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正是黃昏時分,一望無際的麥子發(fā)出灼眼的黃色,在夕陽余暉的輕拂下綿延到遠方,遠方的村子好像巨大的陰影在黃色的麥野上坐落著,到處矗立的桐樹在麥田和路上投下長長的陰影。晚風(fēng)一吹,干旱的土路上沙塵飛揚。路旁的小溝里長滿枯萎的黃草,雖說春天已來,但是由于干旱,草一時還未返青。只有南許村南桃園里的桃花開了滿天,隱隱約約可見鮮紅一片??部啦黄降耐谅窂潖澢赝ㄏ蜻h方的南許村,雖然炊煙四起,但是村子的輪廓已經(jīng)隱約顯現(xiàn)。胥先重一想起回到家中能見到自己的啞巴老婆,心里便升起無限蜜意。胥先重背微駝,走路時不時抬頭去看前方,見自己村子外面,一群洛寧鎮(zhèn)的人在一邊大聲唱著歌曲,一邊用鐵锨往鎮(zhèn)上的田里引水。胥先重嘴里一陣罵便在下一個路口拐彎,以免看到這些人又來氣。他回到家里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黑了,家里只有堂屋里閃著一片燭光,女人正在燭光下寫著什么,見胥先重回來,忙把自己手中的稿紙遮蓋住,裝進兜中,洗洗手去廚房給胥先重盛飯。
自從這個女人來到之后,胥先重便發(fā)現(xiàn)世界上竟然還有識字的女人。這個女人用了不少鎮(zhèn)上發(fā)給南許村村委的辦公稿紙,只要閑下來,她便坐在床上,用一個小木板墊在膝上,找一些鉛筆頭或者圓珠筆寫寫畫畫。女人在沒事的時候總是盯著東南方向出神,有一次她竟然獨自出門一上午,胥先重嚇出了一身冷汗,慌忙去找,卻見女人在下午之前又從東南方向的鎮(zhèn)上走土路回來。胥先重從來不吵罵她,甚至連個臉色也不使,唯恐她因受不了而離開。只要她每天在家中做好三頓飯,自己便已心滿意足。更何況女人很愛干凈,家里的地從早到晚總要打掃三遍,屋里的被褥總是三天一曬十天一洗,這都使胥先重感到有女人的家才像一個家的模樣。
女人則很少出門,村里經(jīng)常有紅白事,每當這時,演電影、唱戲等是必不可少的,女人好像對那些不感興趣,從來都是待在家中,這令胥先重感到無比放心。家里有一個破半導(dǎo)體收音機,女人倒是每晚必聽,雖說電臺信號總是時斷時續(xù),但是女人聽著里面的音樂總是很興奮的樣子,有時手指還會隨著里面的音樂抖動。
胥先重在外勞累一天,受了無數(shù)白眼,回到家里有個女人為他忙前忙后,他感到一種無比的愜意。女人把饅頭和菜端上來,又拿了一小碗腌制的糖蒜。吃完飯,一旁的半導(dǎo)體又被女人打開,她聽著里面若有若無的音樂收拾著碗筷,這時胥先重聽見外面?zhèn)鱽硪魂嚬贩吐?,院里的門“吱呀”而開,有人喊:“村長,在家么?”女人知道有人來,很識趣地走進了里屋。胥先重走出屋一看,原來是許正好。胥先重見村里這個唯一在鎮(zhèn)上上班的人來,感到有點出乎意料。在整個南許村,許正好與許姓和胥姓都能處下來,算是有些威望,再說誰能沒有個事兒去鎮(zhèn)上供銷社買東西?胥先重忙把他讓進屋中坐下,那女人忙從里屋出來拿起暖壺為許正好倒茶,許正好抬頭見了這女人,也不禁眼直了一會兒,馬上說:“這是嫂子吧?哎!光是聽說還沒見呢。真是跟電影里走出來的一樣!”那女人也不答話,甚至連看許正好一眼也沒有,只是把茶杯放在許正好面前,便輕輕向里屋走去。許正好對胥先重說:“我上午又到夏橋村送了點煙酒,正忙呢,下午才聽說咱村的渠讓鎮(zhèn)上的人給占了,你說這事鬧騰的……”那女人本來想進里屋,但又遲疑了一下,然后挨著墻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