深夜,傾瞳在旁邊抱著灰狐皮裘,想了半天插了一句嘴:“大人……”
“嗯?”他沒抬頭。
“昨晚這皮衣,謝謝了!”
他還是淡淡的,“嗯。”
傾瞳有點氣餒,到底性子直,笑笑說:“如今行程在即,大人又何必這么忙忙叨叨的。你忙得夜夜不眠,宮里那個未必念你的情。”
如果紹淵帝對他這個重臣沒有見疑,怎么可能放他這時候帶公主出使別國;又怎可能拉她旁聽莫懷臣前后整盤謀劃,暗中種下她的嚴嚴戒心。莫懷臣這般聰明的人,居然裝作一點兒不知道,裝著不知道也罷了,還拼死拼活為他賣命,朝堂上也無須多言,私底下似乎不必這么克扣自己吧。
莫懷臣這才抬了頭,望住人的桃花眼華芒一閃,“那你以為,怎么才好?”
“能怎么著?”傾瞳攤攤手,“吃足睡飽,心安理得。過兩天出去坐船,逍遙自在欣賞風光,總比憋在書房里啃墨汁侍候人臉色好多了。”
莫懷臣沉吟了片刻,輕笑著說“不錯”,端坐在那里,從善如流的愉悅神情好生春光耀眼。傾瞳瞧得心頭一陣鼓噪,癟嘴道:“大人您別這么笑,我瞧著心里怪寒的。”
“本相是覺得欣慰。身邊的書童如此體貼,連主人想做什么該做什么都給琢磨好琢磨透了。你說,要賞你點兒什么才好呢?”聲音分明沉了下來,那雙清明眸子還是笑模樣。
傾瞳徹底垮下了臉。
那晚,可憐的小書童童若必須在一天之內將三滿架的藏書搬出登錄分類,然后再一一重新排好次序。她頭一次在丞相上朝后還沒睡,打著哈欠上下搬書,心里把莫懷臣罵了個臭死,一邊暗暗發(fā)誓:哪怕日后這個小心眼兒瘋了傻了要跳火坑懸崖呢,她杜傾瞳再多一句嘴,以后就隨了他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