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遍地怪物(5)

飛禽走獸 作者:峰子


‘三一律’要求戲劇創(chuàng)作在時間、地點和情節(jié)三者之間保持一致性,即要求一出戲所敘述的故事要發(fā)生在一天之內(nèi)、地點在一個場景、情節(jié)服從于一個主題。法國古典主義戲劇理論家布瓦洛把它解釋為‘要用一地、一天內(nèi)完成的一個故事從開頭直到末尾維持著舞臺充實’?!蔽腋杏X峰子回答完這兩道考題,老師隱隱吸了一口涼氣,他在臺上低頭慢步走了一個來回,若有所思的樣子,可能是在琢磨峰子的回答是否正確,也可能是在琢磨批評峰子的詞兒,但最后只說道:“請坐吧!看來你還是認真聽講的?!边@是一句很二屄的話,事實上,老師根本還沒解釋,到底什么叫“古典主義”,什么叫“三一律”。這件事兒以后,我把峰子也歸入“怪物”一類。直到我后來翻閱峰子的《辭?!?,才知道答案就在那上面,一模一樣。直到我后來發(fā)現(xiàn)了峰子憂郁的性格和酷愛文學(xué)的興趣,我才知道他并非怪物。我甚至覺得,他或許跟我是一路人。我開始喜歡他。

因為入學(xué)時間短,我沒來得及目睹更多的怪物,我覺得在這個班級,也許每門課都能隨便拎出幾只類似的怪物。也許我在他們眼里也是怪物,只不過他們是一飛沖天的怪物,而我是一只假裝高傲、實則自卑的怪物。我想,在這樣一群懷揣牛屄的怪物堆里,我得使多大的勁、費多大的力、死去多少腦細胞,才能成為跟他們一樣牛屄的怪物啊。我心知肚明,在西苕溪中學(xué),我再要回到初中時代那種獨孤求敗的地位,是萬萬不現(xiàn)實了,仿佛淪為階下囚的南唐后主李煜,悲情起來,只能仰望長空,淺吟低唱“春花秋月何時了”。我已經(jīng)陷入一攤比以往更深的泥淖中,從一開始就自卑得不能自拔。

是我的新同桌“小悶騷”魯裕,首先將我從這潭泥淖里提了一把,沒讓我迅速陷下去。

“你好,我叫魯裕,魯迅的魯,不富裕的裕?!?/p>

魯裕在開學(xué)第二周,從后面換到第一排跟我同桌,還沒整理好東西,就主動自我介紹。

“你好,我叫海生,海洋的海,生不如死的生?!?/p>

“我知道你,你就是我們縣的中考狀元?!?/p>

我頓時受寵若驚:“不不不,我那算什么狀元,來到這里屁都不是?!?/p>

魯裕一邊收拾他的書本,一邊說:“至少比我好多了,你的入學(xué)成績總分排名十二,我才十九?!?/p>

我暗想,我終于擁有了第一個非怪物類的伙伴。

在魯裕調(diào)過來之前,我的同桌是個瘦高個兒,看上去老實巴交,但是滿嘴嚴重的口氣,如果他湊我稍微近一點,我就被熏得頭暈?zāi)垦?,無處躲藏。因此在跟他同桌的個把星期里,我沒跟他怎么說話,即便說話,我也不敢把臉對著他,我的高中學(xué)業(yè)還沒完成,我還沒考進上海的大學(xué),我還沒跟我的虞儷在一起,我不想死。正當我為此煩惱不已的時候,后面有個女生向班主任提出來,說我的同桌個兒太高了,總擋住后排視線,影響他們看黑板,影響聽課效率。班主任就是一嘴麻牙的數(shù)學(xué)老師,他陰陰地、淫淫地笑著打量了一番那個女生,經(jīng)過慎重考慮,仔細權(quán)衡,決定把我同桌跟原本坐在第三排的魯裕調(diào)換座位,我終于能夠左右四顧了。

魯裕也是本地人,五短身材,一米六勉強,長相卻是個綜合體。他臉型狹長,眉毛粗重且略微倒掛,看著像個小林彪。他雙目圓大,雙眼皮很深,看著像郭富城。他雖然矮小,卻體型勻稱,肌肉飽滿,尤其肩肌圓潤,手臂粗壯,看著像李寧。出于歷史原因,我看到肌肉就眼冒綠光,雖然我依然消瘦,但是為了虞儷,我愿意四處取經(jīng)。在一次體育課上,魯裕打籃球熱了,脫了汗衫,光著膀子滿場跑,跟一只褪了毛的小老鼠似的。我坐在球場外邊的雙杠上觀戰(zhàn),中場休息時,魯裕也走過來,兩手抓住一根杠子,一蹲跳,一扭腰,屁股就跟我坐在了一塊兒。我說,你肌肉不錯啊,每天都鍛煉嗎?你怎么練?魯裕說:“我家里沒有任何健身器材,連啞鈴都沒有,我就拿兩塊空心磚頭當啞鈴使,拿兩條長凳當雙杠使,拿門框當單杠使,都相當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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