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三弟周建人,在魯迅到上海定居時,已在上海工作居住了四年。
魯迅與二弟周作人,曾經在日本留學多年。1906年,魯迅回紹興娶了朱安之后,新婚第四天,重返日本。那時周作人已愛上了一個日本平民家庭出身的姑娘羽太信子。羽太信子原本是周家兄弟和另外三個留日學生聘的女傭。羽太信子對周作人的細心照顧,消弭了家庭出身、才學、容貌的羈絆。1909年3月18日,他們二人在當地注冊結婚。周作人把羽太信子帶回紹興后不久,又應信子的要求,趕到上海將他的小姨子芳子和小舅子重久接到紹興。
那年芳子十五歲,魯迅的三弟周建人二十四歲。在一個院里住,一個鍋里吃,日久生情,無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人就結成秦晉之好。紹興城里,居然發(fā)生了一對紹興親兄弟娶了一對日本姐妹花這樣的事情。
1919年,周家賣了紹興祖宅在北京八道灣買房,修葺一新后,周家搬到北京,其樂融融地過起舒適、安逸、富足、體面的日子。
芳子與周建人的婚姻裂痕,始于周建人獨自離開北京四合院去上海工作。開始芳子以身懷六甲為由,不隨丈夫到上海。魯迅與周作人兄弟失和前,周建人曾回京省親,再次提出接芳子母子去上海,過自己的小日子。芳子不愿離開姐姐的細心照料,去人生地不熟的上海,過一切由自己操辦的苦日子,仍不答應丈夫的請求。等兄弟反目,魯迅搬出八道灣在西三條另購了小院,周建人又回京探親。魯迅搬出已顯空落的八道灣,周建人不希望他的妻兒還寄人籬下,由二哥二嫂照顧。過丈夫出門工作,老婆在家侍候,女兒在膝前打鬧,是他向往的生活。芳子想得倒也簡單:中國不是有句古詩嗎,只要兩情相悅,又何必朝朝暮暮長相廝守。于是說,夫婿,我從日本搬到紹興,又從紹興換到北京,如今再讓我去上海,我不愿折騰了,有婆婆照顧,有姐姐、姐夫幫助陪伴,這樣的日子挺好。
周建人只好孤身一人登上經由天津去往上海的火車。望著車窗外夏日里無盡的綠色莊稼,他陷入無盡的煩惱。自己懷著萬丈豪情和一腔自尊,到上海闖天地,開始是何等艱辛和孤獨。自己能在商務印書館編譯所工作,雖稱心如意,但初到大上海,需要租房、吃飯,未上班,是領不到薪水的。兄長給的盤纏、母親塞的私房錢,不足以支撐生活。在他已感拮據的時候,想起了章錫琛,是紹興老鄉(xiāng),又是大哥在紹興山會師范學堂教書時的學生。他正在上海主編一本《婦女雜志》。
章錫琛見周建人來找,聽到鄉(xiāng)音,他很高興,爽快地邀請師長的弟弟住到自己在寶山路寶山里的家里去,并一起編《婦女雜志》。這對周建人來講,不啻雪中送炭。
商務印書館的老板王云五,中國近代著名出版家,是位深諳經營、善于管理的專家,上海最早引進外國考勤機的人,就是他。不分親疏、不管級別,在考勤機面前,人人平等,獎金的發(fā)放扣除,一切憑記錄。這也養(yǎng)成商務印書館的好風氣。
周建人比起二位兄長,原本就老實乖巧,工作時當然不敢懈怠。他在商務印書館里是年輕后生,級別最低者之一。每到發(fā)薪水,拿到六十元錢,就很高興,自己留下少許零花錢,大頭寄給北京的家用,一小部分寄給芳子零用。自己生活工作苦點兒,沒什么,但那漫漫長夜里,寂寞是怎樣啃食著一個只身在外的孤獨的靈魂啊……
回到上海,繁忙的工作淹沒了周建人的煩躁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