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道:“不要廢話了,出了殿內的后門一直往前走,你要是敢發(fā)出一絲聲音我立刻就殺了你。”
寧德默然,低下頭,露出一截白膩的脖頸,面無表情,按著鄭明的吩咐輕聲往后室去了,心中也暗暗贊嘆他做事果然仔細,原來早就在臺內廟中備了后路。他大概沒有料到這一條路不僅可以困住自己,也會成為困住他的死路。官府從這條路上打上來,他們一伙已經是退無可退,只是沒想到還在廟后安排了這一招。
她從廟內后門慢慢走出去,一路行在山巖間,心中暗暗盤算倒是一時沒有去注意兩邊的景色。山上風大,獵獵作響的寒風將她吹得瑟瑟發(fā)抖,在寺內的時候還好,如今走在路上終于感到衣衫有些單薄,她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就感覺到身后有人為她在肩上披了一件外衣。
寧德驀然驚醒,回頭望去,鄭明若無其事地瞪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地喝道:“還不快走?!?/p>
寧德心中有少許感動,她和他立場身份不同,但是仍舊體會到了他的一番好心,于是溫婉地笑笑,倒不以為意。他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身子倒是暖和了許多,然而再看他時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愿就此謝他,于是別過頭,另瞧那山邊的景色。
這一瞧竟嚇出了一身冷汗,雙腿一軟幾乎就要跪倒在地。
眼前是一片絕地,死地——懸崖,沒有退路的懸崖!自己的腳下就是云霧繚繞,看不見底的峽谷。
寧德若非剛才一直走神,她早就應該發(fā)現(xiàn)自己走的路是通往山上的懸崖峭壁的,如今她終于明白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她瞬間冷靜下來,鄭明帶她來這里,而不是干脆在臺內廟的時候就把她一刀給殺了,那么在此處也絕不會要自己的性命。只有一個可能,便是在這個懸崖背后還有路,一定還有一條眾人想不到的路存在。
死地,絕境,也可以變成逃生之路。
寧德深呼了一口氣,心神漸定,已不再那么害怕了。她仔細靜聽,卻聽見金戈之聲隨風而來,看來皇上派出的人馬果然武藝高強,一下子就追了過來,而且越來越近。
鄭明想必也聽到了響動,他冷眼瞧了寧德一眼,突然一把抱住寧德,寧德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立刻面紅耳赤,只聽他雄厚的聲音響起,“來不及了,抱緊我,掉下去我可不負責?!?/p>
寧德一時愕然,抬起頭只望見他的表情堅毅如雕塑,幽暗深邃的眸子里呈現(xiàn)出一種英雄末路的悲涼。寧德中等身材如今被他攬在懷里只到他的下頜,她不知道接下去他要干什么只是傻傻地望著他,一時心慌意亂。
鄭明沒有再看她一眼,抱著寧德往山崖下縱身一躍。
風,在耳邊呼嘯。
寧德嚇得閉上了眼睛,手不由自主地抱緊了鄭明,就怕一松手會跌得粉身碎骨,只是……為何過了許久她還不曾落地?
寧德害怕地睜開了眼睛,但是仍然不敢松手,這個是……
鄭明一手攀著從懸崖上垂下的一條長長的鐵索,鐵索已經泛出微綠的鐵銹,隱在懸崖壁上的淺草叢中倒是不易發(fā)覺。另一只手緊抱著寧德,飛快地向下滑去,去勢雖疾,卻極為穩(wěn)當,加之鄭明輕功又好,寧德只覺得風在耳旁呼嘯而過,倒是原本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的心漸漸又落了回去。她慢慢平靜下來,被鄭明抱在懷里雖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已經沒有了最初的不安感,她的身體緊貼在鄭明身上,除了皇上她還沒有被另外的男人抱過,此時雖然性命攸關,但是一念及此又滿臉緋紅起來。
“滿狗!”寧德聽見鄭明突然怒不可遏地咒罵了一聲,一時不明所以,以為他又是在罵自己或是皇上了,心中慌亂飛快地低下了頭,不去理他,結果沒想到鄭明的滑行突然變得有些慌亂,寧德感覺到被鄭明碰下來的石塊、草木簌簌地砸到她的身上,泛起一陣陣的疼痛。寧德一驚,疑竇叢生:他這是在做什么呢!難道他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嗎?
很快她便知道了答案。
官兵終于追到了懸崖邊上,而且玄燁派出的人自然個個都身手不凡,眼光銳利,不一會兒就發(fā)現(xiàn)了懸崖上的鐵索。鄭明耳力比自己好上十倍,他定然已經聽到響聲,料到那些官兵下一步必然是砸斷鐵鏈,讓這個逆賊掉下去跌死,死無葬身之地。
只是……寧德苦笑,他們定然不知道自己也掛在這個鐵鏈上,現(xiàn)在和這個刺客同生共死。
鄭明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風吹在臉上寧德已經睜不開眼睛來看四周圍,然后只聽叮的一聲,鐵鏈斷了。
“我……就要這樣死了嗎?”寧德臨死之前,感覺到的并不是害怕,只是覺得好笑,自己竟然要這樣死去了嗎?在一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反賊”懷里?
砰的一聲,寧德只感覺最后一剎那自己的身體似乎往上彈了彈,然后眼前就一片漆黑了。
終于,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