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叔眉頭一皺。
馬云捋了捋胡須,道:“姜先生既是京城御廚的后代,必然是見多識廣,造詣不俗。他來當(dāng)這個評委,確實非常合適。我相信姜先生一定能將這三道菜的優(yōu)缺點分析得頭頭是道,令三位參賽者心服口服。”
這番話既給了陳春生面子,又暗藏鋒芒。徐叔跟著點頭。
看到三位老板已經(jīng)達成了共識,周經(jīng)理向著姜山躬了躬身:“那就有勞姜先生!”
姜山倒是大方得很,微微一笑,徑直來到了擂臺上。
他用欣賞的目光在桌上掃了一圈,贊嘆著說:“這三道佳肴清淡典雅,雖然用料做法大相徑庭,但確實都極具淮揚菜的風(fēng)韻。”
接著,姜山侃侃而談,從地域區(qū)別的角度,詳細地分析了四大菜系的風(fēng)格特點及成因,有理有據(jù),通俗易懂。徐叔暗自驚訝之余,心中又多了幾分憂慮:此人學(xué)識不凡,如果真的想對‘一笑天’不利,實在是不堪設(shè)想。
5
彭輝所做的“三套鴨”盛在一只細瓷大砂鍋里。鍋中清湯純美,色澤微綠,恰似一汪春水,套好的三禽端坐水中,三頭相疊,六目緊闔,神態(tài)親昵安詳,看起來倒像正在熟睡一般。
“‘三套鴨’,三禽合食,鮮中加鮮。說到營養(yǎng)價值和藥用價值,彭師傅的這道菜在今天的三款菜肴中無疑是首屈一指?!闭f到這里,姜山頓了一頓,話頭一轉(zhuǎn),“不過既是斗菜,首先講究的還是味美,這家鴨肉肥,野鴨肉瘦,乳鴿細嫩,自是不用多言。作為燉菜,這滋味全在一鍋湯中,大家既然讓我來做評判,那我就先嘗為快了?!?/p>
彭輝大手一揮:“請!”
姜山拿起用小勺舀起一匙清湯,俯身嘬入口中,細細地咂味了片刻,開口說道:“嗯。這三種禽類的美味已經(jīng)完全融入了一鍋湯中,鮮香繞舌,彭師傅必定是在起始以旺火急燉,才能在火候上達到這樣的效果?!?/p>
聽了姜山的這幾句話,彭輝緊繃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這一點你算是說對了。這燉菜本來講究以小火燜制,但如果沒有開頭的那一把旺火,又怎能在喝一口湯的時候,便同時品嘗到家鴨的肥美、野鴨的香酥和乳鴿的鮮嫩呢?”
“一口嘗三味,確實難得……”姜山沉吟片刻,忽然嘆了一口氣,“唉,只是這道‘三套鴨’,卻因此算不得上品了?!?/p>
“什么?”彭輝顯然沒明白姜山的意思。臺下眾人也多半大感茫然,這姜山剛剛還稱贊“鮮香繞舌”,怎么突然間話鋒又轉(zhuǎn)了過來?
“這湯怎么就算不得上品了?”彭輝穩(wěn)住陣腳,反問道,“難道說這湯中的鮮味越少,品次反而越高嗎?”
“彭師傅,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在上鍋燉制之前,你把這三禽層層相套,究竟是為了什么目的?”
“這個……”彭輝驀地一愣,竟一時語塞。姜山見彭輝答不上來,又道:“我再問你,如果要融三種美味于一鍋,把乳鴿、野鴨、家鴨拆開燴制不就行了?又何必先窮思竭技,把三禽層層相套,到上鍋后,再用旺火把內(nèi)層原料的鮮香之味逼出,那不成了多此一舉嗎?”
姜山這幾句話說得聲音不大,但在彭輝聽來,卻如同霹靂一般。多年來,這三禽相套的手法一直是他最為自負(fù)的絕技,可聽姜山一說,卻成了畫蛇添足的可笑之舉。想到這里,他的額頭上禁不住沁出了細細的一層汗珠,口中喃喃地自語:“為什么要三禽相套?為什么要三禽相套?”
馬云看到自己的弟子如此狼狽,輕輕地咳嗽一聲,插話道:“姜先生既然提出這樣的問題,自己當(dāng)然是知道其中的答案了?”
姜山點頭以示回答,然后又笑著說:“我能相通這個問題,其實還是受了馬老師您的啟發(fā)。在您主編的《淮揚名饌錄》一書中曾經(jīng)提過,這‘三套鴨’在最初還有一個名字,叫做‘七咂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