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姆用挖苦代替悲傷和憤怒，一路走一路唱。喜馬拉雅山的隨人鷹循聲而來，嘎嘎地用悲鳴伴合著果姆的告別之情。洇滿巖石的血腥開始流淌了，日納山的紫顏色越來越恣肆地染濡著西藏純凈的藍(lán)天。

有人從隆吐山方向騎馬跑來，喊道：“打起來了，隆吐山打起來了。”

霞瑪汝本想起了馬翁牧師和他的衛(wèi)隊，心說英國人違背約定了，這么快就闖到了隆吐山。他驚喊起來：“快，丟下老婆孩子、牛群羊群，男人們往前沖！”

這是春天里一個悲傷開始的日子。從這天起，英國人開始了對西藏的進軍。但正史并沒有記載這一天，因為從占領(lǐng)日納山到攻打隆吐山，時間很短，久遠(yuǎn)了看不出間隔；還因為日納山距離隆吐山只有三十二公里，地圖上根本看不出距離。正史學(xué)家一馬虎，就把日納山也歸到隆吐山里去了。再說日納山?jīng)]有流大血，藏軍死了一個，十字精兵傷了一個，又都不是長官，對一場戰(zhàn)爭來說，基本可以忽略不計。至于死去的牦牛，根本就不能算到死傷數(shù)字里頭去。然而這本起源于山野的《圣史》小說卻要記住他們，受傷的英國士兵叫什么無考；死去的西藏士兵叫：巖措三旦。他要不是第一個獻身，誰也不知道擁有這個名字的人曾經(jīng)歡蹦亂跳過。

兩天后，巖措三旦被送到了春丕。那兒有天葬臺，有專門司葬的喇嘛。

春丕的神鷹都來了。它們知道，從現(xiàn)在開始，必須毫不懈怠地吃肉，然后凌空疾翔，快速消化，不然就吃不及了。它們忠于職守，明白那些桑煙、人吼、經(jīng)聲、鼓鳴的含義，更明白人的期待：如果尸體不是被吃得干干凈凈，說明沒有好的轉(zhuǎn)世。它們不想讓人失望，所以就不僅僅是為了果腹，即使飽著也要來，神圣而莊嚴(yán)地?fù)尦該尯龋缓蟊M量高遠(yuǎn)地送靈而去。它們從人的熱切仰望中知道，它們飛得越高，死者的靈魂就越有希望。

據(jù)說，巖措三旦——第一個為保衛(wèi)西藏死去的人的靈魂，被送到了兜率天宮，那是未來佛彌勒尊者的凈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