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品位獨到,而是因為囊中羞澀,我領(lǐng)先于潮流二十年:胡須如野草,頭發(fā)似雞窩,身穿牛仔褲和花里胡哨的襯衫,腳上是一雙朝圣者的涼鞋。那時,我認識的一個女孩在黑燈瞎火的電影院里對別人說:“可憐的加比托沒救了?!彼恢牢揖驮诟浇?。所以,當媽媽讓我陪她去賣房子,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她。她說路費不夠,我礙于面子,說我會出自己那一份。
靠報社,沒法兒解決路費問題。每日專欄三比索;要是人手不夠,寫篇社論四比索,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想去預支薪水,經(jīng)理說我早已債臺高筑,欠了五十多比索。那個下午,我做了一件朋友們誰也做不出的事。我在書店旁的哥倫比亞咖啡館門前堵住了書店老板,年長的加泰羅尼亞學者堂拉蒙·賓耶斯,向他借十比索??伤砩现挥辛人?。
當然,媽媽和我都沒想到,這趟短暫、單純的兩日之旅對我來講意義重大,縱使長命百歲,埋首筆耕,也無法言盡。如今,我已七十五歲出頭。我知道,那是我作家生涯,即我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決定。
從出生到少年時代,記憶關(guān)注未來,忽視過去。因此,我那時對故鄉(xiāng)的記憶才會一如往昔,未被鄉(xiāng)愁理想化。故鄉(xiāng)宜居,大家彼此相識。鎮(zhèn)子沿河而建,湍急的河水清澈見底,河床里卵石潔白光滑宛如史前巨蛋。黃昏(尤其十二月間),雨后初霽,空氣如鉆石般晶瑩剔透,圣馬爾塔內(nèi)華達山脈白雪皚皚的山頂仿佛就在河對岸的香蕉種植園里,阿魯阿科族印第安人像一排排小螞蟻,背著姜袋,為承受生命的重擔而嚼著古柯,沿著山脊蜿蜒前行。當年,我們這些孩子幻想著能用常年積雪在酷暑的街道上打雪仗。天熱得令人難以置信,午睡時尤甚。大人們總是抱怨,仿佛高溫在每天都是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自出生以來,我總聽到有人不知疲倦地嘮叨,說鐵軌是夜里鋪的,聯(lián)合果品公司的房子也是夜里建的,因為白天曬得滾燙的工具根本沒法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