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府邸,就是當年張佩綸續(xù)娶李菊耦時、李鴻章陪嫁給女兒的大宅,張廷重與張茂淵都是在那里出生。這回“訪古”,張愛玲有沒有同去,不得而知。
不過第一次明確地披露了張愛玲顯赫身世的人,的確是胡蘭成,但也只是在《評張愛玲》里一筆帶過:
和她相處,總覺得她是貴族。其實她是清苦到自己上街買小菜。然而站在她跟前,就是最豪華的人也會感受威脅,看出自己的寒傖,不過是暴發(fā)戶。這決不是因為她有著傳統(tǒng)的貴族的血液,卻是她的放恣的才華與愛悅自己,作成她的這種貴族氣氛的。
貴族氣氛本來是排他的,然而她慈悲,愛悅自己本來是執(zhí)著的,然而她有一種忘我的境界。
原本是夫子自道,不想?yún)s惹惱了善妒的潘柳黛。
嫉妒是女人的天性,而張愛玲也實在太招人妒恨了,居然處處都比她強——文章比她好,當然這個她并不承認;身世比她尊貴,這個卻是著實惹惱了她的;更關(guān)鍵的,是交往的男人也比她認識的那些阿貓阿狗們有名氣。
這可真是叫張愛玲說中了:“一個女人,再好些,得不著異性的愛,也就得不著同性的尊重,女人們就是這點賤。”
在《退職夫人自傳》里,潘柳黛洋洋得意地宣稱:“這一個時期,我有很多的男友,我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闯3碚椅?。在這些男朋友里,有詩人、有新聞記者、有畫家、有小說家、有理論家、有不上舞臺的戲劇家、有沒有作品的作家……”——但是這些人里,顯然沒有一個比胡蘭成更有名。
她且自詡:“我在上海文化界的地位,仿佛隨著天氣,一天比一天有名了。我認識了許多有名的人,有當時的達官,新貴,和舞臺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紅女伶,銀幕上熠熠刺人的明星。我?guī)缀趺刻於家鱿粋€以上的宴會,在那些宴會里我總是身份最高貴的,唯一的執(zhí)筆桿的小女人。”——這些宴會,顯然張愛玲沒有參加,一則張愛玲懶于應(yīng)酬,極少拋頭露面;二則凡有張愛玲出席的宴會,也就輪不到她潘柳黛出風頭——看看這年3月16日下午《雜志》舉辦的女作家聚談會實錄就知道了。
聚談會在新中國報社社宅舉行,一座洋式住宅的石階上,圓圓地放著十來張椅子,主持人是《雜志》的魯風、吳江楓,參與者有張愛玲、蘇青、關(guān)露、潘柳黛、汪麗玲、吳嬰之、譚正璧、藍業(yè)珍,喝著茶,磕著瓜子,不拘形式,隨便地談著。
也就在這次會上,張愛玲說自己的第一篇作品是發(fā)在1938年英文《大美晚報》上的個人歷險,而第一篇中文作品是《我的天才夢》。她以為“女人的活動范圍較受限制,幸而直接經(jīng)驗并不是創(chuàng)作題材的唯一泉源。”“好的作品里應(yīng)當有男性美與女性美的調(diào)和。女性的作品大都取材于家庭與戀愛,筆調(diào)比較嫩弱綺靡,多愁善感,那和個人的環(huán)境教育性格有關(guān),不能一概而論。”至于取材,則是“也有聽來的,也有臆造的,但大部分是張冠李戴,從這里取得故事的輪廓,那里取得臉型,另向別的地方取得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