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本序

1962年，美國生物學家蕾切爾·卡遜發(fā)表了震驚世界、后來又對世界具有重大影響的驚世之作《寂靜的春天》（Silent Spring）?？ㄟd向人們揭示了人對自然的冷漠，大膽地將濫用DDT（滴滴涕脫氯化氫酶）的行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1962年，該書銷售了50萬冊?！都澎o的春天》發(fā)表后，她承受了來自化學工業(yè)界和政府部門的巨大壓力和猛烈攻擊，她被說成是“杞人憂天者”“自然平衡論者”。但是，她一直堅持自己的觀點，呼吁人類要愛護自己的生存環(huán)境，要對自己的智能活動負責，要具有理性思維能力并與自然和睦相處。她不屈不撓的斗爭引起了美國公眾和社會的認同，并引起了時任美國總統(tǒng)的尼克松的關注。經(jīng)過總統(tǒng)顧問委員會的調查，1963年，美國政府認同了書中的觀點。1963年，她被邀請參加美國總統(tǒng)的聽證會并作證。在會議上，卡遜要求政府制定保護人類健康和環(huán)境的新政策。2012年是《寂靜的春天》發(fā)表的第50周年。全世界許多國家和機構，尤其是環(huán)保組織，重溫《寂靜的春天》引發(fā)的環(huán)境主義的大討論，以及在將近半個世紀中，人類對于DDT的限制使用引發(fā)的討論。更重要的，人們討論的是科學技術的應用對環(huán)境和自然界的影響。

今天大多數(shù)讀者只知道卡遜的《寂靜的春天》。實際上，她的其他著作和文章同樣甚至更加重要。比如，1937年發(fā)表在《大西洋周刊》（Atlantic Monthly）的抒情詩“在海洋之下”（Undersea）；1941年出版的著作《海風下》（Under the Sea-wind）；1952年出版、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的《我們周圍的海洋》（The Sea Around Us）；1955年出版的《海之邊緣》（The Edge of the Sea）。

《海風下》是卡遜的處女作，完稿于1941年。她在書中生動地描述了北美東海岸海洋生物和鳥類的活動。她將自己的觀察通過講故事的方式敘述出來。一對三趾鷸、一條鯖魚和一條鰻魚的生活，通過卡遜富有想象力的描寫，成為對孩子和成人進行生物學教育的生動教材。

可惜的是，由于上個世紀40年代，包括美國在內的各個國家對環(huán)境問題和生物多樣性問題關注不夠，這本書盡管獲得好評，但是在當時并不暢銷，后經(jīng)數(shù)次再版，銷量才逐步上升。與卡遜的其他著作相比，《海風下》更具故事性、更動人。

美國著名刊物《時代周刊》在1999年第12期，即20世紀最后一期上將蕾切爾·卡遜評選為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100個人物之一。紐約大學新聞學院將《寂靜的春天》評選為20世紀100個最佳新聞作品之一?！侗舜谋るs志》將卡遜評選為“世紀彼茨堡人”之一，表彰她在現(xiàn)代環(huán)境保護領域的開創(chuàng)性貢獻，并稱她為現(xiàn)代環(huán)境運動之母?？ㄟd呼吁公眾和政府加強對環(huán)境的關注和愛護，這一呼吁最終促成了“美國國家環(huán)境保護局”的建立和“地球日”的設立。“世紀網(wǎng)站”（The Century.com）將卡遜評選為“世紀婦女”。她的名字被記錄在婦女榮譽廳。

有許多學者和傳記作家研究卡遜的生平，主要成果有《自然的見證人》（Witness for Nature），作者琳達·利爾耗時10年研究卡遜的生平、作品及其對世界的影響。利爾的另一部關于卡遜的傳記作品是《消失的森林：蕾切爾·卡遜的遺作》（Lost Woods：The Discovered Writing of Rachel Carson）?？ㄟd的生前好友多蘿?！じ焕拿妹矛斏じ焕庉嫷摹队肋h的蕾切爾：蕾切爾·卡遜和多蘿希·富利曼通信集》，將兩人之間長達10年的通信匯集成書，書信詳盡地展示了兩人之間的親密友情。在《鳥亦不鳴：蕾切爾·卡遜寂靜的春天的修辭分析》（And No Birds Sing：Rhetorical Analyses of Rachel Carson's Silent Spring）一書中，作者克萊格·瓦德爾通過其收集的各種關于卡遜作品的文章，分析了《寂靜的春天》中卡遜的語言風格和特點。

研究卡遜的學者和作者認為，在過去的半個世紀內，卡遜的思想打破了世界影響力的平衡。卡遜的研究及其行動主義（activism）至少在某種程度上引發(fā)了“深層生態(tài)學”（deep ecology）運動以及整個20世紀60年代的草根環(huán)境運動。與此同時，卡遜思想也引發(fā)了“生態(tài)女權運動”（ecofeminism），激勵了女性科學家參與環(huán)境研究。

卡遜在總統(tǒng)科學咨詢委員會（President's Science Advisory Committee）上關于DDT的證詞也引發(fā)了政府科學決策的思維方式。1967年，美國環(huán)保協(xié)會（Environmental Defense Fund）的成立是反對濫用DDT運動的里程碑。1972年，該基金會和其他行動主義者在美國成功限制使用DDT。1970年，尼克松政府成立了環(huán)保局。美國農(nóng)業(yè)部也承擔起制定限制使用殺蟲劑的法律和規(guī)定的職責。有學者和記者認為，這些成就都源于《寂靜的春天》的影響。其中，環(huán)保局1972年制定的《聯(lián)邦政府殺蟲劑、殺菌劑和滅鼠劑法》（Federal Insecticide，F(xiàn)ungicide and Rodenticide Act）與卡遜的著作提出的思想和數(shù)據(jù)有直接關系。

20世紀80年代，里根政府將發(fā)展重點放在經(jīng)濟增長上。環(huán)境問題不再是政府關心的重點。保守主義者和自由主義者以及化學工業(yè)企業(yè)開始對政府限制使用殺蟲劑，尤其是DDT的法令進行批評。對環(huán)境的忽視導致許多問題再次在美國出現(xiàn)，來自利益集團和個人的批評不斷升級，尤其是在20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政治學者查爾斯·魯賓（Charles Rubin）的批評極其激烈，其程度超過《寂靜的春天》剛剛出版、批評聲音最為密集的時候。

進入21世紀，對DDT使用限制法案的批評更為激烈。2009年，自由主義組織“競爭企業(yè)學會”（Competitive Enterprise Institute）在自己的網(wǎng)站上公開宣稱：“世界上數(shù)以百萬計的人遭受瘧疾的痛苦和死亡的威脅，這僅僅是因為一個人發(fā)出了錯誤警報。這個人就是蕾切爾·卡遜?！?012年，洛?！ゎD在《自然》（Nature）雜志上發(fā)表紀念《寂靜的春天》出版50周年的評論文章，引發(fā)十多位學者的回應。他們認為“對證據(jù)的錯誤理解和由于誤導產(chǎn)生的恐懼”導致了六千萬到八千萬人的死亡。

面對質疑聲，傳記作家漢密爾頓·萊特爾認為，所有的這些指控都是建立在不真實的評價之上的，甚至對卡遜思想所引發(fā)的環(huán)境運動的指控也是有害的。事實是，DDT從來沒有被限制在消除瘧疾中使用，包括在美國境內?！?001年斯德哥爾摩關于有機污染物國際公約》（the 2001 Stockholm Convention on Persistent Organic Pollutants）規(guī)定了在消滅瘧疾方面的DDT的最大使用量。

20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某些國家仍然禁止在室外大面積使用DDT，比如斯里蘭卡。主要是因為DDT在殺滅蚊子方面沒有效果。在不發(fā)達國家，由于沒有替代物和預防措施，DDT的濫用并沒有得到有效遏制?！胺侵薹疮懠步M織”（Africa Fighting Malaria）公開支持《關于持久性有機污染物的斯德哥爾摩公約》。但是，他們對卡遜的思想持尊重的態(tài)度。他們認為：“很多人利用卡遜來推行自己的主張。在談論1964年去世的某個人的時候，我們必須謹慎。”

盡管各個國家和不同利益群體對DDT的使用持不同看法，但人們對卡遜的尊重卻是持久的。在過去的半個世紀，大量的組織和機構不斷成立，從政府機構到環(huán)保組織，以及學術機構都在不斷紀念卡遜的思想，研究她的生平和學術成果。1980年6月9日，卡遜被授予美國公民最高榮譽獎：“總統(tǒng)自由勛章”（Presidential Medal of Freedom）。第二年，美國發(fā)行17種“偉大的美國人系列紀念郵票”，卡遜名列其中。其他一些國家也陸續(xù)出版發(fā)行了卡遜紀念郵票。

在美國，有一些以卡遜的名字命名的地方。例如位于賓夕法尼亞州的斯普林代爾市——卡遜的出生地和孩提時代生活的地方——被命名為“蕾切爾·卡遜家園”。1975年，非營利組織“蕾切爾·卡遜家園協(xié)會”成立，負責管理這個家園。緬因州國家自然生態(tài)保護區(qū)被命名為“蕾切爾·卡遜自然保護區(qū)”。

卡遜的名字還被很多慈善機構、教育機構和學術機構用來命名獎項。比如，1993年，“美國環(huán)境歷史學會”設立“蕾切爾·卡遜最佳論文獎”，1998年，“社會學研究學會”設立“蕾切爾·卡遜圖書獎”。

2014年，在卡遜誕辰50周年之際，世界各國再次掀起紀念這位美麗的自然女神的高潮，環(huán)境主義者和自然主義者展開對當今地球環(huán)境問題的思考和討論，話題延伸到人類未來的命運與出路?？ㄟd的著作和言論不斷被人們提及和重申。外研社將《海風下》譯介進中國，將有助于讀者獲得對生物，尤其是海洋生物及其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影響的認識，對于提升國人對生命的熱愛和對人類唯一生存的星球的關愛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卡遜的勇敢和不畏強權、維護真理，面對誹謗和人身攻擊毫不妥協(xié)的精神在人們的紀念和持續(xù)不斷的研究中，進入到大眾文化中，幫助公眾提升了環(huán)境意識。而大眾環(huán)境意識的提高才是保護環(huán)境的真正力量。如果卡遜的在天之靈知道她身后仍然具有如此重要的影響，這位美麗的自然女神大概會感到寬慰。

李大光（中國科學院大學　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