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臺灣時,并不需要“入境證”,后來辦戶口的時候,“入境證”卻是不可少的文件,那時沒有戶口是很危險的,不能居住,會被視為來路有問題。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省議員吳鴻麟其實不認(rèn)識我,但我向他求助,請他幫忙報戶口,他竟一口答應(yīng),親自帶我到警察機關(guān)報了戶口。后來,我們師徒三十幾位僧人被人誣告是“匪諜”,被警察逮捕審問,幾乎面臨槍斃,也是吳老先生奔走,才將我們保釋出來。因此我和他的公子、國民黨前主席吳伯雄成為至交。
總之在亂世,人不如狗??!國民黨那時對外省來的年輕人不放心,懷疑我來路不明,這個精神的壓力很大,持續(xù)了三年之久。
外省和尚在最本土的宜蘭傳教
來臺三年后,二十六歲的我,來到宜蘭這個純樸的農(nóng)業(yè)社會,落腳在雷音寺。這個寺原本不小,卻有三家軍眷占住,前半年我沒有房間,都是在佛桌底下睡覺。后來好不容易有個小房間,像土地廟那么小,除了一張破舊的竹床以外,只有一架老舊的縫紉機,但是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后來從監(jiān)獄撿來一把獄所不用的椅子,每天晚上大家就寢后,我把佛前的電燈拉到房門口,趴在縫紉機上寫作。二十六歲的我,平生第一次使用電燈,群蚊亂舞,蟑螂四出,我都不忍上床。
但最大問題是,這個寺廟沒有廁所,要“方便”要走到火車站廁所,我往往得邊忍邊走二十分鐘的路。
每次走在這段路上,宜蘭的民眾就好奇地像看西洋鏡,圍過來看熱鬧:“來看,來看,一個和尚在街上走!”
我知道他們在看我,我從小受訓(xùn)練,出身叢林,舉手投足當(dāng)然都要像個樣子,即使便意很急。他們就像我的老師,行禮啊,走路啊,我想在老師面前還是要表現(xiàn)好。久了之后,大概我表現(xiàn)得不錯,在當(dāng)?shù)厮麄兙驼J(rèn)可我了,會幫我說好話,也漸漸接受我了,于是我在宜蘭這個小小地方,展開了我與佛教的運動。
為了倡導(dǎo)佛教,我開始教他們歌詠隊唱歌。過去佛教是不唱歌的,我組織弘法團、青年會、兒童班,帶領(lǐng)男女青年到鄉(xiāng)下弘法傳教,當(dāng)?shù)夭簧倜癖姇募依锬贸鲂〉首?,在廣場上給大家坐,幫助我講道傳教,青年們會替我弘揚佛法,用臺灣話講:“咱的佛教來了。”這句話令我感動,至今難忘。
這句話現(xiàn)在聽來沒什么了不起,但那時在政治上有股壓力。蔣夫人是信基督教的,對佛教很排斥。當(dāng)年,你說你信佛教,你就不能升官;填表格時說信佛教,就不能出國,這里面有宗教的歧視。
臺灣最早期是這樣的。不過,政治的力量還是抵不住廣大信仰的群眾,最后我還是獲得了民眾支持。我的弘法團、青年會、兒童班,幾乎都是全家一起來,佛教得到了幫助,當(dāng)?shù)厝藭バ麄?,替我制造機會。警察查戶口時,人們出來幫我講話,說這個大師怎么好,怎么慈悲啊,來我們這兒多久了等等,這些都是保護我。
那時民眾對我個人最好奇的問題是,語言的溝通。這個講來很神奇,我到今天都不會講閩南話,都是靠信徒替我翻譯,奇妙的是,當(dāng)?shù)氐睦咸⒗瞎?,幾乎都聽得懂我的話,不必翻譯。我也能多少聽得懂他們的話。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時跟他們真是打成一片,他們知道我是師父,但我又像兒子,又像孫子,像他們的家人,好像沒有分別,他們還會鼓勵兒孫來參加我的弘法。宜蘭是我和臺灣結(jié)緣的開始,從這里之后,才有遍及世界五大洲的佛光事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