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跟隨滿火車的游人魚貫下車,走到觀賞日出的大廣場。
那天云海很厚,厚到足以藏匿一百臺外星人飛碟。天空由黑轉(zhuǎn)為混沌的墨藍。
我們一夜未眠的困頓在冰冷的風(fēng)中全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期待看見太陽從云海中破升而起的興奮。
沈佳儀笑嘻嘻地看著我,跟我打賭等一下有沒有足夠的幸運看見日出,我不置可否,還沉溺在兩人共用一對手套的小小幸福里。
十幾臺相機與三腳架立在廣場中央,不約而同對準(zhǔn)云海,四周都是嘻嘻哈哈的情侶喧鬧,行著粉紅色的光合作用。
“喏,慢慢等吧,看樣子還要一陣。”我遞過從小攤販買來的熱豆?jié){。
“謝謝。”沈佳儀捧著熱豆?jié){,珍惜似的吹氣。
我心中暗暗發(fā)誓。
如果等一下太陽破升而出,萬丈金黃穿過云海的瞬間,我就得把握時間牽起沈佳儀的手,進行第二階段的“告白”——問沈佳儀要不要當(dāng)我的女朋友。
勝或負。全部或歸零。一百分的天堂人生或負一百分的地獄生活。
一個深呼吸中決定,就是這么一回事。
“那個,山上的空氣很稀薄。”我看看正吃著肉包子的葉恩瑄。
“嘿呀。”葉恩瑄。
“氧氣很少,算是稀有資源了。”我凝視著葉恩瑄的眼睛。
“什么稀有資源,你要說什么啦?”葉恩瑄皺眉。
“我剛剛發(fā)現(xiàn),這里的氧氣只夠兩個人呼吸。兩個人剛剛好。”我壓低聲音。
“……”
葉恩瑄吐吐舌頭,捧著吃到一半的肉包子光速逃開,遠遠地看著我奸笑。我感激地朝她比了個含蓄的手勢。
就這樣,沈佳儀與我站在廣場中央,分享獨屬兩人的稀薄氧氣。
天空的顏色變得詭異難辨,似乎已到了破曉前夕的曖昧?xí)r分。但深墨沓滯的天色越來越淡,卻不見石破天驚的日出。
“今天好像看不到日出了呢。”路人甲哀怨。
“怎么可能,阿里山的云海日出最有名了啊!”路人乙嘆氣,放下相機。
沒有日出?今天沒有日出?
沒有日出要怎么表白心跡?我的心臟跟著遲遲不到的太陽埋在厚厚的云海底,沈佳儀的臉色也露出好可惜的信號,轉(zhuǎn)過頭看著我,嘆了一口氣,不說話。
我好不容易積聚的勇氣,在那一瞬間完全潰散。
罷了……罷了……我嘆氣。
幾個小時后,我跟沈佳儀撐著無精打采的身體搭著北上的火車,離開了命運大魔王擊敗我的嘉義。
沈佳儀要回臺北,我則要回新竹交大,兩個人的座位居然差了很多節(jié)車廂,連聊天都不能,我只能獨自看著窗外打哈欠,在玻璃上的霧氣寫字。
孤孤單單的火車上,我恨恨不已,發(fā)誓下次不再倚靠隨時會背叛我的自然現(xiàn)象決定告白的時機。
我要自己來。我要在跟我很要好的八卦山上騎著摩托車,跟坐在后座的沈佳儀大聲告白……我要用吼的,用吼的問沈佳儀要不要當(dāng)我的女朋友,吼到連命運大魔王都會被我的氣勢震到魂飛魄散。
我不能再因為一個意義不明的嘆息,就提前將自己三振出局。
越想越氣,我簡直想把太陽活活掐死。
“喂,今天雖然沒看到日出,但還是蠻高興的啦。”
我抬起頭,沈佳儀站在我面前,揉著睡眼惺忪的兔寶寶眼睛。
沈佳儀靦腆笑著,看著正在寫紙條給她的我。
“不要寫了,陪我說話。”
“……好吧,我有什么辦法?”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