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進了京城,徑直去了山西會館。一問,原來會館里早就客滿了。會館管事是位老者,萬分為難的樣子,道:“原來是兩位解元!都說陳解元不來了,住在這兒的舉人每日都在說您哩!”大順人小,說話辦事卻是老練,纏著管事的要他想法子。管事的實在沒轍,說只有客堂里空著,但那里住著也不像回事。
三個人只好出了會館,往順天府貢院附近找客棧去。一連投了幾家店,都是客滿。原來挨著貢院的店都住滿了,多是進京趕考的舉人。眼看著天色將晚,見前頭有家快活林客棧,陳敬笑道:“我們都到水滸梁山了,再沒地方,就只有露宿街頭了?!?/p>
正是這時,門吱地開了,笑嘻嘻的出來個小二,問道:“喲,三位敢情是住店的吧?”三人答應(yīng)著,進了客棧。店家忙出來招呼,吩咐小二拿行李。
店家道:“每逢春闈,有錢人家子弟早早兒就來了,能住會館的就住會館,不然就擠著往東邊住,那兒離貢院近!”
正說話,見一人沉著臉進來了。店家馬上笑臉相迎:“高公子,您回來啦!”喚作高公子的鼻子里唔了聲,眼都沒抬,低頭進去了。
店家回頭又招呼陳敬他們,道:“三位請先坐下喝茶,再去洗洗。想吃些什么?盡管吩咐!”
茶上來了,店家望望里頭,悄悄兒說:“剛才那位高公子,錢塘人氏,喚作高士奇。他每次進京趕考都住咱店里,都考了四回啦!家里也是沒錢的,成天在白云觀前擺攤算命,不然這店他也住不下去了。我看他精神頭兒,一回不如一回,今年只怕又要名落孫山!”
陳敬見張汧的臉刷地紅了,便道:“店家,您可是張烏鴉嘴??!”店家忙自己掌了嘴:“小的嘴臭,得罪了!”
陳敬同張汧甚是相投,兩人連床夜話,天明方罷。大清早,陳敬梳洗了出來,聽得一人高聲讀書,便上前打招呼:“敢問學兄尊姓大名?!?/p>
那人放下書本,謙恭道:“在下姓李,單名一個謹字!河南商丘人氏!”
陳敬拱了手,道:“在下陳敬,山西澤州人氏?!?/p>
李謹頓時瞪大了眼睛,道:“原來是陳敬學兄!您人未到京,名聲先到了!先到京城的山西舉人說,去年貴地鄉(xiāng)試,掉了好些腦袋。都說您為落榜士子仗義執(zhí)言,從刀口上撿回條性命?。⌒值芘宸?!”
陳敬忙搖搖頭,說:“李學兄謬夸了!這些話不提了。兄弟見您器宇不凡,一定會高中的!我這里先道喜了!”
李謹卻是唉聲嘆氣:“您不知道,狀元、榜眼、探花,早讓人家賣完了!我們還在這里讀死書,有什么用!”
這時,張汧過來了,接了腔:“我家里可是讓我讀書讀窮了,沒銀子送,碰碰運氣吧!”
李謹又是嘆息:“可不是嗎?我這回再考不上,只好要飯回老家了!”
三人正說著話,一個包袱砰地扔了過來。原來是店家,他正橫臉望著李謹喊道:“李公子,沒辦法,我已仁至義盡了,讓您白吃,可不能讓您白住呀?您都欠我十日的床鋪錢了!我只好請您走人了!”
李謹面有羞色,道:“店家,能不能寬限幾日,您就行個好吧!”
店家甚是蠻橫,不說多話,只是趕人。陳敬看不下去,道:“店家,這位李兄的食宿記在我賬上吧!”
李謹忙撿了包袱道:“陳兄,這如何使得!我還是另想辦法去。”
陳敬攔住李謹,說道:“李兄不必客氣!只當我借給您吧!”
店家立馬跟變了個人似的,朝陳敬點頭笑笑,忙接了李謹包袱送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