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清華初期的學生生活 (7)

民國大學 作者:陳平原 謝泳


清華高等科的教育雖沒有標榜什么,事實上已經(jīng)走上英美所謂“自由教育”或“通才教育”(liberal education)的道路。一,課程與上課鐘點不多。在美國,每學期一般是五門或六門,每周上課十五至十八小時;在清華,當時也不過六七門,二十幾個小時;學生有著很多的自由活動時間。二,自然科學如數(shù)、理、化、生物,社會科學如政治、經(jīng)濟、社會學,又所謂人文科學如文、史、哲等三大類的一些入門課、基礎課,雖不是每門必修,總是鼓勵學生盡量地多讀,每一類選上幾門。三,選修課很多,學生可以隨意挑,考不及格也無關宏旨,下學期另選一二門,來湊滿畢業(yè)時所要求的學分總數(shù)就行了。這種選修課在某些美國大學里有的已流為“煙斗課”,師生都可以叼著煙斗上課,清華的選修課當時還差一點,沒有到此境界。四,鼓勵學生跑圖書館,闖書庫,亂翻書,說是跌跌撞撞大有好處,學生自己,在準備成為一個“通才”的同時,會撞出個比較專門的名堂來。清華的藏書一直不太少,當時推為國內最現(xiàn)代化的館屋建成以后,庫藏更充實了,環(huán)境更引人了,借閱更方便了,于是這種美其名曰涉獵的讀書風氣更趨于泛濫。五,無目的地與缺乏指導地提倡所謂科學研究和論文寫作。一到高年級,很多課上就要求學生多看參考書,搞些小題目,從事寫作,長短雖不拘,卻要別出心裁,不蹈前人窠臼。以我個人為例,在出國前的一二年,我就曾經(jīng)亂抓一陣所謂“精神分析派”的書刊,配合上《虞初新志》里支如增所寫的《小青傳》,在梁任公先生的“中國歷史研究法”班上,寫繳了一篇《小青的分析》,也算是“歷史”,也算是做了“研究”,也算是提供了一個“研究的方法”。當時任公先生大為稱贊,在獎飾的評語中勉勵我“成就其一”,不要學他自己那樣的“泛濫無歸”,即只要泛濫而有歸縮,一個人就是“專家”,而此種專家又不礙其為一個“通才”。同時,一個教德文的美國教授認為我在小青這人身上找到了上好的資料,比西洋用來證明這派學說中的同一論點的資料好得多,又向我灌上大量的米湯。任公先生所欣賞的是“方法”,而這個美國教師所贊許的是“資料”,“方法”與“資料”都對了頭,豈不是前途無量!所謂“自由教育”的內容與終極,大概言之,就是這一套了。我自己就是這種教育的相當?shù)湫偷漠a(chǎn)物,就自己當年的感受多說了幾句,我想是可以容許的。

談到這里,似乎有必要說一說清華當時“創(chuàng)用”的一種課業(yè)成績計分制,稱為“Weighted Credit System”,可譯為“權衡計分制”。說“創(chuàng)用”,因為,據(jù)我所知道,在國內只是清華用這方法;但我又加上引號,因為這方法一定來自美國的某些大學。這計分法主要的內容是把學生成績分成五等,超、上、中、下、劣(英文符號是E、S、N、I、F)。劣就是不及格,不得補考。在此法實行以前是容許大、小考不及格的學生補考的。更主要的是這五等的評給有著一定的比例,一班一百個學生罷,“中”的當然最多,“上”“下”次之,“超”“劣”最少,各占百分之五;即一次考試,或年終考績,一班之中,總得有幾個幸運的“超”,幾個倒霉的“劣”,初不問成績好的學生真好到甚么程度,和壞的學生真壞到甚么程度。換言之,這種評分法認定成績只是一個相對的東西,而并無絕對的標準。因此,無論他對一般學生有多大激勵的作用,對根柢差而學習能力一時還難以趕上的學生是個打擊,無論他如何用功,總歸是個“劣”,終于要被淘汰!

當年清華的課業(yè)與教師的評分,一般是緊的,中等科的漢文課盡管拖沓,學生也總得在大考時努一把力,免得陷于“劣”等。五等的計算背后當然還得寫個分數(shù),在別的學校,一般以六十分為及格,即夠得上一個“下”,而清華卻要求一個七十分的總平均,才算及格,才夠得上升級與畢業(yè)出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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