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沒有人會懷疑《存在與時間》的經(jīng)典地位。與哲學史上許多經(jīng)典不同的是,它一出版就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之所以如此,除了其本身固有的價值外,還在于它回答了時代的問題,切合那個時代,也反映了我們時代人的思想感情?!洞嬖谂c時間》無疑是哲學史上一部劃時代的著作,這一點即使海德格爾的敵人也是不得不承認的。它也是西方思想文化史上一部里程碑式的著作。德國哲學家施奈德巴赫(Herbert Schndelbach)在《德國哲學 1831—1933》中說,《邏輯哲學論》(1921)、《歷史與階級意識》(1923)和《存在與時間》(1927)是我們這個世紀(20世紀)三部最有影響的哲學著作。(Herbert Schndelbach, Philosophie in Deutschland 18311933,F(xiàn)rankfurt am Main:Suhrkamp,1983,S.13.)
這三部著作都產(chǎn)生于20世紀20年代不是偶然的。從尼采開始,西方思想的大革命已經(jīng)發(fā)軔,只是當時西方社會還處于歌舞升平的樂觀主義情緒中,沒有多少人像尼采和布克哈特那樣,對現(xiàn)代性,乃至整個西方文化的根本問題有所體認。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以暴力的方式將這些問題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們的眼前,思想與文化精英,尤其是德國人,開始對現(xiàn)代性問題進行全面的深刻反思。所謂“1914年人”在德國文化史上有所謂“1914年人”之說,指受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巨大影響的那代人,(海德格爾即屬于那代人。參見Robert Wohl, The Generation of 1914,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9。)表明整整一代人,或者一個新的思想文化時代開始了。從1918年到1927年,德國出版了六部內(nèi)容、風格迥異,但卻共同反映了一個動蕩的時代和人心的書。首先是恩斯特·布洛赫(Ernst Bloch)的《烏托邦精神》(1918);斯賓格勒(Oswald Spengler)的《西方的沒落》第一卷也出版于1918年;然后是巴特(Karl Barth)的《〈羅馬書〉釋義》(1919);羅森茨維克(Franz Rosenzweig)的《救贖之星》發(fā)表于1921年;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發(fā)表于1927年;希特勒的《我的奮斗》兩卷分別發(fā)表于1925年和1927年。這幾部書都是大部頭著作,這不是偶然的。這說明人們試圖對所面臨的問題提供一個總體的概括和回答。這些著作都有預言和烏托邦的性質(zhì),這種預言既有希望也表現(xiàn)為絕望。它們都是對一個失落的理想的預言、回顧和紀念。這些書無論在形式還是在內(nèi)容上都是很激進的,甚至是怪異的,就像表現(xiàn)主義的藝術和文學一樣?;舴蚵顾枺℉ugo von Hofmannstahl)曾問過: 在1914—1918年發(fā)生的那些事情后,怎么還能用陳舊的、磨損了的、虛假的詞語?這些著作獨特的表達方式恰好證明了這一點。(Cf. George Steiner, Heidegger, again, in Saimagund (SpringSummer 1989), pp. 3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