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鄭明起身困難,心中不忍,伸出手輕輕地把他的頭抬高了些,才把劍鞘里的水慢慢倒出來,一邊倒一邊平靜地說:“我不是傻子。我掉到樹上是不是因為你的緣故?你到最后還是救了我,這條命是我欠你的?!?/p>
鄭明喝水的動作停住了,只是呆呆地望著寧德滿不在意地笑了笑,“你沒有內(nèi)功,從那么高的地方掉下來是必死無疑的,我是武林高手,摔一摔不打緊?!?/p>
寧德望著他突然講不出話來了,這一瞬間心突然被一種叫做感動的情感塞得滿滿的,再也騰不出地方去裝什么大清、大明,滿人、漢人的東西了。這一刻,她不再是康熙皇帝的后妃,他也不再是臺灣鄭氏延平郡王的幼弟,他們只是兩個迷途的羔羊,迷失在蒼茫的森林里,迷失在歷史的洪流中。
寧德原本滿心的戒備一點點冰釋消融。在鄉(xiāng)間的茶座上他們不是平等的,鄭明盯著的是那個皇帝的后妃,在臺內(nèi)廟的大殿上,他們也不是平等的,她是他的俘虜、是他的人質(zhì),只有此時兩個人才是真真正正的兩個個體,不再代表他們身后的力量和民族。
寧德突然冒出一句,“我阿瑪姓烏雅?!闭f完就低下了頭不再去看他一眼。古時候女子的閨名除了直系長輩和夫君是不能隨便對陌生男子明言的,若已經(jīng)出嫁就冠以夫姓,娘家的那個姓氏除了帶入墳墓以某門某氏來刻在墓碑上便再也不會有人提起。只是寧德身份特殊,她權(quán)衡利弊覺得還是說出娘家的身份比宮廷的身份對自己更有利。
鄭明點了點頭,道:“家父姓鄭,字明儼。”他說完看了寧德一眼見她沒有反應(yīng),猶豫著是否要如實以告。他想了想,決定采用一個折中的辦法,若是眼前這個女子真的那么聰明,她聽了一定會明白,鄭明接下去道:“臺灣人氏。”
果然寧德臉色大變,“你是鄭成功的兒子!”
鄭明臉色越發(fā)灰暗,她果然知道!心中對寧德的身份也是越發(fā)生疑,烏雅氏,朝廷之中手握權(quán)柄的官吏他早就調(diào)查清楚了,并不曾聽說烏雅氏里有這一號厲害的官員,那么后宮里呢?她是康熙的女人,皇貴妃?不對!聽說是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議政大臣佟國維的女兒佟佳氏,那么貴妃呢?似乎是前任皇后的妹妹鈕祜祿氏,也并不是什么烏雅氏啊。至于以下的妃嬪他甚為輕視,因此也沒有打聽得那么仔細了,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子為什么知道這么多的事。
寧德瞧見他驚疑不定的表情,知道自己的這一番舉動怕是讓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吧,原來那些背景和身上所擔的責任并不是想丟開就能丟開的,它們就像你身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樣,從你出生時就注定跟著你一輩子,如影隨形。
寧德有些悲天憫人地看著他,“不必想了,我就是我,不是別人,如今在這森林里你也只需記著自己不再是那個臺灣鄭氏的后人,你只是你,一切等我們從這里活著出去后再說?!?/p>
鄭明不理寧德美好的幻想,他森冷地說:“你難道不明白嗎?如果等我恢復了體力你仍舊是我的階下囚,你要是不趁現(xiàn)在殺了我,將來你可就要后悔莫及了?!?/p>
寧德輕嘆一聲,不去理他,站起來,淡淡地道:“將來的事,等將來再說吧。你要殺我,我也沒有辦法,但我總歸是下不了手的,我只知道你是人,我也是人,都是一張嘴巴,兩只眼睛的人,滿人漢人,我分不清楚。”
她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不再去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