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死活要去擔(dān)水,有慧阿娘搶了半天,只得由她去了。鄉(xiāng)下人看城里女人,頭一個就是白不白。小劉擔(dān)水從村子里走過,路上就凈是看熱鬧的人。
“長得白哩,像個白冬瓜!”
“白是白,比不上有慧阿娘白?!?/p>
“好看是好看,也比不上有慧阿娘?!?/p>
“她犯什么錯誤?”
“聽說是男女關(guān)系?!?/p>
有個叫秋玉婆的女人說:“搞網(wǎng)絆!”
漫水人說男女私通,叫做搞網(wǎng)絆。誰和誰私通了,就說他們網(wǎng)起了。有慧阿娘見小劉后面有人指指點點,她耳朵根子就發(fā)熱。好像人家說的不是小劉,說的是她自己。夜里,有慧阿娘去有余屋。有余正在中堂做木匠,曉得有慧阿娘有話說,就放下手里的斧頭。有慧阿娘說:“余哥,小劉住在我屋,我就要管她。她哪怕犯天大錯誤,也是來改造的。有人背后說她,不好?!庇杏喟⒛镆苍谥刑妹χ雅碌哪酒虺衫?,旺坨和發(fā)坨給媽媽做幫手。有余阿娘聽見是講大人的事,就說:“你兩弟兄進去,早把作業(yè)做了?!?/p>
強坨喜歡在巧兒屋做作業(yè),他倆同班同學(xué),都上小學(xué)三年級。強坨在隔壁偷聽到了大人的話,跑出來問:“什么是搞男女關(guān)系呀?”
有余揚手輕輕拍了強坨屁股,說:“大人說話,不準(zhǔn)聽!”
有余阿娘笑笑,說:“一個女的,聽男的說,我想去睡覺。女的也說,我也去睡覺。他們倆,就是搞男女關(guān)系?!?/p>
巧兒也跑了出來,說:“媽媽,我剛才說,作業(yè)做完了,我要睡覺了。強坨說,我也要睡覺了。我倆也是搞男女關(guān)系呀?”
有余笑得眼淚水都出來了,一把拉過巧兒,說:“你亂講,爸爸打爛你的屁股!快去睡覺了!”
強坨纏著要跟媽媽一起回去,叫他媽媽趕走了。有余說:“我明天去說說。最喜歡嚼舌的是秋玉婆,她不起頭說,人家不會說的。”
有余阿娘說:“秋玉婆嘴巴最爛,你是不好說她的,我去說?!?/p>
有慧阿娘走了,有余對自己阿娘說:“你嘴巴笨,說不過秋玉婆。我不怕,我去說?!?/p>
有余阿娘說:“我要你不要去說!”
有余聽著有些怪,說:“我還怕她?”
有余阿娘把頭偏向一邊,說:“你不怕,我怕!”
有余說:“你怕,那你還爭著去說?”
有余阿娘說:“她要亂說讓她說去,說出麻煩了有干部管!”
有余生氣了,說:“你說的什么話?一個女人家,到漫水來改造,已經(jīng)是落難的人了。聽人家在背后亂說,我們不管?我說,你就沒有慧老弟母曉得事!”
有余阿娘也來了氣,高著嗓子說:“我是沒有她曉得事!有她曉得事,也不用秋玉婆在背后說她了!”
“秋玉婆說什么了?慧老弟母有她說的地方嗎?那年她自己害病害成那樣,不是慧老弟母救她,她早到閻王爺那里去了!”有余嗓子也高了。
有余阿娘說:“你朝我叫什么?秋玉婆哪個跟她有仇?她哪個的爛話不說?”
兩口子吵半天,有余阿娘就是沒點破那層紙。原來,秋玉婆在外頭說,強坨是有余的種。有余也聽出來了,只是裝糊涂。他曉得話說穿了,不好收場。又怕兩口子為這事吵起來,傳到慧老弟母耳朵里就不好了。
有余不作聲了,悶頭想了會兒,說:“放心,我不會無緣無故找她去說,我自有辦法?!?/p>
有慧阿娘睡覺前,先去小劉房里看看。小劉正攤開本子寫字,望見有慧阿娘進屋了,忙招呼道:“慧大姐,你坐啊?!?/p>
有慧阿娘說:“日子是春上了,夜里還是有些冷。你被子太薄了。”
小劉說:“我蓋慣了,不冷?;劢憬?,我其實比你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