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兩篇文字都是離開中國以后寫的。張愛玲在上海發(fā)表的作品里,并沒有關(guān)于自己血統(tǒng)的炫耀,倒是《古今》主編周黎庵曾經(jīng)寫過一篇《〈孽?;ā等宋锸兰摇罚d于1943年12月《古今》第三十七期,其中提到了他與愛玲見面的情形,說明他是從平襟亞那里聽說了張愛玲的文名,并得知其身世與《孽?;ā奉H有淵源。
近頃有以女作家名海上者,有張愛玲女士,吾友《萬象》主者平君襟亞揄揚(yáng)甚力,嘗見平君之文于文章,謂女士南海人,方返自香港,其先人為《孽?;ā氛f部中人物云云……既而某小姐介張(愛玲)女士來謁,貺《古今》以數(shù)文(張愛玲的《洋人看京戲及其它》和《更衣記》就是發(fā)在《古今》上的),均清麗可誦,詢其家世,初頗茫然,僅謂先祖父母在《孽?;ā分蓄H有一段ROMANCE(羅曼史)云。余大疑……乃詢其籍貫,則河北也;詢其父之外家,則合肥也。遂告女士以豐潤之后,亦既恍然……
這里面可以看出,張愛玲從前對于自己的身世并不深知,只是恍惚知道與李鴻章以及《孽海花》有關(guān)。直到周黎庵明確地告訴她,這才有了確定的了解。
這段話也同樣叫我們知道,此前平襟亞本來是很欣賞張愛玲,并且很以結(jié)交貴族后裔為榮的,并且早在1943年已經(jīng)親自撰文大書特書張愛玲的身世——這也就是張愛玲出版《傳奇》時曾與他商量,要以《孽海花》為自己做宣傳的緣故,還是受了平襟亞與周黎庵的啟發(fā)才有的念頭。
后來張愛玲對于自己的身世越來越清晰,是一點(diǎn)點(diǎn)考據(jù)得出的成績,“因?yàn)槭俏易约?lsquo;尋根’,零零碎碎一鱗半爪挖掘出來的,所以格外珍惜。”(張愛玲《對照記》)
但是在此前,她大概與胡蘭成說起過這些事。而胡蘭成對張愛玲的貴族出身顯然很在意,還專程去南京大中橋襄府巷踏看過:
張家在南京的老宅,我專為去踏看過,一邊是洋房,做過立法院,已遭兵燹,正宅則是舊式建筑,完全成了瓦礫之場,廢池頹垣,惟剩月洞門與柱礎(chǔ)階砌,尚可想見當(dāng)年花廳亭榭之跡。我告訴愛玲,愛玲卻沒有懷古之思。她給我看祖母的一只鐲子,還有李鴻章出使西洋得來的小玩意金蟬金象,當(dāng)年他給女兒的,這些東西,連同祖母為女兒時的照片,在愛玲這里就都解脫了興亡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