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珠甲本把小時候在寺院讀過幾年經(jīng)的赤乃定本叫到跟前說:“你是會認(rèn)字也會寫字的,用得上了,我要給洋魔說幾句話。”赤乃無奈地攤著兩手說:“沒有紙和筆怎么辦?”藏族人崇拜紙筆,越文盲越崇拜,因為紙和筆都是用來寫經(jīng)文的。日納山的西藏邊防軍怎么會有如此金貴的東西。
果姆說:“我家里有紙。”她跑回自家?guī)し?,拿來了紙,原來就是昨天戈藍(lán)上校派人送來的“最后通牒”。她看到上面有字,就當(dāng)經(jīng)文供奉在了帳房神圣的佛龕前。現(xiàn)在只好拿來了,洋魔送來的紙再還給洋魔,也是合乎情理的。這場著名戰(zhàn)爭最初的見證——一件珍貴的文物,就要離開西藏了。
筆墨好辦,赤乃在寺院里見過修煉密法的喇嘛寫血經(jīng),現(xiàn)在如法炮制就是了。他把揣在身上的木碗拿出來,劃破手指滴了一些血,又讓果姆從頭發(fā)上拔了根纖細(xì)的銀簪子給他,然后趴到地上仰頭問道:“寫什么?”
歐珠說:“洋魔給我們的是最后通牒,我們給他們也應(yīng)該是最后通牒。”然后張口就來:
在我們餓得肚皮咕嚕嚕響的時候,那可愛的糌粑卻還長在綠油油的青稞地里。河水干涸的日子,鳥兒獸兒就等著夏天的冰山嘩啦啦消融。曬過太陽的人都知道,早晨的陽光是最舒服的,因此他們詛咒埋葬了太陽的烏云。噢呀,洋魔異教你們來了,請等一等吧,我們法力無邊的喇嘛還在寺院里喝茶。他已經(jīng)知道你們的到來,一只腳邁出了門檻,一只腳還在寺里。上帝要是不情愿死掉轉(zhuǎn)世,就應(yīng)該服從神佛的馴化。我再次莊嚴(yán)告知:征服洋魔的喇嘛他的腳沒有讓這個寒冷的冬天凍掉,因為他有一雙五層羊皮三層牛皮的靴子。再等一等吧,靴子正在路上走。比試法力的時刻就要到了,拉索羅。”
最后通牒的全篇主要是在指責(zé)和挖苦那個苦等不來的喇嘛,足見歐珠甲本對喇嘛不來的憤怒超過了對洋魔的憤怒。
寫到中間時赤乃說:“慢慢說,說得太多了,沒血了。”又命令自己的兩個士兵,“把你們的賤血再給我擠半碗。”
歐珠說:“擠我的,甲本的血比你們的貴重,有法力。”
男男女女都圍在這里,伸頭探腦地觀看如何寫“最后通牒”,幾乎把十字精兵的進(jìn)攻忘掉了。
果姆問:“歐珠,你說靴子正在路上走,走到哪里了?”
歐珠隨口說:“隆吐山這邊。”
果姆說:“那就快到了,寫上。”
歐珠佩服地望了一眼老婆說:“對,寫上。”
赤乃說:“寫不下了,留一點地方還要署名呢。”說著翻過紙來讓大家看英國人的最后通牒,“洋魔也有署名的。”
歐珠說:“好,那就把空地方留下,署上我的名字‘歐珠甲本’,不,應(yīng)該是‘西藏歐珠甲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