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政圖吃完了飯,用茶水漱漱口,吩咐下人收拾了。
“上酸梅湯吧?!彼f。
“不行,”小妾嘟起了嘴,“老爺不先說一則,就沒酸梅湯喝了?!?/p>
張政圖累了一天,一被小妾撒嬌,反而精神來了。
他捋須一笑,說﹕“似乎是本月初一的樣子,在山東濟南發(fā)生的怪事?!?/p>
小妾兩手捧腮,專心聽著。
“那天濟南知府到城隍廟去行香,一行人浩浩蕩蕩,可是才到廟門,忽然之間,知府、皂隸等一伙人,全都昏倒了在地上?!?/p>
小妾聽得兩眼都睜大了。
張政圖很喜歡她這個表情,刻意停頓了一下。
“為什么全昏了呢?沒人知道,倒是有人趕忙去通知了家人?!睆堈D變了表情,表示要說到可怕的部分了,“此時,其中一名皂隸的妻子接到通知,急急忙忙趕來,遠遠看到廟管門前,站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嚇了一跳,差點也一起昏倒在地?!?/p>
小妾沒吃驚,反而興奮地屏著呼吸,津津有味地微笑著。
“站在廟管門前的,是她的前夫,她已經(jīng)死去多年的前夫……”張政圖頓了一下,“此時卻在廟前擺手,示意她離去,還對她說﹕‘此地進不得,進去不得,天下城隍在此造冊。’”
說完,他啜了口茶。
“就這樣而已呀?”小妾覺得沒趣,又問,“天下城隍都在做啥呀?”
“造冊,”張政圖說,“就是在編造名冊?!?/p>
“為什么呢?”
“這我可不曉得了?!?/p>
小妾若有所悟地說:“恐怕,是有很多人要死了。”
“別亂說,這幾年只出了個不成氣候的奴酋,天下太平,何來死人?!?/p>
“奴酋”是指萬歷四十四年自立為王、建國“后金”的建州酋長努爾哈赤,說這句話時,他還不知,大明國運只剩十八年了。
“可是,天底下的城隍爺都來商量了呢……”
張政圖沒想到小妾會那么認真,忙扯開話題﹕“甭傷腦筋了,再告訴你一件事吧?”
小妾點點頭,又很高興地倚腮傾聽。
“東城這頭的證因寺,今早發(fā)生了一樁異事……寺里的和尚,大白天誦完經(jīng)后,全部魚貫走出大殿,忽然有個站在后排的和尚,心念一動,回頭一瞧,看到方才做早課的大殿上,居然赤裸裸地躺了個和尚?!?/p>
“咦?”小妾問道,“先前沒人發(fā)覺嗎?”
“先前還坐滿了人呢,那和尚是在他們離開大殿時才出現(xiàn)的,不但赤身裸體,還昏迷不醒?!?/p>
“這真奇。”
“不奇就不告訴你了。”張政圖撫摸她的小手,滿臉堆笑,“你官人的冰鎮(zhèn)酸梅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