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談話沒有結(jié)果。因為，他的確沒有想好要跟妻子離婚，他只是無比詫異妻子的絕情，再次想起了蕭伯納的話：“當一個女人不再需要你時，她扔掉你，就像是扔掉一粒干枯的面包屑。”

是呀，面包屑，還是干枯的。

他開始環(huán)視整個屋子，里邊還充滿了妻子和女兒的痕跡。墻上是她們的照片，床下是她們的拖鞋，衛(wèi)生間里有許多女人的東西。顯然，在她們走之前，這間屋子是被女人統(tǒng)治的。

這是朝陽門與東四之間的一套兩居室的小屋子，小區(qū)品質(zhì)一般，坐落在路南，才八十平米，只有一個衛(wèi)生間。它離中戲、電影學院、人藝、國家話劇院、北京音樂廳、中央音樂學院、中山音樂堂、保利劇院都很近，你就是想去電影學院，也可以到朝陽門坐地鐵。這是他當年堅持要買的。按照妻子的意思，他們一定要住到東四環(huán)，CBD，在那兒外國人多，離機場近，商務氛圍濃郁，而且，能看見朝陽公園。不知道為什么，他那么厭惡東四環(huán)，也不喜歡朝陽公園。他永遠喜歡二環(huán)里邊，不為別的，就為騎自行車也能去排練。而且，他記得在演出完《大神布朗》之后喝多了，他在民芳餐廳街邊的路口睡了好幾個小時之后，才走回家，那是冬天，他竟然沒有被凍死。這說明什么呢？說明東四比東四環(huán)要暖和。如果那晚上是在CBD的東四環(huán)，早就被凍死了。他還記得有一次跟妻子吵架之后，他晃晃悠悠地進了中戲，在小劇場里意外地看見了學生的排練，Harold Pinter，對，是哈羅德·品特的《看房人》。不知道為什么，那幾個男孩女孩生疏的臺詞竟然讓他淚流滿面，哭個不停。其實，他們使用的那個劇本的翻譯并不好，他卻仍然被深深打動了。那天他忘了與妻子吵架，再一次感受到“戲劇偉大的力量”。

那是秋天，他從小劇場出來之后，才想起了妻子。那時他感到天上的月亮非常刺眼，像校園里晚上足球比賽時的燈光一樣，東四環(huán)不可能有這樣的月亮！像燈光一樣的月亮。

這房子妻子肯定不愿意要，她早就開玩笑說過，如果離婚，這房子歸你。你就天天在你充滿象征意味的老城區(qū)打轉(zhuǎn)吧，如果你需要象征性的三角形我也可以給你。

現(xiàn)在他被女人扔掉了嗎？而且他真的成了面包屑嗎？干枯的。

他在想著妻子的時候，上了MSN，他是因為無所事事才上去的。周末了，春天了，沒有故事發(fā)生，沒有進展，似乎有一個開端，但那是一個有爭議的概念。他討厭概念，無論是從經(jīng)典意義上還是從即興意義上，他都討厭概念。他知道概念是離不開的，可是，像中國人那樣去逼迫人們鉆進概念，就如同非要讓住慣了樓房的貓重新鉆進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