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生涯

書籍一面啟示著我的智慧和心靈，一面幫助我在一片爛泥塘里站起來。如果不是書籍的話，我就沉沒在這片泥塘里，我就要被愚蠢和下流淹死。

——高爾基

第一份工作

高爾基走進(jìn)“人間”的第一個職業(yè)，是在下諾夫戈羅德城大街上的一家“時興鞋店”里當(dāng)學(xué)徒。

鞋店老板是一個又矮又胖的男人，他長了一張褐色的臉，皮膚很粗糙，滿嘴青綠色的牙齒，眼睛看上去濕漉漉的，還有眼屎。

高爾基懷疑老板是個瞎子，為了證實(shí)這一點(diǎn)，他向老板做了一個鬼臉。

老板狠狠地瞪了高爾基一眼，低聲嚴(yán)厲地說道：“不要給我?；^，我沒有瞎?！?/p>

這話讓高爾基嚇了一跳，他覺得老板真是太神奇了，居然一下子就能看出自己的心思。

老板看他在那里發(fā)呆，又嘟囔了一句：“不要在心里說我的怪話，我知道你的鬼把戲呢！”

高爾基抬頭望著老板，小心地聽他訓(xùn)話。

除了老板以外，這家鞋店里還有一個大伙計和高爾基的小表哥薩沙。薩沙此時已經(jīng)是這家店的大幫手了，他穿著棕色的小禮服，戴著襯胸，扎著領(lǐng)結(jié)，散著褲腳，看上去很神氣。

高爾基剛來鞋店的時候，外祖父拜托薩沙照看表弟，并讓他教小表弟干活。

薩沙不再像幾年前一樣對誰都唯唯諾諾、事事幫助的樣子，而是神氣活現(xiàn)地把眉頭一皺，警告高爾基說：“那你必須聽我的話才行！”

外祖父把手放在高爾基的脖子上，硬是將小外孫的頭壓得低了下去，說：

“彼什科夫，記住了嗎？你得聽薩沙的話，他年紀(jì)比你大，職位也比你高。”

薩沙立即跟著外祖父說：“聽見了嗎？彼什科夫，你要記住爺爺?shù)脑??！?/p>

于是，從第一天起，薩沙就在高爾基面前擺起了老資格。

在這家鞋店，高爾基除了每天站門口，還要干許多雜務(wù)。每天早晨，他都要被提前叫醒，刷干凈老板一家人及大店員、薩沙的鞋和衣服。接著還要燒茶，給所有的爐子送柴、掃地、打水……年僅11歲的高爾基，哪里干過如此多的活，單調(diào)、乏味的生活使他很不開心，有時甚至讓他氣憤。

鞋店老板娘長著一雙黑眼睛，她時不時地張大了大鼻子底下的嘴巴，對著高爾基跺腳、訓(xùn)斥，像對待下人一樣。終于，高爾基受不了啦，他決定要逃出這家店。

但是，就在高爾基打算逃走的那一天，他不小心把正煮沸的菜湯鍋?zhàn)卜?，滾燙的菜湯扣在他的手上。他被送進(jìn)了醫(yī)院。

外祖母來醫(yī)院看望高爾基，她彎下腰，湊近小外孫面前，親切地問道：“疼嗎？我的孩子，別擔(dān)心，我會很快帶你走的?！?/p>

醫(yī)生來了，給高爾基的燙傷的手換了藥，又加上了繃帶。

高爾基跟外祖母上了一輛馬車，穿過城市的街道，又回到了外祖父的家里。

看到外孫丟掉了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工作，又帶著一身傷回家，外祖父很不高興地說：“你好??？！彼什科夫先生，你現(xiàn)在就光榮退休了啦！你真有福氣哦！嗯，不錯?！?/p>

高爾基從外祖父的話里聽出了幾分譏諷，他感到很委屈，很傷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外祖父的屋子一切照舊，只是高爾基母親原來所住的那個墻角凄涼地空著。外祖父床的上方多了一張條幅，上面用粗大的印刷體寫著：

唯有救世主耶穌永垂不朽！

愿你的神圣的名字在我有生之年與我同在！

房間的另一個墻角箱子上放著一只大大的筐子，高爾基的弟弟就躺在里面。

高爾基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弟弟瘦了很多，臉也非常蒼白。弟弟聽見有人進(jìn)來，從筐子里伸出腦袋向高爾基看去，并向著高爾基笑了笑。

弟弟笑得很勉強(qiáng)，他正生著病，看得出他已奄奄一息了。高爾基回到外祖父家里之后，常常盡心地照顧弟弟，但弟弟還是很快地走向了死亡。

這一天早晨，天氣很好，高爾基一覺醒來，外祖母便跑到床前對他說：“親愛的，你的弟弟死了?！?/p>

弟弟也是得肺病死去的，他吃了媽媽的奶，被母親的病傳染了。

小弟弟死后，過了幾天，外祖父對高爾基說：“今天晚上你早點(diǎn)睡覺，明天一大早我就叫你起床，然后，咱倆一塊到林子里去砍些柴回來拿去賣?！?/p>

外祖母在一旁說道：“我也要去?！?/p>

外祖父奇怪地看她一眼。

外祖母解釋說：“我可以去挖些野菜來賣。”

在他們所住的村鎮(zhèn)不遠(yuǎn)的地方，有一個沼池，旁邊長著一片云杉和白樺樹林。樹林里到處都是枯枝和枯樹，樹林的一端延伸到奧卡河邊，另一端則一直延伸到通往莫斯科的公路，在公路的那邊，樹林又延續(xù)下去了。

在這片硬撅撅的樹林，都是些軟質(zhì)林木的上方，有一片郁郁蔥蔥的松林黑油油地聳立在那里，人們稱它們?yōu)椤八_韋洛夫崗”。

這里本來是一位伯爵的家業(yè)，但由于他們一直沒有派人管理，便成了窮人們撿柴伐木的地方。

第二天天剛亮，他們?nèi)司统霭l(fā)了。穿過布滿晨露的淡綠的曠野，他們來到了多姿多彩的密林里。高爾基的狗跟在他們的后邊，不停地?fù)u著尾巴，外祖父越走越興奮，他用鼻子深深地吸著新鮮的空氣，快活得像個孩子。

開始干活了，高爾基在外祖母的指揮下，挖起了野菜。

外祖母一邊指揮著，一邊給高爾基講各種野菜的名字和功能，如車前子可以利尿、蕨菜可以治痢疾、千屈菜可以清熱解毒等。

高爾基真佩服外祖母能夠知道這么多有趣的事情，他把外祖母講的一一記在心里。

高爾基和外祖母不停地彎下腰去采摘那些生長在鋪滿針葉林的地面上的野菜。

外祖父專劈倒下來的樹，砍下來后，他把柴放在小路旁。幾道金色的陽光照進(jìn)了林子里，外祖母一面感嘆一面祈禱：“至高無上的主啊，請您保佑我們吧！”

外祖母越來越使高爾基驚嘆，她是一個不同于眾人的人，一個善良勤勞的人。

從此，高爾基幾乎每天都請求到樹林里去。高爾基和外祖父、外祖母一起愉快地度過了整整一個夏天，一直到了深秋。

他們把采來的東西賣掉，用得來的錢維持生活。經(jīng)過了這一段的生活，高爾基的身體更健壯，性情也變得更堅強(qiáng)了。

學(xué)做繪圖師

一天，外祖父從城里回來，一進(jìn)門便對高爾基說：“喂！你這個無所事事的家伙，收拾一下，明天去上班吧！我給你找了一份兒工作。”

這一次，高爾基到了他的一位遠(yuǎn)親、外祖母的妹妹家里當(dāng)學(xué)徒。外祖母妹妹的兒子是一個專門給樓房繪圖的工程師，外祖父讓高爾基去當(dāng)這位工程師的徒弟，以便以后也能夠成為工程師。

當(dāng)高爾基到了那里才知道，這哪里是當(dāng)學(xué)徒啊，簡直就是當(dāng)一個被人使喚的奴才。

高爾基的工作很多，每天他都要擦洗住宅的地板和樓梯，還要擦洗廚房的茶具和其他器皿。此外他得把燒爐子的木柴劈好，搬好；有時還要跟著主婦上市場，到鋪?zhàn)永铩⑺幏坷镔I東西。他已經(jīng)完完全全變成了這個家的雜役了。

高爾基指望自己辛勤的勞動能夠感動這一家人，指望繪圖師教他一些本領(lǐng)和技術(shù)，但心理陰暗的繪圖師的老婆總要從中作梗，每當(dāng)她看到高爾基坐到桌前，不是把飲料潑到繪圖紙上，就是把點(diǎn)燈用的煤油倒在草圖上。在高爾基看來，這個女人心胸狹隘、陰郁刻薄，簡直就同他的外祖父沒什么兩樣。

過了些日子，男主人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拿著一卷厚紙，還有直尺、三角板、鉛筆等來到廚房，對正在干活的高爾基說：“彼什科夫，干完了活兒，到我這里來，畫畫這個?！彼掷锬弥粡埉嬛鴥蓪訕堑恼鎴D。

高爾基非常高興。面對工具和紙，高爾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繪圖師耐心地教他畫水平線和垂線等，他開始畫了起來。

高爾基的圖總算畫完了，這張圖上的建筑就像個不可救藥的怪物：窗戶歪到了一邊，有一扇懸在了半空，門廊和兩層樓一樣高，天窗開到了煙囪上。

繪圖師看了揚(yáng)了揚(yáng)眉，打趣地說：“天下雨了，是不是？為什么你畫的一切都是斜的呢？嗯！不過，不要緊，我剛開始畫的時候，也不過如此?！?/p>

繪圖師的態(tài)度很和藹，他拿起筆在高爾基歪歪斜斜的圖上畫上了應(yīng)當(dāng)修改的記號，又給了高爾基幾張紙，用和藹的語調(diào)說：“重新畫吧！一直到你畫好為止。”

在他不斷地練習(xí)之后，終于，高爾基畫好了一張像原樣的樓房正面圖。

繪圖師很高興，對高爾基說：“彼什科夫，你真是個天才?。≌者@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當(dāng)我的助手了。”

接下來，繪圖師又教高爾基畫房屋的平面圖，可這卻引起了老主婦、那個外祖母妹妹的不滿。一場風(fēng)波過后，高爾基的繪圖生涯就此終止了，高爾基依舊繼續(xù)做他的雜役。

在這段日子里，高爾基唯一感到快樂的事就是陪同繪圖師的全家去教堂做彌撒。

教堂里青煙飄蕩，燭光搖曳，鍍金圣像閃閃發(fā)光，所有的婦女都像天使般置身其中。在唱詩班天籟般的和聲中，高爾基感到自己仿佛遠(yuǎn)離了庸俗墮落的塵世，就如同和外祖母一起在森林里采集野菜，到田野里撿拾蘑菇那樣輕松自在。他那顆經(jīng)受了太多羞辱的童心這時充滿了古老而美好的幻想。

在這種氣氛中，高爾基油然生出創(chuàng)作的靈感，自己胡亂地編寫了一些祈禱詞念給自己聽。他盡量將這些句子編得既順口又押韻。比如有這樣幾句：

老天哪！別再讓我忍耐，

趕快趕快，讓我變成一個大人！

要不然，真是太難受，

這樣活著還不如上吊。

??！上帝，請你饒恕吧！

學(xué)是啥也學(xué)不到，

那個鬼老婆子馬特廖娜，

像狼一樣地對我咆哮，

再活下去也沒有意思了！

高爾基祈禱詞中的馬特廖娜就是他外祖母妹妹的名字。他沒來這里之前想，這位老太太應(yīng)該像自己的外祖母一樣的慈愛，卻沒有想到她處處和高爾基作對，讓他不能學(xué)到手藝，高爾基真是失望透了。

有時候，高爾基乘女主人做彌撒的時候，溜到大街上去閑逛，透過一扇扇明亮的窗戶，觀察人們是在怎樣生活：窗戶里有人在祈禱，有人在打牌，有人神情憂郁地在談話……這一扇扇的窗戶組成了一個眾生百態(tài)的萬花筒，令他目不暇接。

高爾基在繪圖師家里忙了整整一個冬天，他越來越覺得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天天都在盤算逃走的事。但俄羅斯的冬天異常的寒冷，他只能在繪圖師的家中度過最后的寒冬。當(dāng)冰雪融化，春天來臨之際，高爾基終于制訂了他的逃跑計劃。

這天早晨，高爾基到小店里去為繪圖師一家買喝早茶用的面包，他像從地窯里鉆出的老鼠一樣快活，他決定再也不回到繪圖師那里去了。

養(yǎng)成讀書習(xí)慣

明媚的春天，陽光暖融融地照在伏爾加河上，河水漲得很高，大地上一派喧鬧景象，顯得無比遼闊。

高爾基在堤岸上流浪，因?yàn)楹ε峦庾娓傅拇蛄R，他不敢回家，也不去看望外祖母。這些天他一直露宿在伏爾加河岸的斜坡上。

河岸上同時還住著一些以裝卸貨物為生、出賣體力的碼頭工人。這些工人把吃剩下的食物送給身無分文的高爾基。

三天后，一個裝卸工人好心地對高爾基說：“小伙子，你整天在碼頭上閑逛也不算什么事呀！‘善良號’輪船上正缺一個洗碗工，你可以去試試?！?/p>

為了糊口，也為了找一個能夠遮風(fēng)避雨睡覺的地方，高爾基去了“善良號”輪船。

餐廳主管是個大高個兒，帶著眼鏡，留著大胡子，頭戴一頂黑綢無舌帽。他從鏡片后面瞪著一雙混沌的眼睛，對高爾基小聲地說：“每個月兩盧布，需要身份證。”

高爾基沒有身份證，只好跑去找外祖母想辦法。

外祖母很贊成外孫的行動，便說服外祖父，到勞動局為高爾基領(lǐng)了居民證，并親自送外孫到輪船上。

餐廳主管把高爾基帶到船尾，把他推到一位高大的廚師面前說：“這是新來的洗碗工?！?/p>

廚師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揚(yáng)起一頭黑色短發(fā)的大腦袋，瞪著一雙深色的眼睛，聲音洪亮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爾基可能是由于真正饑餓的原因，莫名其妙地回答說：“我餓了。”

忽然，那張兇狠的臉出現(xiàn)了爽快的笑容，他拿來了一個長圓形的面包和一大截臘腸推到高爾基面前說：“吃吧，孩子?！?/p>

接著，廚師又給高爾基沖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高爾基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款待，他激動得眼睛里閃著淚花。

輪船上的工作十分繁忙，從早上6時一直到深夜，高爾基都在不停地洗。廚房緊挨著鍋爐房，震耳欲聾的機(jī)器聲加上令人窒息的油煙味，把他搞得成天昏昏沉沉。

在后甲板上多是三等艙的乘客，多是工人和農(nóng)民。他們有的坐著，有的站著?？偸怯腥嗽谀抢锔哒勯熣摚赃厙鷿M了聽眾。高爾基也常常湊到跟前去，饒有興趣地聽人們發(fā)表各種議論。他們議論的內(nèi)容五花八門、包羅萬象，令高爾基大開眼界。

輪船在伏爾加河上徐徐前行，夜幕降臨了，皎潔的月亮掛在空中，輪葉有節(jié)奏地拍打著水面，河面上投下了河岸參差斑駁的陰影，遠(yuǎn)處時而飄來村莊里姑娘的響亮的歌聲。

“善良號”是一艘棕紅色的舊船，煙囪上系著一條白色的飄帶。輪船后面用一根長纜繩拖拉著一艘駁船，駁船甲板上罩著鐵絲網(wǎng)，在網(wǎng)的下面，可以影影綽綽地看到一團(tuán)團(tuán)黑影簇?fù)碓谝黄?，那是一些被判處流放和苦役的犯人?/p>

有一名看守站在船頭，他手里的步槍上的刺刀在月光下閃著寒光。失去自由的犯人們也在欣賞這寧靜的月色。

船在河面上不停地走著，從早到晚，輪船上的男女老少，不同的面孔的人都離不開一日三餐。船上的人喝酒、吃飯，搞臟了許多的杯盤、碗碟、刀叉、湯匙。

高爾基的差事就是要把弄臟了的餐具重新擦洗干凈。一天之中，在14時至18時和22時至午夜之間，高爾基可以抽空休息一下。

船上有一名叫斯穆雷的廚師很快就跟高爾基熟悉了。他是一名退職的衛(wèi)隊排長，喜歡在空閑的時候讓高爾基給他讀書。

斯穆雷帶高爾基回到自己的艙房，遞給高爾基一本皮封面的小書，他在靠近墻壁的一個吊床上躺下，說道：“你念吧！”

高爾基翻開書，坐在一個木箱上，用心地念道：“掛滿星星的恩勃拉庫倫，意味著上天的交通暢通無阻，會員們有了這條坦途，能使自己從普羅芳和惡德中解脫?！?/p>

斯穆雷燃起卷煙抽起來，他吐了一口煙，抱怨地說：“混蛋，他們在寫些什么？”

他從高爾基手中搶過書，然后把它塞進(jìn)床墊下，要求高爾基從他的鐵皮黑箱子里重新找一本來讀。

高爾基打開斯穆雷的鐵皮黑箱子，里面的書可真多，有《奧米爾教言》、《謝里加利勛爵書信集》、《蓋爾伐西》、《炮兵生活回憶錄》全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書。

那些古怪的詞和生疏的名字使高爾基厭惡，可是斯穆雷卻說：“人與人的區(qū)別，在于傻不傻。為了變聰明，就得讀正經(jīng)書。所有的書都要讀，這樣你才能找到正經(jīng)的書。讀吧！孩子，念不懂就多念幾遍?！?/p>

高爾基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養(yǎng)成了讀書的好習(xí)慣。后來高爾基稱斯穆雷為自己的啟蒙老師，他很感激他培養(yǎng)了自己讀書的興趣。

船長的妻子也是個喜歡讀書的人，一次，斯穆雷從她那里借了一本俄國諷刺作家果戈理的《塔拉斯·布爾巴》。

這本書描寫的是烏克蘭人民反抗侵略者的英勇事跡。當(dāng)高爾基念到塔拉斯向奧斯達(dá)普挑戰(zhàn)的那一段時，斯穆雷笑起來，他很專心地聽著。當(dāng)念到安德烈叛變時，斯穆雷又罵起來，說：“不要臉的東西，為了女人……”

當(dāng)念到最后奧斯達(dá)普臨死，喊著“爹，你聽見了沒有”的時候，斯穆雷又哭了起來，他哭得非常傷心。

斯穆雷從高爾基手中拿過書，認(rèn)真地看著，眼淚滴在書的封面上。

后來，斯穆雷和高爾基又一起讀《艾凡赫》、《湯姆·瓊斯》等書籍，高爾基漸漸對讀書有了種著迷的感覺。

由于高爾基經(jīng)常停下手中的活去念書，船上的其他伙計們不久就對高爾基有了怨言。為了把高爾基趕走，他們想了很多辦法故意去陷害他。

一次，食具管理員在盛臟水的盆子里放了幾只杯子，高爾基把臟水向船外潑去，那幾只杯子也一起掉入了水中。餐廳主管知道了這件事，警告他要小心，否則就要解雇他。

接著，又發(fā)生了一些對高爾基不利的事：甲板上的跑堂工人幾次偷走高爾基桌子上的餐具，然后背著餐廳主管賣給乘客。

一天傍晚，餐廳主管把高爾基叫到他的房間。

餐廳主管見高爾基進(jìn)來，對斯穆雷說：“他來了?！?/p>

斯穆雷抬頭望了高爾基一眼，喘著粗氣大聲地問：“你是不是把餐具給了跑堂的謝爾蓋了？”

高爾基很干脆地回答：“沒有，應(yīng)該是他趁我沒注意時，自己拿走的?！?/p>

餐廳主管悄悄對斯穆雷嘀咕說：“他沒看到，可是知道?！?/p>

沉默了一會兒，斯穆雷又向高爾基問道：“謝爾蓋有沒有給過你錢？”

“沒有。”高爾基肯定地回答。

“一次也沒有？”斯穆雷追問道。

“一次也沒有！”高爾基堅決地說。

斯穆雷轉(zhuǎn)頭向餐廳主管說：“他說的應(yīng)該是實(shí)話。這個小伙子不會撒謊?！?/p>

餐廳主管聲調(diào)嚴(yán)肅地說：“那也一樣，是他沒有看好餐具。行了，讓他走吧！”

輪船回到了下諾夫戈羅德城，食堂老板辭退了高爾基。高爾基領(lǐng)到了8個盧布的工錢，這對他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斯穆雷和高爾基告別的時候，憂慮地說：“以后辦事要小心，粗心大意是不行的?！彼央p手插在高爾基的腋下，雙手舉起高爾基，親吻著，接著又穩(wěn)穩(wěn)地把高爾基放在甲板上。

當(dāng)離船上岸時，斯穆雷又送給高爾基一個墜著五彩玻璃珠的煙袋留作紀(jì)念，他最后對高爾基說：“讀書吧！這是生活中再好不過的一件事了?！?/p>

高爾基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岸邊，回過頭來看著這位高大、孤獨(dú)的長者。他為自己而懊悔，假如能永遠(yuǎn)跟他在一起該多好??！他幾乎哭出聲來。

這樣，12歲的高爾基又一次失業(yè)了。

“善良號”輪船上的經(jīng)歷，使高爾基知道生活中不僅有卑鄙，還有善良；人生不僅只有痛苦，還有幸福。讀書本身就是一種幸福，并且是這樣一種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實(shí)現(xiàn)和享受到的幸福。而在認(rèn)識廚師斯穆雷之前，高爾基厭惡一切書籍、一切印刷品、有字跡的紙張，甚至身份證。從“善良號”輪船回來后，高爾基開始自覺地、有意識地去讀書了。

漸漸地，令高爾基感興趣的已不單單只是故事中的情節(jié)，還包括寫作者描繪事物的手法，以及作者寫作的意圖。對于書中他所熟悉的事物的夸張描寫，高爾基開始用一種將信將疑的態(tài)度來對待。

挑起生活重?fù)?dān)

高爾基又回到了外祖母的家里。此時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再一次搬回了城里居住。他們又重新回到了沒有鋪石子、長著雜草的纜索街，只是這一次，外祖父已經(jīng)沒有錢再買一棟樓，而只能住在纜索街后端的一所小房子里。

看見外孫回來，外祖母立刻就去燒茶水，對高爾基關(guān)懷備至。外祖父卻還是老樣子，冷嘲熱諷地對他說：“瞧瞧，我尊敬的彼什科夫先生又回來啦！你這次掙了好多錢吧？”

高爾基決定以捕捉會唱歌的鳥雀為活計。他想，捕來鳥后，交外祖母去賣，一定可以把生活過得好。

他用自己做洗碗工掙來的錢買了一個網(wǎng)、一個環(huán)和幾個捕鳥器，做了一些鳥籠。每天天快亮的時候，他就守在山溝灌木叢里，外祖母拿著籃子和口袋，在樹林子里走來走去，采一些過了時節(jié)的蘑菇、莢果、核桃等。

山溝有土質(zhì)的側(cè)面露在外面，黑黝黝，很陡峭。它的另一側(cè)坡度卻很緩，上面長滿枯草和郁郁蔥蔥的灌木叢，零星地夾雜著黃的、紅的、淺紅色的落葉。微風(fēng)吹過，葉子紛紛滑落下來，在山溝里飛舞飄蕩著。

在山溝底部，長滿牛蒡草的深處，有很多小鳥在那里唧唧喳喳地叫著。一會兒，一群黃雀落在灌木叢里，像一群頑皮的孩子，蹦蹦跳跳，東張西望。太陽升起來了，鳥雀越來越多，叫聲也越來越歡快。

外祖母賣掉了高爾基捕獲的鳥，掙了40個戈比。高爾基以捕鳥為生度過了整個夏天。經(jīng)歷了很多事以后，他又長高了一截兒，人也變得更機(jī)靈了。

冬天快要來的時候，樹林里已經(jīng)再也沒有鳥可以捕了，外祖父又一次把高爾基領(lǐng)到了繪圖師的家里。外祖父對他說：“去吧！去鍛煉一下，這對你沒有什么不好?！?/p>

在高爾基看來，繪圖師家的生活越發(fā)沉悶乏味，與第一次來時所不同的是：他們家又添了兩個嬰孩，高爾基要做更多的勞役。除了每天在家里洗滌那些嬰孩的衣物外，每星期還要有一次把衣服拿到憲兵泉洗滌一番，當(dāng)然其他的雜活是不能免的。不過在高爾基看來和那些率直快樂的洗衣婦在一起，倒比在繪圖師家里快活得多。

此外，高爾基還和繪圖師家鄰近的軍官的勤務(wù)兵來往。從勤務(wù)兵的口中，高爾基知道了軍官們正輪流給癡情的裁縫師傅的嬌小的妻子寫情書，以此來戲弄她的感情。高爾基決意要把這件事的內(nèi)幕告訴裁縫師傅的妻子。

一天，高爾基趁裁縫家的廚師出門的機(jī)會，偷偷從后面的樓梯進(jìn)去，溜進(jìn)了她的房間。高爾基先走進(jìn)廚房，廚房里一個人也沒有，又走進(jìn)了起居室。裁縫的妻子坐在桌子邊，一手端著一只笨重的鍍金茶杯，另一手拿一本打開的書。她看見高爾基進(jìn)去，嚇了一跳，立即把書按在胸口上，輕輕地叫喊：“哎呀！你是誰呀？想做什么？”

高爾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出了軍官們對她的陰謀，裁縫妻子被嚇得發(fā)呆了半天，等她漸漸安定下來后，她微笑著對高爾基說：“你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她邀請高爾基在自己的身旁坐下來，并親切地問：“你上過學(xué)嗎？你喜歡看書嗎？”高爾基與她愉快地交談起來，并要求向她借書看。裁縫妻子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開始借各種書籍給高爾基。

高爾基越來越高漲的讀書熱情，也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難堪和凌辱。

一個星期六的傍晚，主人一家出外做徹夜祈禱去了，高爾基沒有去，躲在閣樓上，用主人家的蠟燭偷偷地看一本從裁縫師傅的妻子那里借來的書。

這天晚上，高爾基讀書入了迷，以致大門的門鈴響起來時，他都不清楚是誰在按鈴，不明白為什么要按鈴。

保姆從房間里跳出來，大聲地喊：“彼什科夫，你沒聽見門鈴響嗎？你聾了不成？”

這時，高爾基才恍然大悟，趕緊跑去開門。

繪圖師一進(jìn)門就厲聲地問：“你睡著啦？”

繪圖師的妻子一邊爬上樓梯，一邊埋怨高爾基害得她著了涼。他們的母親卻對高爾基罵個不停，當(dāng)她看到那支將要燃完的蠟燭的時候，她高聲地叫喊著：“你們看，整整一支蠟燭都讓他點(diǎn)完了，他會把房子燒光的！”

在吃早餐的時候，主人一家又重新數(shù)落高爾基過去犯過的有意或無意的過錯，并嚇唬他日后不會有好結(jié)果。他們吃飽了飯，就疲乏地走散，睡覺去了。

高爾基等主人們睡著后又偷跑到閣樓上借著月光看書，但是月光太暗而書上的字太小了，他根本就看不清楚。

于是，高爾基又爬到主人家的圣像前，借著長明燈的光看起書來。

可是，有一天晚上，繪圖師的母親半夜起床，發(fā)現(xiàn)了高爾基的這個秘密，她一把奪過了高爾基的書就要?dú)У?，高爾基立即給她下跪請求她手下留情。

這之后，高爾基把裁縫妻子的書藏在了他認(rèn)識的勤務(wù)兵那里，只在偶爾的時候才去看。

但高爾基還是太想看書了，他又擔(dān)心主人他們毀掉裁縫妻子的書，思來想去，他只好去主人家附近的一家商店借書來看。

高爾基每天都會去商店給主人一家賣早餐面包，他便借此機(jī)會向老板租書來看。

當(dāng)高爾基劈柴的時候，他就躲在柴棚里看書；當(dāng)晚上別人都睡著了的時候，他就偷偷起床到長明燈下看書。

有時，當(dāng)高爾基讀到一本有意思的書，或者想快點(diǎn)讀完它，就會去偷著點(diǎn)燃主人的蠟燭看。

但繪圖師的母親是個守財奴，她把家里的蠟燭頭子數(shù)得一清二楚，并量好長度，一旦發(fā)現(xiàn)短少，她就揪住高爾基痛打一頓。高爾基沒辦法，只好用銅鍋映著月光來看書。

后來，繪圖師的母親發(fā)現(xiàn)了高爾基的藏書地點(diǎn)，她不由分說就把高爾基借來的書扔進(jìn)了火堆。

高爾基為此傷心不已，但這更增強(qiáng)了他讀書的強(qiáng)烈渴望。他總是想辦法看書，但他總是被繪圖師的母親發(fā)現(xiàn)，她無情地?fù)屪咚麜⒔y(tǒng)統(tǒng)毀掉。

不久，高爾基的另一個麻煩就來了，因?yàn)楸恢魅四赣H撕掉的書全都是他從商店借來的，意味著他將要賠償這些書的錢。

高爾基欠下店主47個戈比，這筆錢對高爾基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高爾基每個月的傭金都被主人交給了他的外祖父，他自己本來就沒有錢。

沒有辦法的高爾基想到了偷。

每天早上，高爾基都會給男主人洗衣服，他的褲子口袋里常常會掉出一些錢。有一次，高爾基在主人的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20戈比的銀幣，當(dāng)他把錢交給主人的時候，主人連連夸獎他，并笑瞇瞇地對自己的老婆說：“我就知道彼什科夫是最誠實(shí)的孩子?！?/p>

現(xiàn)在，當(dāng)高爾基想去偷主人的錢時，他想到了自己的心靈是多么的骯臟，想起外祖母對他說的不能做小偷的事，他覺得很為難。

高爾基的異常引起了男主人繪圖師的注意，他趁別人沒有看見的時候，悄悄問高爾基：“喂，彼什科夫，你怎么這么反常啊？！是不是想家啦？”

高爾基坦白地把自己的心事全對繪圖師說了，繪圖師聽后，皺了皺眉頭說：“你瞧，這些小書把你給弄成什么樣子啦！讀書肯定是要給你帶來麻煩的?！闭f完，他送給高爾基50戈比，并嚴(yán)厲地囑咐著說：“你可要小心，千萬別說出來給我妻子和母親聽見，否則的話，又要鬧得不可開交了。”

接著，繪圖師又親切地笑著說：“你這小伙子真倔犟，拿你有什么辦法呀！可是以后不要再看書。從明年開始起，我會買上一份好報紙，你就有可看的了?！?/p>

新年過后，繪圖師真的訂了一份《莫斯科報》，此后，高爾基就又多了一個給主人一家讀報的任務(wù)。

不過，這份報紙上的文章實(shí)在是太少了，根本就不夠高爾基看。后來，他又經(jīng)歷了一件不愉快的事。

那是一個星期天，主人一家去做早彌撒，高爾基在廚房里燒上茶炊，就去收拾房間。主人家的孩子溜進(jìn)廚房擰下了茶炊上的水龍頭，水流光后，茶炊內(nèi)膛里的木炭開始燒干鍋。

高爾基在房間里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當(dāng)他跑到廚房的時候，他看到茶炊已經(jīng)被燒壞了。恰好在這個時候主人一家又回來了。

主人的母親看到被燒壞的茶炊，不由分說拿起一塊松木劈柴，對準(zhǔn)高爾基的脊背就是一頓毒打。

這天傍晚，高爾基的后背就像枕頭一樣地鼓了起來，原來，他的皮膚里扎進(jìn)了許許多多松木上的長木刺。

第二天中午，主人不得不把高爾基送進(jìn)了醫(yī)院。

一個瘦高的醫(yī)師檢查完高爾基的傷口，從高爾基的背上夾出42根木刺，醫(yī)師非常氣憤地對高爾基說：“他們這樣毒打人，你可以寫狀子報官?！?/p>

高爾基回到了主人家，他并沒有去告官，主人一家對高爾基頗為滿意。他們以后對他空閑的時候看書，也不再干擾了。

當(dāng)高爾基傷好后，他又到裁縫妻子那里去借書。像大仲馬、彭?！ざ拧ぬ乩餇枴⒚膳_潘·沙科涅、加博里奧、埃馬爾、巴戈貝的書，他一本接一本地讀。

很快，他就弄懂一個道理，在這種寫得津津有味、變化多端、錯綜復(fù)雜的書中，雖然國家和城市各不相同，發(fā)生的事件各種各樣，但講的都是：好人走惡運(yùn)，受惡人欺凌，惡人常比善人走運(yùn)、聰明；可是等到后來，總有一個難以捉摸的東西，戰(zhàn)勝了惡人，善人一定得到最后的勝利。

而那些談及“愛情”的文章，大多令人生厭，男男女女用老得掉牙的套話談情說愛。這非但不讓人覺得好看，反而讓他覺得沒意思。

高爾基一本接一本地讀下去，漸漸地明白了俄羅斯生活與其他國家生活的不同之處。他內(nèi)心隱隱約約的憤恨情緒漸漸被激發(fā)出來，他開始懷疑那些翻卷著書角、污穢不堪的黃色書頁里所述內(nèi)容的真實(shí)性。

一次，當(dāng)他讀著法國作家龔古爾的長篇小說《桑加諾兄弟》，沉浸在賣藝弟兄的悲慘故事中時，他的兩只手發(fā)抖了。當(dāng)他讀到那個不幸的、斷了腿的藝人爬上閣樓，而他的弟弟正在那里悄悄地練他們所鐘愛的技藝的時候，他放聲大哭了。

這以后沒多久，他又從裁縫妻子那里借來了英國作家格林伍德的《一個小流浪兒的真實(shí)故事》。

高爾基一開始就對這書的書名產(chǎn)生了興趣，當(dāng)他打開第一頁，他立刻就在心中喚起了狂喜的微笑，并一直含著這樣的微笑把全書念完，有些地方還念了兩三遍。

看完了這部書，高爾基才知道，原來在外國還有很多貧窮的小孩，他們的生活甚至遠(yuǎn)遠(yuǎn)不如自己呢！

格林伍德的這部書使高爾基獲得了無窮的力量。很快，他又借到了法國另一作家巴爾扎克的《歐也妮·葛朗臺》。

書中的葛朗臺老頭使高爾基自然地聯(lián)想到了他的外祖父。雖然高爾基熟悉自己的外祖父那么久了，但他對老人的認(rèn)識和了解卻沒有在他讀完《歐也妮·葛朗臺》之后所認(rèn)識和了解的那樣深刻。書中歐也妮的父親葛朗臺老頭子也是一個吝嗇、刻薄的人，但是比高爾基的外祖父更愚蠢，也沒有外祖父有趣。

經(jīng)過這樣的比較，高爾基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己外祖父的可愛一面，不由得有些想念自己雖吝嗇但善良的外祖父來。

在龔古爾、格林伍德、巴爾扎克等人的小說里是沒有善人，也沒有惡人，而有的只是一些最最生動的普通人，是精力充沛得令人驚奇的人。他們是不容懷疑的，他們所說的和所做的，都是照原樣說和做的，而不可能是別的樣子。高爾基覺得這些故事才是真實(shí)的故事，是真正的好書，他對它們愛不釋手。

高爾基一直在裁縫妻子那里借了幾乎一年的書來看。第二年春天，裁縫師傅的妻子突然不知去向了。過了幾天，她的丈夫也走了。

高爾基心里充滿憂傷，他多么想能夠再見到裁縫師傅嬌小的妻子，向她說幾句感激的話??！

借書的故事

裁縫一家還沒全部搬走的時候，繪圖師家樓下又搬來了一個眼睛烏黑的年輕夫人，她帶著一個小女孩和年老的母親。

母親是一個白頭發(fā)的老婆婆，她一天到晚嘴里含著一支琥珀煙嘴抽煙卷。夫人是個很漂亮的美人，她的樣子威嚴(yán)、驕傲，常喜歡用低沉而悅耳的音調(diào)說話，看人的時候則昂著頭稍微把眼睛瞇著，好像別人站得很遠(yuǎn)，不大瞧得清楚似的。她的小女孩也像夫人一樣美麗動人，年齡大概四五歲。一名叫邱弗亞耶夫的士兵，在她家干粗活。

這家人搬來的第一天，就引起了高爾基的注意。那位老婆婆，一天到晚總帶著沉默的邱弗亞耶夫和一個肥胖的女仆，埋頭在家中干家務(wù)。而那個小女孩沒有奶媽，也不用人看管，整天在臺階上或者對著臺階的柴垛上玩耍。

高爾基很快便和這個美麗的小女孩混熟了，每天傍晚，他都要抽空出來和她一起玩。

高爾基給小女孩講各種各樣的童話故事，小女孩也滔滔不絕地講關(guān)于她們的生活。

一天黃昏，高爾基坐在門廊上等主人一家從奧特科斯散步回來，小姑娘也在一旁玩耍。她的母親從她身邊經(jīng)過，輕捷地起身下馬，然后頭往后一昂，對小姑娘說：“親愛的，該回家吃晚飯了！”

小姑娘順從地跟著她的母親走了。但晚飯過后，她家的女仆來叫高爾基，說小姑娘不跟高爾基說“再見”，就是不睡覺。

高爾基得意洋洋地走進(jìn)她家的客廳，小姑娘迎過來，很熱情地拉高爾基坐在柔軟的沙發(fā)上，一邊對母親說：“媽媽，他是我的小伙伴，常常給我講故事呢！”

小姑娘的母親好奇地問高爾基：“你怎么知道那些故事的，你讀過書嗎？”她的臉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高爾基羞澀地告訴她自己讀過的幾本長篇小說的書名，美麗的夫人站起身來，說了一句，“原來是這樣?！辈⒔又f：“嗯！那好吧！我可以借些書給你，不過眼下我沒有。那么，你先把這本拿去看吧！”

說著，她從長沙發(fā)上順手拿了一本黃色封皮的書遞給高爾基，并且說：“讀完了，再來拿下一本?！?/p>

高爾基拿著一本俄國反動作家梅謝爾斯基公爵寫的《彼得堡的秘密》回去了。他聚精會神地讀了這本書沒幾頁，就感到有些乏味。

高爾基覺得，這本書里，講的都是虛無主義者的一些東西，只有關(guān)于自由和棍棒的寓言有可讀價值。

幾天后，高爾基把書還給了這位美麗的夫人。

夫人問：“哦，怎么樣，喜歡嗎？”

高爾基很不情愿地說出了實(shí)話：“不！”

高爾基以為夫人會怪他，不料夫人卻哈哈大笑了起來，她走到臥室，拿出了一本精裝的山羊皮封面的小書說：“這本，你一定會喜歡讀它，只是不要把它弄臟了?！?/p>

這是一本俄國詩人普希金的詩集，高爾基如饑似渴地讀完了它。普希金樸實(shí)無華的語言、錯落有致的韻律，使高爾基大為驚嘆。這些詩句好像鳴響了新生活的鐘聲。讀著這些詩句，他心里充滿著愉快和歡欣，他覺得一個人能夠認(rèn)字讀書，是多么幸福??！

高爾基背誦了普希金的那些精彩的童話詩。每當(dāng)躺下睡覺時，他就閉上眼睛，默讀著，直至進(jìn)入夢鄉(xiāng)。有時，他還把這些童話詩大聲地朗讀給勤務(wù)兵們聽，他們常常聽得放聲大哭。

高爾基表現(xiàn)得太興奮了，連他的主人們都瞧出來了，繪圖師的母親罵他：“這個淘氣鬼，從早到晚只知道念書，茶炊有三天多都沒擦過了，是不是又想挨揍啦？！”

高爾基一點(diǎn)也不生氣，用普希金的話罵她：“黑心肝，干壞事，玩巫術(shù)的老婆子?！?/p>

這老太婆不懂高爾基說的話，只是氣得亂罵人。

高爾基不斷到美麗的夫人那里去借書，她越來越多地和高爾基交談。從這位夫人那里，高爾基得到了很多益處。

她鼓勵高爾基：“你應(yīng)該讀一些俄國的書，應(yīng)該了解我們自己的生活?！彼信e了若干俄國作家的名字，按著夫人的指點(diǎn)，高爾基讀了阿克薩科夫的《家庭紀(jì)事》、俄國史詩《在樹林中》、《獵人日記》，還有格列比翁卡和索羅古勃的幾部書，以及韋涅維季諾夫、奧陀耶夫斯基、丘特切夫的詩集等。

雖然主人一家不再干涉高爾基利用空閑時間看書，但他們還是吝嗇地不給高爾基蠟燭用。

高爾基買不起蠟燭，就偷偷攢積蠟盤上的蠟油，把它們裝進(jìn)一個沙丁魚罐頭盒，稍微加點(diǎn)長明燈油，然后用棉線充當(dāng)燈芯，一盞煙霧騰騰的燈便做成了。

每天晚上，等其他人睡下了之后，高爾基就用這盞自制的燈看書。

不過，這種燈也有很多缺點(diǎn)，每次當(dāng)高爾基翻動書本的時候，這蠟燭的紅色火焰就要顫悠悠地?fù)u擺一次，它隨時都會使高爾基陷入一片黑暗，燈芯也隨時都有可能被氣味嗆鼻的燈油吞沒，高爾基的眼睛也被油煙熏得異常難受。

高爾基因用眼過度而出了毛病，醫(yī)師在他的眼皮里做了手術(shù)，他被告知需要休息很多天。

當(dāng)眼睛好后，高爾基拆去繃帶，正趕上三圣節(jié)。主人放了高爾基一天假，他就跑去看那些勤務(wù)兵。

這天，勤務(wù)兵們喝醉了酒，一個士兵用一根大劈柴打傷了另一個士兵的頭部。

高爾基抱起被打傷的士兵，任他頭上的血滴在自己的膝蓋上。

被打傷的士兵慢慢清醒了，他莫名其妙地勃然大怒，大喊大叫，伸出兩只臟兮兮的手，沖著高爾基的眼睛，狠狠地打了一拳。

高爾基大叫了一聲，眼前一片模糊。他跑到院子里，用水沖洗了眼睛。

第二天早晨，高爾基到樓下的板棚取木柴時，撿到了一個空錢夾，他認(rèn)出這是被打傷的士兵的錢夾，他拿著空錢夾送還了那個士兵。

但那個被打傷的士兵生氣地以為是高爾基偷走了他的錢，士兵告訴高爾基的主人。

主人把高爾基打了一頓，事后大家才知道原來是另外的人偷了士兵的錢。

高爾基無緣無故受到了誹謗，他不能忍受這樣的侮辱，便對主人說：“等傷養(yǎng)好了，我要離開這里?！?/p>

主人感到很抱歉，他告訴高爾基讓他自己拿主意就可以了。

臨別的時候，高爾基特意去向那個借書給他的夫人道別，但他沒有找到夫人，他對那個小女孩說：“請你告訴你媽媽，我非常非常感激她，你能告訴她嗎？”

小女孩說：“好的?！?/p>

知識的魅力

高爾基又去做洗碗工了，這一次是在“彼爾姆號”輪船上。

“彼爾姆號”輪船是一艘白色的、天鵝似的寬大的快班輪。高爾基這次的工作是廚房雜役，職責(zé)是幫助廚師，月薪是7盧布。

高爾基在船上認(rèn)識了一個叫做瓦西里·里巴科夫的年輕人。他是一個蠻橫陰郁的人，平時總是沉默不語，要是誰惹了他，他就會用肩頭去撞人。他的蠻力足可以把對方像皮球一樣地撞飛到海里。

這天，他把高爾基堵在一個甲板角落，用惡狠狠的眼睛看著高爾基說：“嘿！我聽說你會認(rèn)字?！?/p>

高爾基奇怪地看他一眼說：“是??！有什么問題嗎？”

里巴科夫的眼睛立即露出羨慕的神色，并不好意思地?fù)蠐夏X袋，臉上堆滿笑容對高爾基說：“是這樣的，我想請你教我認(rèn)字，教會我，我就給你一個盧布。但要是你故意欺騙我的話……”他拍拍自己的肩頭，說道：“那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去喂鯊魚。”

不等高爾基同意，里巴科夫又說：“我說話算話，上帝為證！”

說完，他用手虔誠地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我的工作很忙，我只能抽空教你?！备郀柣f。

里巴科夫高興地說：“那沒問題，洗碗的事我可以幫你。”

以后，高爾基就常在休息的時候把里巴科夫叫到自己的房間，教他認(rèn)字。

里巴科夫的學(xué)習(xí)勁頭很大，又肯下工夫。一天，他從一個碼頭散步回來，把高爾基拉到自己的房間，從帽子里取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片，激動地對高爾基說：“看！這是我從碼頭的一個墻上撕下來的，上面寫的是什么呀？我看著好像是房屋出租的告示，是嗎？嗯，上面是寫的尋求租房人嗎？”

高爾基拿過紙片一看，上面果真寫著“房屋出租”幾個大字，下面是一排小字，他興奮地對里巴科夫說：“對，這的確是一份房屋的出租告示呢！”

里巴科夫高興得手舞足蹈，他說道：“你知道嗎？當(dāng)我今天第一眼看到墻上的這張紙時，我突然感覺這幾個字好像我在哪里見過，我就情不自禁地讀了出來。天啦！我居然真的將它讀了出來，而且，還是正確的。老天爺啊，你告訴我，難道是我真的會認(rèn)字了嗎？嗯！”

高爾基笑著向他點(diǎn)點(diǎn)頭，把紙片遞到里巴科夫手里，鼓勵他說：“那你繼續(xù)讀下去吧！”

里巴科夫費(fèi)力地、兩眼緊盯著紙上的字母，慢吞吞地、一個詞一個詞地念道：“‘我有兩座樓房，二樓是空的，房租每月10盧布，需要的請到尼斯大街。’是這樣念的嗎？”

高爾基對他豎起大拇指，一邊點(diǎn)頭一邊說：“是的，對極了，你已經(jīng)完全認(rèn)識了?！?/p>

里巴科夫緊張的臉漸漸展開，變成一個很燦爛的笑容。他滿意地收起那張紙，小心地卷起來，對高爾基說：

“??！這個，我要把它保存起來，這是我認(rèn)識的第一張紙呀！你明白嗎？它好像在向我悄悄地咬耳朵呢！這實(shí)在太神奇了。哦！小兄弟，我該怎么說呢？”

他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接著，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從褲袋里掏出兩個盧布送給高爾基，并說：“彼什科夫先生，這是給你的學(xué)費(fèi)，真是太感謝你了！”

高爾基擺擺手沒有接受里巴科夫的錢，他對他說：“里巴科夫先生，你別誤會，我不是為了錢才幫助你的?！?/p>

里巴科夫問：“那是為什么？”

高爾基回答：“在生活里大家本來就應(yīng)該互相幫助，這樣上帝才會賜福給你?！?/p>

里巴科夫聽了很感動，他教高爾基吸煙，并把高爾基當(dāng)成最知心的朋友。

看到里巴科夫?qū)W會了認(rèn)字，高爾基也從心底里為他高興。他第一次感覺，原來把知識與別人分享也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高爾基在這艘輪船上沒待幾個月秋天就來了。到了這個季節(jié)，輪船停運(yùn)，他只好又重新去找事做。

這時，高爾基已經(jīng)14歲了，他被送進(jìn)了一家圣像作坊當(dāng)學(xué)徒。那里有20多位畫像師，工作條件十分惡劣，生活困苦不堪。

清晨，在大家都沒起床前，高爾基需要先起來給各位師傅燒好茶炊，等師傅們在廚房里喝茶的期間，他與另一個學(xué)徒一起整理作坊，并將用于調(diào)色的蛋黃蛋清準(zhǔn)備好。

做完這些工作，他還要到鋪?zhàn)永锶兔φ袕祁櫩?。到了黃昏，則是學(xué)徒們學(xué)習(xí)的時候，他們先要幫忙師傅磨顏料，然后才能觀摩師傅們的手藝。

起初，高爾基懷著極大的興趣觀賞師傅們的手藝。不久，他就感到厭煩了。他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的畫師對他們的工作都感到無聊和厭煩。

在工作之余，高爾基喜歡給師傅們講輪船上的生活和書上的故事。時間一長，高爾基對那些圣像作坊的師傅們就顯得非常重要。雖然他此時還是個孩子，但對于人生，對于生活，他的見識卻要比師傅們高遠(yuǎn)得多。

由于高爾基讀了很多書，他的眼界已超越了他們的想象所能達(dá)到的境域。在大家閑談的時候，那些長著胡子的師傅都不得不傾耳靜聽他的談話。在空暇的時間，他到處找書讀給師傅們聽，并樂此不疲。

有一次，他得到一本《萊蒙托夫詩集》，上面印有長詩《惡魔》。這本書鼓舞人們反抗壓迫，追求光明與自由，在當(dāng)時是一本禁書。但高爾基讀了這部書后卻很激動，他感到既痛苦，又快活。

他把這本書讀給師傅們聽，他一邊讀一邊因?yàn)榧佣飨卵蹨I。他的聲音常常中斷，眼淚使他看不清詩句，但他的聲音卻更加有力。作坊里的師傅們小心翼翼地暗中活動，差不多所有的人全圍在桌子的四周，緊緊地擠在一起。等高爾基讀完了第一章，他們互相擁抱著，皺著眉頭微笑。

高爾基第一次感到了詩的力量，感到了詩對于人的巨大影響。他特別喜歡這些師傅們，他們對高爾基也很好。有了書，春天就好像來到了他們中間，他們不愿意看到眼前貧窮乏味的生活，他們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生活。

第二年春天，高爾基再一次想到輪船上去找個活兒干，他想要離開下諾夫戈羅德城到阿斯特拉罕去，因?yàn)槟鞘撬妥约旱母改赣H一起生活過的地方。

高爾基一有空就離開圣像作坊到伏爾加河去轉(zhuǎn)悠，以便等待時機(jī)的到來。

一天，他在河岸上瞎轉(zhuǎn)的時候，遇到了他以前的師父繪圖師。繪圖師很熱情地招呼高爾基，并拿出一支香煙給他吸。這時的繪圖師已經(jīng)成了建筑承包商，他想請高爾基給自己當(dāng)工程監(jiān)工，每月工資5盧布，外加每天5戈比的飯費(fèi)。

高爾基想起繪圖師曾經(jīng)冤枉過自己，打過自己，就不愿幫他。可繪圖師不住地道歉，不停地說對不起，使高爾基的心終于軟了下來。最后，他還是答應(yīng)了。

在書海里徜徉

高爾基又來到了繪圖師的家里。在這里，他發(fā)現(xiàn)原來住著那位美麗夫人的房子里現(xiàn)在住著一大家子人。這家有5個少女，其中有兩個是中學(xué)生，她們一個比一個長得漂亮。高爾基很快和她們成為了朋友，那兩個中學(xué)生還把自己的書籍借給高爾基看。

高爾基如饑似渴地閱讀俄國作家屠格涅夫的著作，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屠格涅夫的書像秋天的天空一樣明朗晴和，書中的人物性格都至純至潔；更為可貴的是，他寫得通俗易懂，語言簡潔，所描繪的一切都無比美好。

高爾基還讀了俄國平民知識分子作家波緬洛夫斯基的《神學(xué)隨筆》。書中寫的內(nèi)容和他在圣像作坊里的生活非常相似，他是那樣熟悉書上人物由煩悶而引發(fā)的絕望，以及由這種絕望而轉(zhuǎn)化來的惡作劇。

高爾基開始喜歡看俄國作家的書了。在書中，他常常能看到自己熟悉和傷感的東西，書頁之間仿佛隱藏著大齋節(jié)的鐘聲，只要他把書翻開，這鐘聲就會輕輕地“嗡嗡”作響。

他讀了許多俄國作家們的小說，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記》、列夫·托爾斯泰的《三死》、莫爾多采夫的《時代的表征》、奧穆列夫斯基的《穩(wěn)步前進(jìn)》、沃洛格金的《斯穆林諾村紀(jì)事》等。

但高爾基最喜歡的作家卻是英國作家狄更斯和華特·司各特。讀他們的作品，高爾基通常一本書要讀上兩三遍。他覺得讀華特·司各特的書就像在金碧輝煌的教堂里做節(jié)日彌撒，有點(diǎn)拖沓、乏味，但卻莊嚴(yán)肅穆；而狄更斯則更是一位天才的作家，高爾基對他的作品佩服得五體投地。

每到傍晚，繪圖師家樓房門口的臺階上就會聚集一群人，有繪圖師家的孩子，也有那兩個借書給高爾基的少女，還有其他幾個少年。這群人還喜歡說些各自學(xué)校里的事，他們常常抱怨自己的教師和學(xué)校的清規(guī)戒律。聽著他們的談話，高爾基覺得自己比這些伙伴更自由，但他們的忍耐力也讓他驚奇。盡管如此，他還是非常羨慕他們，因?yàn)樗麄兡軌蛟趯W(xué)校里學(xué)習(xí)知識。

繪圖師家的制圖工作很多，高爾基來了也忙不過來，于是繪圖師又請了高爾基的繼父來幫忙。

傍晚，高爾基從工地上回來，進(jìn)了飯廳，一個人向他伸出手來對他說：“您好！”

高爾基認(rèn)出這是他的繼父。繼父看著高爾基，露出尷尬的笑容。從前的事一下子像火一樣燃燒起來，高爾基想起繼父曾經(jīng)那樣毒打他的母親，他一點(diǎn)也不想答理這個人。

“我們又見面了?！闭f著，繼父咳嗽起來。

繼父的飯量大得驚人，主人一家用一種令人難堪的態(tài)度對待高爾基的繼父，這反而縮短了高爾基與繼父的距離。

繼父對主人一家人顯得非常有禮貌，他從來不先開口說話，回答別人的問話也顯得簡潔和善。他站在桌子旁，心平氣和地開導(dǎo)主人：

“這兒得用一個楔子來把人字梁卡緊，這樣可以減少對墻壁的壓力?！彼３Ｏ蛑魅颂岢鲈S多好的建議，這使高爾基慢慢地改變著對他的態(tài)度。

有時候，繼父會到主人后門的過道里去看高爾基。這過道是通向閣樓的樓梯，下面是高爾基睡覺的地方，他常常坐在樓梯上對著窗戶讀書。

繼父來到高爾基面前，吐著嘴里的煙霧問：“您在看書？看什么書呢？”

高爾基把書給他看。

繼父看一眼書名說：“噢，這本書我好像讀過。您想抽煙嗎？”

高爾基早在輪船上就跟著里巴科夫?qū)W會了抽煙，他們便一起抽起煙來。

有時，繼父勸說高爾基：“嗯！您最好還是從這里離開，最好去上學(xué)。我看不出這里對您有什么意思，有什么好處。說實(shí)在的，我們這幾位主人真是壞透了，壞透了?！?/p>

繼父跟高爾基說話的時候總是尊稱他為“您”，說話時也就像對平輩一樣，這令高爾基有些受寵若驚。

高爾基很想跟繼父一起談?wù)撜務(wù)摃?，不過，看上去繼父似乎并不怎么喜歡書。他還經(jīng)常告訴高爾基：“您不要過于著迷，書里寫的很多事情大都被美化了，而對某些方面又有所歪曲。大多數(shù)寫書的人都跟我們的這些主人差不多，都是些渺小的人物?！?/p>

有一次繼父問高爾基：“岡察洛夫的書您看過嗎？”

岡察洛夫是一位俄國作家。高爾基回答說：“讀過一本叫做《戰(zhàn)船巴拉達(dá)號》的?！?/p>

繼父說：“《戰(zhàn)船巴拉達(dá)號》很沒意思，我建議您讀讀他的長篇小說《奧勃洛摩夫》。這本書是俄國文學(xué)上最優(yōu)秀的著作，寫得非常真實(shí)、大膽?！?/p>

高爾基告訴繼父自己更喜歡英國作家狄更斯的作品。

繼父說：“您要相信我，法國作家福樓拜的作品《圣安東尼的誘惑》也是非常有意思的。這部書在《新時代》報副刊上連載過，您應(yīng)該看看。不過，如果您對宗教和關(guān)于宗教的一切感興趣的話，那您應(yīng)該看看《誘惑》。”

他給高爾基找來一摞《新時代》副刊，于是，高爾基開始讀福樓拜的作品。但這些作品讓高爾基想到圣賢傳里的很多段落和鑒定家所講的故事中的一些地方，他把這些想法告訴給繼父。

繼父說：“嗯！看來您還不適合讀這類書，不過，當(dāng)您長到我這個年紀(jì)的時候，您可以看看?！?/p>

有一次，高爾基好奇地詢問繼父對上帝的看法，繼父冷靜地說：“這個，我不知道。我不信仰上帝?！?/p>

高爾基覺得繼父之所以這樣說，是他自己已經(jīng)接近死亡，因?yàn)樗览^父也患上了和當(dāng)年自己母親一樣的肺病。

過了一些日子，繼父不再來繪圖師家里了，高爾基隱約感到他一定是不行了。

一天，繪圖師的母親給了高爾基一個白信封，打開來看，一張紙上寫著：

您要有空閑時間，請來見一面。我在馬爾丁諾夫醫(yī)院。

伊戈爾·馬克西莫夫

伊戈爾·馬克西莫夫是繼父的名字，高爾基準(zhǔn)備去醫(yī)院看他。第二天清早，高爾基到了醫(yī)院，繼父漂亮的眼睛朦朧地對著黃色的墻瞅來瞅去，落在高爾基的臉上，然后很吃力地說：“是您嗎？謝謝你！”

他的聲音很微弱，似乎很累了。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把嘴張得老大，忽然叫了一聲，并痛苦地扭動著身子。高爾基急忙去喊醫(yī)生，可是繼父再也沒有醒過來。

高爾基參加了繼父的葬禮，望著繼父的棺材被埋入地下，他的心里有說不出的難過。

想去上大學(xué)

每天早晨6時，高爾基都會去工地工作，在那里他又新交了一些有趣的朋友，他們是木匠奧西普、瓦匠葉菲穆什卡、石匠彼得和抹灰匠戈里高利·施什林。

高爾基的工作就是負(fù)責(zé)監(jiān)督他們，防止他們偷釘子、磚頭、木板等東西。高爾基盡心盡力地干好自己的工作，他和工人們的關(guān)系也搞得不錯。

高爾基在休息的時候常常去下諾夫戈羅德城的貧民區(qū)轉(zhuǎn)轉(zhuǎn)。那條街被人們戲稱為“百萬富翁大街”，在那里住著這個城市的所有流浪漢和乞丐。

高爾基對這些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tài)度很感興趣。這些人遠(yuǎn)離普通人的生活，似乎過著一種只屬于他們的不受任何人約束的快樂生活。

他們無憂無慮，喜歡冒險，這使他想起了外祖父講的伏爾加河上纖夫的故事。那些纖夫不忍生活的重負(fù)成為了強(qiáng)盜和隱士，專門搶劫和盜竊駁船上的貨物。面對這此無法無天的乞丐，高爾基并沒有感到害怕和不安，他知道這些人是不會傷害他的。

繪圖師承包的建筑工程如期完成了，高爾基又一次失業(yè)了。

這時，高爾基已經(jīng)16歲了，他想去上大學(xué)，并希望通過上學(xué)來改變自己的生活。高爾基的這個想法是源于一個叫做尼古拉·葉甫諾夫的中學(xué)生。

葉甫諾夫有一雙女人般溫柔的眼睛，生著一副漂亮臉蛋兒，是個討人喜歡的年輕人，當(dāng)時就住在高爾基主人閣樓的旁邊。他因?yàn)槌Ｒ姷礁郀柣x書，就對高爾基發(fā)生了興趣。

后來，葉甫諾夫知道高爾基把自己的全部空閑時間都用來讀書，非常高興，認(rèn)為自己是找到了知音。他稱高爾基“天生就是塊搞科學(xué)的料”。

葉甫諾夫給高爾基講科學(xué)家法拉第的故事。

法拉第出生在英國一個極普通的鐵匠家庭，他的一生在物理學(xué)和化學(xué)方面有很多發(fā)明和創(chuàng)造。

葉甫諾夫?qū)Ω郀柣f：“這就是說，一個普通的工人通過努力能夠成為一個發(fā)明家！那么，你也可以，不是嗎？”

葉甫諾夫詳細(xì)地為這個新朋友制訂了一個計劃：高爾基可以到喀山去，本年秋季和冬季可以把中學(xué)課程補(bǔ)習(xí)完，然后可以考入大學(xué)，5年之后就會成為一個學(xué)者。他還告訴高爾基自己在下諾夫戈羅德城上學(xué)，讀完中學(xué)也要回喀山讀大學(xué)了。

終考后，葉甫諾夫返回故鄉(xiāng)喀山去了，他邀請高爾基到喀山他的家里去住。高爾基愉快地同意了。

1884年的秋天，高爾基去向外祖母辭行。臨行前，慈愛的外祖母語重心長地告誡他說：“對別人要有禮貌，要講道理，出門在外自己多保重?！?/p>

她從微微發(fā)黑的、憔悴的臉上抹掉幾滴稀疏的淚珠，又對高爾基說：“也許，我們再也見不著了。你以后會走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我也快不行了。”

高爾基突然感到說不出的痛苦，他覺得再也不會遇見像外祖母這樣關(guān)心他、親近他的人了。他站在船尾，望著身影孤獨(dú)的外祖母，看她正站在碼頭邊上，一只手劃著十字，一只手用那條舊圍巾的邊緣擦著眼淚。高爾基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