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著大家問道：“有沒有人聽木島太太說過右手有特征的人或與右手有關的什么事？”

“是指這個右手嗎？穿羊毛毛衣的老紳士舉起右手問道，不過如果做出相同動作的是年輕人可能被誤解為猥褻。

“對，沒錯。右手、右手腕都行。你們沒聽木島太太說過關于右手的什么話嗎？”

“右手??？我最近倒是左肩酸痛?！薄皼]印象?！薄安挥浀昧恕！薄昂美О?。”……圍著桌子的老人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場面頓時像等待電影開映前的電影院一般，亂哄哄的。

我決定放棄，正準備把記事本裝進背包，穿紅色開襟毛衫的男人說著“稍等一下”，小跑著出了餐廳。是那位剛才被大家叫作阿源的老人?；貋頃r他手上拿著一本皮封面的書。

“哎呀，真嚇人，你什么時候開始讀《圣經》了？”

阿源邊戴上老花鏡邊回答：“因為我是一只迷途的羔羊?！?/p>

在我們的注視下，阿源的手指沾上唾液嘩嘩翻了會兒書頁。

“噢，是這里、是這里。”

“寫了什么？”

“讀一下?！?/p>

我向坐在對面的老人投去熱切的目光，心想或許《圣經》中記載了什么有關木島佑美子兇殺案的內容。

“在《馬太福音》第六章中提到——你、你們要小心，不可將善事行在人的面前……”

阿源聲音洪亮，雖然開頭有點兒結巴。但是因為很有人緣，聲音反而顯得和藹可親。眾人安靜下來，傾聽阿源抑揚頓挫地誦讀《圣經》的章節(jié)：

你們要小心，不可將善事行在人前，故意叫他們看見；若是這樣，就不能得到你們天父的賞賜了。所以你施舍的時候，不可在你前面吹號，像那假冒為善的人，在會堂里和街道上所行的，故意要得到的榮耀。我是在告訴你們：他們已經得了他們的賞賜。你施舍的時候，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做的；要叫你施舍的事行在暗中，天父在暗中察看，必然報答你。

“木島太太對剛才你讀的這段說什么了嗎？”

“啊，可能是我的表達方式不太恰當。”阿源凹陷的眼珠子左右轉動，已不像剛才朗讀時那樣自信。

“我并非是聽木島太太說的。我不認為她會讀《圣經》。因為小姐剛才問起‘右手’的事，我才一下子想起了這一節(jié)，僅此而已。我一直想什么時候也讀給木島太太聽聽，卻老是忘，真沒想到她會遭遇不測……

“你想讀給木島太太聽？如果不介意，能詳細解釋一下究竟是為什么嗎？”

“木島太太常常來這里慰問，實在是個非常好的人。雖然剛才大家說了些不好的話，但其實大家都打心底感謝她，只是……”

阿源似乎害怕再說下去，舔了一下嘴唇，穿羊毛衣的老紳士接口道：“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做的，這大概是說，做善事難，但做了善事后要藏在心里不對別人說，其實更加困難?？傊褪沁@樣的訓誡吧。木島太太待我們很好，但她的性格是做不到對左手保持沉默的。不如說正相反，她恨不得把自己做的好事一股腦兒全告訴左手。在車里給老人讓座了、幫忙把嬰兒車抬上樓梯、給單身漢提供食物、為附近的獨居老人推輪椅、在公園撿空罐等，她每次來都會給我們講這些。所以每次我們不得不迎合她說‘你真是個好人’，她對行善有點兒自我陶醉?！?/p>

頭發(fā)染成淡紫色的老婦人一臉贊同地點點頭?！斑@樣說可能不太好，不過住在這里的都是物質寬裕、健康狀況良好的老人。說起來算是體面的老爺爺老奶奶了。為了讓老人家高興，真心做義工的話，我覺得有比這里更應該去的地方?！?/p>

“健壯的身體和服務精神，要是能重新獲得這兩樣素質，我會選擇去慰問‘特別照護老人之家’。”紫發(fā)老婦說道，“據說‘特別照護老人之家’的高齡老人們，多半因為癡呆或者疾病需要特別看護?！?/p>

難道果真如其中一位老人所言，木島太太對行善自我陶醉嗎？她是即使做了好事也無法對左手保持沉默的人，而且還恨不得一股腦兒全告訴左手。我的耳邊依然充斥著批評木島佑美子的聲音，始終消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