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震撼，在我看到宗政澄淵的眼睛時，陡然化成北極的冰水，瞬間刺疼了我的神經(jīng)。

十六年，宗政澄淵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偉岸、優(yōu)雅而強壯的男人。

宗政澄淵在笑，在無數(shù)的死亡面前，宗政澄淵的雙眸含著笑，仿佛眼前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他筆下的一撇一捺，是他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圍而不攻會令人覺得為官者不為百姓著想。攻得太容易，百姓雖然會頌揚宗政澄淵的善戰(zhàn)，但心底多少會有些不屑一顧，甚至?xí)X得，你既然這么能打，為什么當(dāng)初要讓城被別國占去？所以不管在公在私，這個城不能不攻，又不能速攻?！笔掌鸹貞洠抑荒鼙M力揣摩著那個男人的心思。

“可是這樣會死很多人，百姓不會怨聲載道嗎？”幽韻的表情有些輕微的震撼。

“這就是宗政澄淵。清肅，你去看過，你覺得現(xiàn)在的百姓心情如何？”我轉(zhuǎn)而去看清肅。

猶豫了一下，清肅慢慢說道：“對酆國恨之入骨，對攝政王及其將士浴血攻城覺得非常感動?！?/p>

“為什么？他明明是在做戲，是害他們餓死的元兇！”幽韻顯得有些生氣，五官都皺到了一起。

“元兇是守城的酆國士兵、酆國將領(lǐng)、酆國國主，絕對不會是宗政澄淵?！蔽倚D(zhuǎn)著手中的茶杯，“宗政澄淵是誰？他是千里迢迢來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是戰(zhàn)斗到最后哪怕只剩一兵一卒的攝政王！”

我仰頭看向兩人，“不然，你們以為我為什么不開倉放糧？因為我知道宗政澄淵的目的，就是要為這城戰(zhàn)斗到剩下最后一人。他要把這悲壯的城寫進歷史，并以此為開端，激起全國民眾對他的忠心和對敵國的仇恨?！?/p>

一片寂靜，我們彼此凝視著，誰都沒說話。

半晌，幽韻長舒口氣，笑道：“怪不得，你從來不讓我們與攝政王正面相對?？赡阌质侨绾沃肋@許多？”

“消息。”我拎起一張薄薄的紙，那是溫蘇爾給我發(fā)來的消息。

溫蘇爾，東華溫家世族出身的翩翩公子，現(xiàn)正在京任內(nèi)閣大學(xué)士。我們自小相識，到如今已近十年了。自他入京為官，我就很少再見他，對他我又是想念，又是擔(dān)心。

收了思緒，我再次看了一眼那張紙，然后靠近燭火，將紙焚盡。

不管是緣分也好，偶然也好?？傊?，自打我有了能力，我便分外注意宗政澄淵。當(dāng)年，他以七歲稚齡，就敢只帶著一個同齡的家仆，去不久前還是戰(zhàn)場的臨危谷底，有此等膽量的男兒，怎么可以等閑視之？

“沒有別的方法嗎？再過幾天……”清肅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他的語氣頗有點沉重。

“有。眼下正是時機。太早，沒人敢去；太晚，餓死的人太多，人手不夠?！蔽覍η迕C和幽韻繼續(xù)說道，“只要打開城門就結(jié)束了，問題是怎么開？”

“你的意思是？”幽韻注視著我，揣測道。

“發(fā)動暴民。宗政澄淵想要的不就是這個嗎？民心所向，眾望所歸?！蔽乙活D，想了想又說，“明日開始，你們?nèi)フ倚┬宰蛹みM的人，適當(dāng)?shù)厣縿右幌戮秃茫灰晕⑾拗埔幌论簢鞘氐男袆泳秃?。切記凡事有度，不可太過，也不能讓人看到你們的樣貌?！?/p>

“好?！眱扇它c頭。

幽韻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對了，在此之前，你要我們四處籌集糧食，是為什么呢？”

“那個啊，”我瞇起眼，重重地拍了拍手，“第一，宗政澄淵為了籠絡(luò)民心，開城之后，一定會買糧放糧。到時候我們就將糧食賣給他，大大地賺上一筆?！蔽页烈髌蹋^續(xù)道，“第二，我準(zhǔn)備捐一部分出來給他做軍糧，也算是送他個人情，日后或許有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