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幾年媽媽經(jīng)常對我嘮叨,讓我“出去”找個姑娘。就好像某個地方有一大群心甘情愿的女孩,你只需走出去,任意挑選。好比在打獵季節(jié)拿出步槍去獵殺一只野兔一般容易。
她著急是因為她早已知道癌細胞正在她體內慢慢吞噬她,一旦她走了,家里將只會留下我孤苦伶仃的一個人,而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很久之后才知曉。等到那時,我不僅要繼續(xù)做所有那些戶外工作,并且這么多年來她為我所做的許多事情:溫暖的房子、干凈的床單、每隔一天就換洗的工作服、可口的食物、一如既往的熱咖啡配自家做的小圓面包,我也都將事必躬親。有些事情我從來不必去考慮——劈柴、給爐子添火、采漿果、洗衣服,現(xiàn)在卻都抽不出時間去做。我現(xiàn)在的生活就是:工作服因沾滿了奶牛大便和酸奶而變得硬邦邦;灰色的床單;每次走進家門,房子里都冷冰冰的;直接從水龍頭下接熱水沖雀巢咖啡;每天都把切細的大根香腸扔進微波爐里熱熱就吃。
她過去常常將《農(nóng)夫》雜志的家庭部分翻開在個人版面,放在我的咖啡旁,有時候她會圈起某則廣告。但是當然了,她從來沒有直接說過什么。
媽媽不知道牛奶攪拌平臺四周再也沒有年輕姑娘迫不及待地想為擁有農(nóng)場的合格單身漢當管家婆了。幾年前她們全都離開去了城里,現(xiàn)在都成了幼兒園老師和年輕護士,嫁給了汽車維修工和銷售員,考慮著買棟小房子。夏天,她們有時會帶著老公和包裹起來、放在童車里的金黃色頭發(fā)的小東西回這里小住幾周,在她們父母的舊農(nóng)場外,躺在輕便折疊躺椅上,懶散地打發(fā)時間。
高中時,卡利娜一直對我緊“追”不舍,只要略和她搭訕,就能把她拿下。如今,她不時從商店貨架后對我進行突襲。夏天時,那家商店依然在營業(yè),也許還能撐上幾個年頭。她會突然從什么地方跳出來,裝作是碰巧撞上的樣子,然后開始問我結婚了沒有,有沒有生孩子。她現(xiàn)在和斯忒芬住在城里,斯忒芬是消費合作社的收銀員,她說話時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氣,好像指望我會嚎啕大哭,為自己錯失了她而后悔不迭。真該死。
也許那個臉色蒼白的女人夏天也會去拜訪父母,懶懶地躺在輕便折疊躺椅上打發(fā)時光,能擺脫她幾個星期真是太爽了。夏天我沒有時間來墓地,除非哪天下雨,讓我無法繼續(xù)割曬牧草。
然而她就坐在墓石前望著我!你能把那種石頭叫什么?看起來就像哪個勘測員豎起的界碑!
爸爸的碑石是媽媽選的,我看得出來它挺俗氣,但我也能看出她選擇這塊碑石時的滿腔愛意。她花了好幾個星期,訂購貨品目錄,做了許多準備,每天她對設計都會產(chǎn)生新想法,最后,她包攬了所有事宜。
厄爾揚,那是她的父親、兄弟,還是她的愛人?她既然能日復一日地跑過來坐在那里盯著那塊石頭看,那她為什么不能在墳墓上種株花?
3
傷口的邊緣掙扎著要愈合
時鐘渴望被設置重新轉動
(永遠指向一點半多難堪)——
被截斷的四肢會產(chǎn)生幻覺的疼痛
今天發(fā)生了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
這是一個晴朗、寒冷的秋日,我像往常一樣在午休時間步行去了墓地。那個森林業(yè)主坐在長凳上,他對我怒目而視,就好像我侵入了他的私家墓地一般。他的腳上沾滿了泥土,也許他剛忙完今天的園藝活兒。我真好奇他為什么有一只手上只剩三根手指。
我在長凳上坐下,開始計算厄爾揚和我原本能生多少個孩子。厄爾揚必定會充分承擔起他那部分為人父母的責任,在換毛圈布尿布和背孩子方面成為專家,他會帶孩子去上游泳課。
我們結婚五年,幾乎沒紅過臉,偶有冒失的評論、奇怪的冷嘲熱諷或憤怒的哼哼聲,總是來自我這方,但從未升級到無法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