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句話:文如其人。從文字上看,平襟亞實在不是一個大度的人。當(dāng)時有刊社組織作家寫接龍小說《紅葉》,他便假托一個老園丁的話寫出:
某家園中,每逢月夜,時常出現(xiàn)一妖狐,對月兒焚香拜禱,香焚了一爐,又焚一爐,一爐一爐地焚著,直到最后,竟修煉成功,幻為嬋娟美女,出來迷人。
讀者們自然都知道張愛玲寫過《第一爐香》、《第二爐香》,文章里又一再地出現(xiàn)月亮,這狐仙是影射誰,不言而喻。平襟亞的雜志是發(fā)過張愛玲多部小說的,一旦反目立即便罵人家是“狐仙”,也夠沒口德的。
小說寫到這里,他又點自己的好友鄭逸梅續(xù)寫下去,然而鄭逸梅卻一筆撇開,不復(fù)提“狐仙”之事,顯然是不以平襟亞之舉為然。
更不厚道的是,平襟亞且公開了張愛玲在1944年6月15日寫給他的商榷小說宣傳問題的信件內(nèi)容:
我書出版后的宣傳,我曾計劃過,總在不費錢而收到相當(dāng)?shù)男Ч?。如果有益于我的書的銷路的話,我可以把曾孟樸的《孽?;ā防镉形易娓概c祖母的歷史,告訴讀者們,讓讀者和一般寫小說的人去代我宣傳——我的家庭是帶有貴族氣氛的。
關(guān)于張愛玲的貴族血統(tǒng),是當(dāng)時她面臨的又一樁筆墨官司,且又引出另一個更加卑賤的人物——潘柳黛。
3
張愛玲寫《私語》,寫《童言無忌》,寫《燼余錄》,寫《存稿》,寫《公寓生活記趣》,將自己的故事說了許多,但并沒有任何文字提及自己的貴族血統(tǒng)。直到1992年的《對照記》里才寫道:
我弟弟永遠(yuǎn)比我消息靈通。我住讀放月假回家,一見面他就報告一些親戚的消息。有一次他仿佛搶到一則獨家新聞似地,故作不經(jīng)意地告訴我:“爺爺名字叫張佩綸。”……
又一天我放假回來,我弟弟給我看新出的歷史小說《孽?;ā?,不以為奇似地撂下一句:“說是爺爺在里頭。”厚厚的一大本,我急忙翻看,漸漸看出點苗頭來,專揀姓名音同字不同的,找來找去,有兩個姓壯的。
另則,她在《憶胡適之》一文里也寫過:
他(胡適)講他父親認(rèn)識我的祖父,似乎是我祖父幫過他父親一個小忙。我連這段小故事都不記得,仿佛太荒唐。原因是我們家里從來不提祖父。有時候聽我父親跟客人談“我們老太爺”,總是牽涉許多人名,不知道當(dāng)時的政局就跟不上,聽不了兩句就聽不下去了。我看了《孽?;ā凡鸥械脚d趣起來,一問我父親,完全否認(rèn)。后來又聽見他跟個親戚高談闊論,辯明不可能在簽押房撞見東翁的女兒,那首詩也不是她做的。我覺得那不過是細(xì)節(jié)。過天再問他關(guān)于祖父別的事,他悻悻然說:“都在爺爺?shù)募永?,自己去看好了?rdquo;我到書房去請老師給我找了出來,搬到飯廳去一個人看。典故既多,人名無數(shù),書信又都是些家常話。幾套線裝書看得頭昏腦脹,也看不出幕后事情。又不好意思去問老師,仿佛喜歡講家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