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倉絕唱——楊開慧手稿還原毛澤東愛情
余艷
引言
我對楊開慧的探究最初是從一個墻洞開始的。
這“墻洞”在湖南板倉,在板倉坐西朝東的楊家老宅里,在楊家老宅的西北角楊開慧臥室的床帳后。
楊開慧把洋洋萬言的手稿封存在這墻洞里,應(yīng)該沒想到,半個多世紀(jì)后,她的這些心靈筆記就是一代共和國領(lǐng)袖的情感秘密!又是他的夫君毛澤東盼了好久、尋了好久、等了好久,卻遺憾又殘酷地最終沒有看到的秘密。
這是怎樣一堵墻,能承載這段千古絕唱;
又是怎樣一處洞,能裝下一腔博愛深情!
其實,世界各地都有秘藏私信、封存秘密的風(fēng)俗。
世上的秘密,只要你曾經(jīng)告訴過一個人,就不能再稱之為秘密。真正的秘密只能爛在自己肚子里,實在憋不住了,告訴墻洞,或者樹洞、山洞,只有它們,也許會始終沉默。
又當(dāng)這秘密無處可藏,不想被人知道,就下決心埋葬這段揪心的牽掛。找一處墻洞,或者樹洞、山洞,悄悄裝進(jìn)去,這秘密就死了、埋葬了,可能永遠(yuǎn)不再被人發(fā)現(xiàn),不被人知道。也告誡自己,永遠(yuǎn)放下、終身不念了……楊開慧是這樣嗎?
當(dāng)年,楊開慧把日積月累、三年中寫就的心靈筆記用油紙包好扎緊,塞進(jìn)墻洞,再用相近的泥漿封堵洞口。這處秘密沒被敵人發(fā)現(xiàn),也沒被親人發(fā)覺。如果不是1982年和1991年兩次修繕故居,那沓塵封在板倉楊家老宅的心靈筆記將永遠(yuǎn)沉睡在那堵舊墻中。
字!
2011年2月的最后一天,是早春二月一個難得的艷陽天,我從湖南省委宣傳部提回一大袋子書籍和資料,都是有關(guān)楊開慧的,諸如手跡復(fù)印件之類的史料。
初春的陽光下,我首先讀到的是那篇《追憶》。
追憶?依常理,一個正值韶華的年輕女子,該是更多的憧憬未來。她的從前畢竟太短,而她的未來正長。未來正長的人卻偏偏要追憶并不太長的從前。她是不是感覺到從前已經(jīng)太長,而未來已經(jīng)太短?
一字一句,字字像滴落的淚,句句如傷感的情。娟秀的字,溫軟的心,凝于筆端流淌在毛邊紙上的字啊,全是深深的痛和深深的愛。我突然感覺到,這些在老墻中塵封了幾十年的心靈文字,與其說是寫在紙上,倒不如說是字字刻在筆者滴血的心坎上。
再去板倉!記不清是第十幾次去了,2012年1月28日這天,我只想在楊開慧當(dāng)年的臥室,她當(dāng)年寫就《追憶》的這天晚上,當(dāng)年凄風(fēng)冷雨的這個季節(jié),陪楊開慧坐一晚,從傍晚到天明,去熬一個楊開慧千百個徹夜難眠中的一個通宵……這夜,我讀著手稿,漫漫長夜一分一秒地過。在八十三年前的今天,楊開慧就在這屋,這桌,這飄風(fēng)的寒夜,寫著,糾結(jié)著,煎熬著。
八十三年,這字沒有逝去;像到永遠(yuǎn),這個人還活著!
死?
我一字一句地通讀手稿,每讀完一遍,掩卷閉目,試圖回憶手稿中給我印象最深的句子。
“說到死,我并不懼怕,且可以說是我喜歡的事?!?/p>
天啦,我怎會清晰地記下這段文字?但千真萬確,伴隨初看時心里猛烈地“咯瞪”那一下,到掩卷而思反復(fù)回味,這句話總在眼前不停地晃悠。
死是楊開慧喜歡的事?一個正當(dāng)華年的女人,究竟要到什么時候什么地步什么心境才會認(rèn)定,死是她喜歡的事?
我不敢胡亂猜測藏在這句話背后的驚驚答案。
一個年輕女子,獨自一人帶著三個梯形大的孩子,與年邁的老母在家鄉(xiāng)艱難度日。三年時間遵從丈夫的囑托,就地參加地下斗爭,面對大革命失敗后的白色恐怖,她文弱的雙肩既擔(dān)著三個孩子的重?fù)?dān),又要躲避敵人的捕殺,更撕心裂肺地牽掛生死不知的丈夫。夜雨婆要,一燈如豆,嬌小玲瓏的身影,孤寂地投在板倉土屋的泥墻上,娟秀的字體流瀉在紙上,字字句句道不盡的思念和苦痛。為了丈夫毛澤東的事業(yè),學(xué)貫中西的名門之秀,選擇了一條優(yōu)愁痛苦、險惡叢生的路……更為揪心的是,楊開慧身邊的戰(zhàn)友、朋友、親人、閨密一個個倒下,激起仇恨的同時,也激起她非常的革命斗志,而讓她義無反顧―赴死?還是焦慮、擔(dān)憂、疲憊、躲藏,一個女子,柔弱的身軀,想盡快結(jié)束這馬拉松式的折磨?
還是,有別的原因?
墻?
楊開慧的手稿句句肺腑之言,誰都不懷疑它們的真實。因為我感覺,烈士的這些心靈筆記不是寫給世人看的,而是寫給她自己看的,甚至就是她自己跟自己說的悄悄話。否則,她就不必把她藏在老墻中。
腥風(fēng)血雨、生死無常的年代,喘不過氣來的楊開慧帶著三個小兒,躲避敵人,保藏自己,牽掛愛人,堅持斗爭。她的那些泣血的文字、真實的心聲,一半是刻意的隱藏,一半是希望有個地方可以代為存放。就這樣,墻洞成了她精神的閨房,將她的所思所想點滴安放;墻洞又作為消減痛苦的心靈郵箱,為焦慮無奈的女子做了有效的儲藏和有力的分擔(dān)。
怎么會藏在墻洞里,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看見,是想永遠(yuǎn)塵封這個秘密?
自藏在墻洞中的這些文字曝光后,人們對這些手稿有各種猜想與各種理解。有人說,這是“墻洞里的情書”“藏在墻洞里的絕唱”,也有人說,那個墻洞是楊開慧選定的心靈墳?zāi)埂?/p>
因為——
她根本沒想讓人知道那個地方,更不想有人揭開那個秘密。
否則,她完全來得及把墻洞里的秘密告訴她應(yīng)該告訴的人。
比如她的母親;
比如跟她一起坐牢的保姆孫嫂和兒子岸英。
但是,她沒有說。
果!
對墻洞里的那段秘密,楊開慧誰也沒有告訴。
是已然頓悟,那些文字,只不過是她心路上一度迷亂的心靈碎片。那些特定時候從心中飛揚出來,定格為稿紙上的文字,可能連她自己都不明白,是為了紀(jì)念一段心路,還是咀嚼一段寂寞,或是想叫家人有一天能把那些心靈文字轉(zhuǎn)交給心中喊了千萬次的人?
然而,大牢中的煉獄,楊開慧已經(jīng)不是手稿上的楊開慧了。
手稿上的心音不過是秋蟲般的呢喃,期期艾艾顧影自憐的家婦,而大牢中的楊開慧已亮麗于信仰的高山,這時的她才是毛澤東當(dāng)之無愧的愛人!
兩個完全不同的自己啊,別讓世人混淆,更別讓夫君看見。
就讓那段寂寞的文字永遠(yuǎn)寂寞在墻洞之中,永不示人。
但是——
歷史有如河底的沉沙,看起來粒粒相似,其實每一粒沙都有各自不同的故事。但那些河沙以及河沙里藏著的故事不會再說話。因而,活著的人們就特別喜歡評說歷史,似乎只要一評說,評說者就變得聰明。因為無論活人怎樣評說,歷史都無法反駁。
正如河底的沉沙,你說它粒粒相同,或者各有各的不同,或者各有什么不同,全都任人評說,那些河底的沉沙是不會說話的。正由于此,活人對歷史的評說便遠(yuǎn)遠(yuǎn)多于對歷史的思考。
有感于此,我告誡自己,我無意于評說過去的故事,也不敢對過去的故事作什么聰明的解讀。因為,在歷史面前,根本就沒有聰明的活人。我只想,以楊開慧的心靈筆記為指引,并順此指引再重走一遍那些與之相關(guān)的足跡,試圖尋找出被歷史迷霧所遮蓋的歷史真相。
第一章 手稿上的井岡山
(1)無論怎樣都睡不著……總是不見來信
這是一個月淡星稀的夜晚,毛澤東把楊開慧母子幾人悄悄送回了板倉老家。
即便是在晚上悄然回家,毛澤東也是在冒極大的風(fēng)險。
那正是白色恐怖風(fēng)行城鄉(xiāng)的非常時期。自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右派對共產(chǎn)黨人的捕殺,似乎越殺越紅眼。李大釗、羅亦農(nóng)、趙世炎、陳延年等著名共產(chǎn)黨人相繼遇害。在當(dāng)時的中國,連鄉(xiāng)下都知道,抓一個“紅腦殼”,政府就獎十塊大洋。像毛澤東這樣著名的“紅腦殼”,自然是反動派槍口隨時瞄準(zhǔn)的對象。
1927年,是中國歷史風(fēng)云變幻的一年,也是中國共產(chǎn)黨死中求生的一年。
這一年的湖南長沙更是慘烈。
摔不及防的共產(chǎn)黨人紛紛倒斃于敵人的槍口與屠刀之下。
當(dāng)時的長沙,從南門口一直連向天心閣,城墻上皆掛滿了革命者的頭顱。有的甚至還不是革命者,只是被那場瘋狂屠殺而誤殺的普通百姓。據(jù)說連當(dāng)時的狗,也因為吃慣了人肉而吃人成性,見到活人就一頓亂咬。到6月底,共產(chǎn)黨員、工會農(nóng)會干部以及國民黨左派被殺者已達(dá)五百人以上,三湘大地有“死地”之稱。
這一年,也是毛澤東動蕩徘徊、優(yōu)心忡忡的一年。
這一年,中國共產(chǎn)黨在漢口召開中共五大,毛澤東關(guān)于“開展土地革命、迅速發(fā)展農(nóng)民武裝”的提案,沒有引起大會重視。
這一年,眼看著一個個共產(chǎn)黨員和革命志士在國民黨右派的屠刀下紛紛倒下,黨中央總書記陳獨秀還在忍耐、遷就、讓步,觀望……這一年,曾經(jīng)在毛澤東心中沉思日久的一個思想越來越明朗堅定:拿起槍,組織自己的工農(nóng)武裝。
可是,要完成“武裝斗爭”這一大步的跨越,毛澤東知道,先要走出1927年最關(guān)鍵的一步:巧妙“擺脫”老擰巴的陳獨秀。
這一步,毛澤東沒按常規(guī)出牌。他避虛就實、揚長避短地睿智了一把。1927年8月初,毛澤東和他的心有靈犀的共產(chǎn)黨員們在九江舉行緊急會議。巧妙設(shè)計,讓陳獨秀未能出席。
結(jié)果,瞿秋白接任黨的總書記,陳獨秀就被排除中央領(lǐng)導(dǎo)層,毛澤東再次順利進(jìn)入中央委員會。他抓住來之不易的話語權(quán),讓會議接受他的建議:繼南昌起義之后,馬上在中國農(nóng)村發(fā)起秋收起義。毛澤東在會議上特別提出:“須知政權(quán)是由槍桿子中取得的”。
這句話,后來演變成一個真理:“槍桿子里面出政權(quán)”。
這次會議,毛澤東被黨中央任命為中央特派員,回湘組織秋收起義。作為秋收起義的建議者,毛澤東自然也成了這次起義的主要領(lǐng)導(dǎo)者。他明白.秋收起義的槍聲一旦驚響在湖湘大地,斗爭的方式將由暗變明。那一聲槍響后,無論是他還是他的起義部隊,都將會引來敵人瘋狂的圍剿。從此以后,夫妻恩愛與兒女天倫肯定將從他生命中淡出。等待他的,定是槍林彈雨中的殘酷搏殺。
就在板倉,就在楊開慧簡陋的臥室,毛澤東夫妻一別,就再也沒有相見。
那天,黑夜中的告別,雖然比從前任何一次告別都要匆忙。
但毛澤東卻一反常態(tài)地顯得重復(fù)哆唆,老是反復(fù)叮囑妻子要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楊開慧后來對堂妹楊開英說,從前,她跟毛澤東的任何一次分別都沒有那種掏心掏肺的感覺??赡且淮纹敲雌婀?,那個人一融進(jìn)夜色中,她的心就空了。
事實上,楊開慧的直覺沒有錯。那黑夜中的匆匆一別,竟成夫妻永別。那煤油燈下的最后一眼對視,竟成了后來歲月中回味不盡的終極影像。
這以后,楊開慧就開始了徹夜難眠苦度時日。
無論怎樣都睡不著,雖然是倒在床上。一連幾晚都是這樣,合起來還睡不到一晚的時晨(辰),十多天了,總是不見來信……
(2)我簡直要瘋了……人越見枯瘦了
也許是一種莫名的預(yù)感在作怪,與毛澤東別過多次的楊開慧,從來沒有像這一次分別那樣令她心神不定:
我檢(簡)直要瘋了!我設(shè)一些假想,惱(腦)子像戲臺一樣,還睡什么覺?人越見枯瘦了。
手稿中諸如此類的文字比比皆是,但這絕不是簡單意義上的少婦思夫。那段時間,在楊開慧的那些思夢中,肯定多是噩夢。國共兩黨越來越激烈的武裝對抗,她當(dāng)然明白,身處對抗前沿的毛澤東,每時每刻將會面臨著什么。
在那些寢食不安的日子里,看報成了楊開慧每天必不可少的重要生活。
楊開慧總是千方百計地找報紙看.就連已經(jīng)看過的報紙,都是看了一遍又一遍。雖然那些消息讓她感到虐心,但她還是忍不住想看。就好像不得不看的病中親人,不看不放心,看了又虐心。
報紙上的“赤匪”被描繪成惶惶不可終日的走寇。在各路武裝的圍追堵截中,那些“赤匪”似乎只有挨打逃竄,而無還手之力。楊開慧從報紙上得知,丈夫毛澤東領(lǐng)導(dǎo)的秋收起義部隊,似乎天天在敵人的追殺中東躲西藏,已陷入走投無路的絕境,并隨時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丈夫的隊伍越打越少,最后一小股赤匪流竄到了井岡山,茍延殘喘,惶惶不可終日……楊開慧雖然不完全相信報紙上的說法,但同時她也明白,在圍追堵截的險惡環(huán)境里,丈夫毛澤東和他的起義部隊,會遭遇怎樣的困境。
其實,秋收起義后的毛澤東和他的起義軍,要比楊開慧想象的境遇更糟更難。
1927年9月9日,毛澤東領(lǐng)導(dǎo)的秋收起義爆發(fā)。開始,槍聲打響之后,起義部隊曾一度勢如破竹,所向披靡。起義進(jìn)入高潮時,毛澤東曾寫下一首詞,記下了當(dāng)時的情形:
軍叫工農(nóng)革命,旗號鐮刀斧頭??飶]一帶不停留,要向瀟湘直進(jìn)。
地主重重壓迫。農(nóng)民個個同仇。秋收時節(jié)暮云愁,霹靂一聲暴動。
然而,秋收暴動像霹靂一樣出現(xiàn),也像霹靂一樣從空中劃過去了。
初戰(zhàn)勝利的喜悅還沒從戰(zhàn)士的臉上消失,起義部隊便遭到了敵人的瘋狂反撲。于是,部隊中那股被勝利燃燒起來的激情馬上低落下來。在這個兵源來路不一的起義部隊中,悲觀喪氣的情緒就像瘟疫一樣在部隊中傳播蔓延。
偏偏這個時候,遠(yuǎn)在上海的黨中央領(lǐng)導(dǎo)人卻遙遙發(fā)來指令,要起義部隊繼續(xù)攻打長沙。而起義軍內(nèi)部.憋了一肚子氣的個別將領(lǐng)也主張繼續(xù)攻打長沙。毛澤東權(quán)衡再三,認(rèn)為這無異于飛蛾撲火,自取滅亡。最終,毛澤東毫不猶豫地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走。
起義部隊在轉(zhuǎn)移過程中,毛澤東順勢完成了兩個重自選動作:一是瀏陽文家市的會師轉(zhuǎn)兵,二是三灣村的“三灣改編”。
前者成為中國土地革命戰(zhàn)爭初期的重要轉(zhuǎn)折點,后者奠定了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人民軍隊的基本治軍思想:黨指揮槍。
在“三灣改編”中,毛澤東親自起草了“三大紀(jì)律六項注意”。其中的一條“注意”是:不拿群眾一個紅薯。規(guī)定細(xì)到了紅薯,可見當(dāng)時的起義部隊軍紀(jì)之渙散,已到了何等令人擔(dān)憂的程度。
但是,把中國工農(nóng)武裝引向正確方向的毛澤東,這一保留革命火種的撤退,卻被當(dāng)作違抗黨中央指令而受到嚴(yán)厲處分。
“右傾逃跑主義”“可恥的退縮者”,甚至被傳令者誤傳為開除黨籍。就連毛澤東提出的“槍桿子里面出政權(quán)”的論斷,都要毛澤東做出自我反省……在板倉,與毛澤東魂系夢繞的楊開慧像有一種生命感應(yīng)。
站在門前,心里跑到他那里去了。好像看見他帶著一種凄黯的神色在那里。
楊開慧當(dāng)然不可能想象丈夫受什么處分,她只是心優(yōu)與心疼地想象著他的艱難。帶著一種凄涼神色的毛澤東要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山上的部隊可能沒有糧食,可能沒有醫(yī)藥,可能沒有衣服,可能沒有子彈,可能有很多糟糕的可能。
在楊開慧眼中,曾經(jīng)毫不起眼的那個井岡山,當(dāng)時已成為她心目中最要命的山。夜里夢見那座山,醒來想著的還是那座山。
(3)我不能忍了,我要跑到他那里去
不能忍的原因絕不僅僅是因為思念,而更多的是因為牽掛與擔(dān)優(yōu)。
楊開慧非常明白,在那時那刻,她就算尋到井岡山,等待她的并不是夫妻團聚的喜悅與浪漫,而是同甘共苦的艱難,是生死與共的命運。甚至,就是死亡。
沒有我在身邊,他不會注意的。
已經(jīng)給毛澤東生了三個孩子的楊開慧,這句話絕不是自以為是之言。在楊開慧那些伴夫走天涯的日子里,她知道,生活中的毛澤東是不屑于生活瑣事的。甚至面對危險也仍然沒有應(yīng)有的警覺。
楊開慧不會忘記,當(dāng)年她陪毛澤東回韶山,得悉省長趙恒惕要派兵抓捕毛澤東,而且抓捕的部隊已經(jīng)向韶山奔來。得此消息的毛澤東竟然從容不迫地要帶著楊開慧母子幾人一塊走。要不是楊開慧一反常態(tài)的暴怒催促,后果還真不敢想象。雖然,楊開慧也明白,毛澤東要帶妻兒一塊走,是不放心把他們母子丟在韶山。抓不到毛澤東的那些捕兵,極有可能把他們母子抓走。
但是,當(dāng)時的楊開慧心里只有毛澤東的安危,根本沒考慮自己將會面臨什么……毫無疑問,那時那刻的楊開慧決意要上井岡山,明顯帶著共赴危難的強烈意識。在楊開慧貌似纖弱的身軀里,多愁善感的情懷與剛烈倔強的個性同時并存。即使沒有楊開慧英勇就義的那一幕,單看楊開慧的手稿,就不能不讓人堅信:如果需要,楊開慧隨時準(zhǔn)備為毛澤東去死。
我覺得我為母親而生之外,是為他而生的。我想象著假如一天他死去了,我母親也不在了,我一定要跟著他去死,假如他被人捉著去殺,我一定要同他去共這一個運命!
藏在墻洞里的這些心語,可不是楊開慧的自夸自的人前之語,而是她真實的心聲。
中國歷史從來不乏貞婦烈女的故事。中國女性漫長的人生中,嫁給了一個男人,也就嫁給了一種命運。像王寶oil,十八年守成一座活的望夫石……但楊開慧顯然不是王寶川。她是一個女人,同時還是一名共產(chǎn)黨員。在楊開慧意欲奔赴井岡山的沖動中,無疑包含了激情燃燒的信仰與舍生取義的大氣。革命有難,此時不出,更待何時?!但是,如果把楊開慧按捺不住的沖動僅僅理解為共產(chǎn)黨員的本能反應(yīng),恐怕也嫌簡單。歷史地看,我們不得不注意到一種事實:在那些令人啼噓的故事中,只見女人為男人而死,卻少有男人為女人舍命。正如那些被捕的革命者們,只見變節(jié)的男性,而少見叛變的女人。
其實,在那些貞婦烈女的故事中,傳承著我們這個民族永遠(yuǎn)不敢漠視的精神特質(zhì):忠貞與堅守。漂流在民族文化之河上的那本《女兒經(jīng)》雖然已經(jīng)漸行漸遠(yuǎn),但歷史的輕風(fēng)仍然會把書中的碎片吹到人們面前,并散發(fā)出令人難以抗拒的余香。
作為著名倫理學(xué)家的女兒,楊開慧自然有機會接受中國傳統(tǒng)倫理文化的熏陶與浸潤,并把它們化為中華女性共同的某種姿態(tài),在歷史的原野搖曳出一個大寫的花名:中國女人。
也許正是這些因素,造成了楊開慧當(dāng)時的去意仿徨:
作為革命者,在革命遭受挫折之時,理應(yīng)挺身而出,與戰(zhàn)友們一道并肩;
作為一個妻子,在丈夫遭遇厄運之時,理應(yīng)相行相伴,與丈夫共渡難關(guān);
作為一位母親,楊開慧卻又不能無視三個兒子的存在……革命需要戰(zhàn)友,丈夫需要妻子,但兒子需要母親。也許正是這多重身份增加了楊開慧選擇上的兩難。
楊開慧肯定也曾經(jīng)想過要把三個兒子一并帶到井岡山。
但那種念頭恐怕也只能隨著一聲嘆息而自然消失。在東躲西逃的艱難困境中,真帶孩子走,無異是把三個孩子送上殺場,又同時給革命添累贅??墒牵押⒆恿粼诩?,自己一人前往?
那孩子誰管?母親年邁,一人帶三個孩子,顯然不現(xiàn)實。托付他人帶養(yǎng)?楊開慧不忍,何況毛澤東知道也絕不會贊同,甚至?xí)O為不悅。
愛夫愛到骨子里的楊開慧,自然不愿意惹丈夫不快。一頭丈夫一頭兒,楊開慧能怎么樣?會怎么樣?
天地沒有回應(yīng),命運閉著眼睛……
第二章 我是真的愛他呀
(1)幸喜天保佑我接到了那貴重的信
那段時間里,楊開慧每天最重要的心思就是盼信。
太難過了,太寂寞了,太傷心了!這個日子我檢(簡)直想逃避它。但為著這幾個小寶,我終于不能去逃避。他終于有信來了,我接著喜歡得眼淚滾下來了……只有五十天,幸喜天保佑我接到了那貴重的信。
楊開慧說的那封貴重的信,是毛澤東用暗語寫來的,信中說:“開始生意不好,虧了本,現(xiàn)在生意好了,興旺起來了?!苯拥絹硇诺拈_慧禁不住喜極而泣。
其實,這封只有寥寥數(shù)語的信并沒有告訴楊開慧太多。她更不知道,在收到這封貴重的信時,井岡山上的毛澤東,生活正在悄悄地發(fā)生變化。
初上井岡山的毛澤東,可能是他政治生涯中最失意的一次。
他不但被撤去了黨內(nèi)要職,竟然還被傳言“開除了黨籍”。于是,毛澤東病了。當(dāng)他孤獨的身影一瘸一瘸地走在山道上時,那情形看上去已經(jīng)沒有“霹靂一聲暴動”的氣概了。
就在毛澤東身心疲憊情緒低迷之時,有一位十九歲的少女及時在毛澤東身邊出現(xiàn)了。
少女名叫賀子珍,在當(dāng)時當(dāng)?shù)乇环Q為“永興一枝花”。這位能騎善戰(zhàn)的年輕女戰(zhàn)士,對來自山外的青年毛委員似乎特別關(guān)注。盡管,眼前的他體弱多病,頭發(fā)過長越發(fā)顯得單瘦,但是,年輕女戰(zhàn)士賀子珍卻仍然強烈地感覺到,在青年毛委員落魄的外表下,在那雙優(yōu)郁的眼睛里,似乎藏著一個深不可測的世界。甚至連那瘦削卻不失挺拔的身影,都彰顯一種男人的孤獨與倔強。
要說毛澤東對女戰(zhàn)士的那雙明眸視而不見,那有點不現(xiàn)實。
更何況,體弱多病的毛澤東還時不時地享用著賀子珍為他弄來的那些可以補身子的山雀、泥鰍等美味。不難想象,當(dāng)身心俱糟的毛澤東在品嘗著那些美味時,也無意間品味出了一位少女彎彎曲曲的心事。
腿傷稍見好,毛澤東便忍不住想出去轉(zhuǎn)悠了。他當(dāng)然清楚,腳下的這塊土地,將是他和他的起義部隊長期立足的地方。對這么個命運枚關(guān)的地方,不熟悉地貌、不了解情況的毛澤東,自然要深人調(diào)研的。于是,年輕的女戰(zhàn)士賀子珍自然而然成了毛澤東的向?qū)В踔吝€是拐杖。
在兩個人的山間小路上,話題涉及革命和工作,也涉及日常生活。他們的話題自然而然跳出了彎彎曲曲的山道,飛到了更廣闊的空間。偏偏毛澤東不張口則已,一張口便是妙語連珠落玉盤的美妙,話中的世界便是賀子珍備感新鮮的另一個世界。
也許連毛澤東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他進(jìn)行社會調(diào)查時,他自己也正被一位女戰(zhàn)士悄悄認(rèn)識。
其實,在見到毛澤東之前,賀子珍對毛澤東的名字并不陌生。讀書時候,她就早已讀過毛澤東的文章。比如毛澤東發(fā)表在《湘江評論》和《政治周刊》上的文章,那些一氣呵成的排比句讓你一看就停不下來。面對那些美文,賀子珍曾經(jīng)猜想,能寫出這種錦繡文章的人,一定是個長得很丑的人。因為公平的造物主不會讓一個人把好事占全。在讓他擁有深刻透辟的思想的同時,還讓他擁有賞心悅目的容顏??傻荣R子珍知道來井岡山的這個人,就是寫出那些美文的人,賀子珍才知道,造物主也有不公平的時候。
然而,無論山道上的腳步挨得多近,兩顆心卻似乎掙扎著不敢靠得太近。因為毛澤東告訴過賀子珍,在湖南老家,他早有妻子和孩子。
井岡山之外的楊開慧自然不知道,她日夜?fàn)繏斓膼廴苏鎸σ晃簧倥纳钋槎嗫鄴暝?。此時的楊開慧,仍然在思念的迷途上越走越遠(yuǎn):
……連那他寫的字,只要是他的,一概變了比珍寶囊還要要緊些。太難過了,我疑惑我的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小毛。在這時,我感到一種愛惜了,連那幾個。太寂寞了,太傷心了!
楊開慧筆記中,提到肚子里的“小毛”,雖然很快被確診是一種假孕。但從這些文字中可以看出,楊開慧在思夫的心路上,已經(jīng)把自己給丟失了。
(2)我總是要帶著痛苦度日
1928年5月,朱德、陳毅所部與井岡山的部隊會師于寧岡龍市。自此,“人不過千戶,糧不過萬擔(dān)”的井岡山呈現(xiàn)出了異常興旺的景象。
一時間,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年輕共產(chǎn)黨人,操著各自的湘音、川調(diào)、粵語、贛聲以及客家方言,碰響在羅霄山脈的中段,匯成了一曲不同凡響的井岡山革命大合唱。
從此,“朱毛”紅軍成了當(dāng)時中國社會日日更新的民間傳說。并在那些傳說中,把朱毛傳成了不同版本的神話。
從此,小小的寧岡龍市仿佛在一夢之間變成了中國舉足輕重的政治要地。
也在此時,毛澤東終于走出了政治上的低谷。首先是朱德、陳毅證實,黨中央開除毛澤東黨籍的所謂決議是誤傳。然后,他們又帶來了黨中央對井岡山斗爭的充分肯定。朱毛會師之后,兩部合為第四軍。朱德為軍長,毛澤東為黨代表兼軍委書記。
朱德、陳毅等人很快發(fā)現(xiàn)了毛澤東與賀子珍之間那不一般的眼神。這兩位喝過洋墨水的青年將軍,在此時此刻此山此地說出的話,可沒有半點的起承轉(zhuǎn)合。他們直截了當(dāng)?shù)膸拙湓捑桶涯菍哟皯艏埥o捅穿了。
1928年5月28日,毛澤東與賀子珍以吃頓飯的形式結(jié)為了革命伴侶。
然而,他那生活終歸是要使我優(yōu)念的。我總是要帶著痛苦度日。又許久沒有信了,不眠癥依然來到。
在毛賀結(jié)合后不久,遠(yuǎn)在長沙的楊開慧見到了一個重要的人,這人就是楊開慧的堂弟楊開明。此時的楊開明已被任命為湘贛特委書記,即將到井岡山的永新赴任。楊開明此行前來與堂姐見面,一是與楊開慧辭行,二是問楊開慧有沒有東西捎到井岡山。
見到堂弟的楊開慧,幾乎就把堂弟楊開明當(dāng)成了活生生的井岡山。那極端細(xì)節(jié)瑣碎的詢問,恐怕除了楊開明能耐心作答,再沒有別人能認(rèn)真聽認(rèn)真答。
其實,對井岡山上的情況,楊開明早已知道個大概。但楊開明沒有告訴姐姐楊開慧井岡山上的實情。
沒有把這事及時告訴姐姐,楊開明出于某種善意,雖然可以理解,但應(yīng)該也是一種殘酷?或者叫善意的殘酷?殘酷的善意?
偏偏這次,楊開慧托堂弟楊開明帶去了兩壇豆豉辣椒和兩雙親手做的布鞋。
可以肯定的是,那兩雙布鞋不是趕做的,那是楊開慧于極端寂寞時的排遣。甚至可以說,那鞋底上的一針一線,就是楊開慧寫在鞋上的另一行行思念的文字。
當(dāng)毛澤東看到楊開慧捎來的那兩雙布鞋,一向妙語連珠的毛澤東沉默了。
當(dāng)時的楊開明恐怕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面對那兩雙布鞋,也許兩個男人說話也尷尬,不說話也尷尬。好在那種尷尬并不傷及某種默契。那不是男人之間的默契,那是革命者之間的默契。因為,在毛澤東和楊開明心中,有一桿鐵秤是永遠(yuǎn)不會失衡也永遠(yuǎn)不會彎曲的。那就是―革命利益的天平。
但人的心中不可能只有一桿秤。當(dāng)革命暫時淡出心中的某些時候,情感的天平便會不失時機地潛人人的心底,并不懷好意地把人心鉤在秤桿上不停地蕩秋千。當(dāng)時的湘贛特委書記楊開明,就在堂姐楊開慧和曾經(jīng)的堂姐夫毛澤東之間來回?fù)u擺,在理智與情感的兩頭時高時低、時重時輕。
對于遠(yuǎn)在故鄉(xiāng)的那位堂姐,楊開明可是再熟悉不過了。那是一位清純得不惹一絲塵埃的女人。而且在楊開明的心目中,堂姐楊開慧甚至比親姐還要親。在長沙讀書的那段時間,住在長沙的他們一家對他無微不至的關(guān)愛仍然歷歷在目,姐姐是把他視為至親啊。后來的楊開慧在料定生命無多之時,把自己的三個孩子托付給楊開明,足見姐弟之間的那種親情非同一般。
楊開明不敢想象,一旦得知毛澤東生活變化的真相,清純?nèi)缤该魅艘话愕慕憬銓霈F(xiàn)怎樣的狀況?
最讓楊開明糾結(jié)不已的是,在天平另一頭的毛澤東也是讓他難以釋懷的人。在楊開明的心目中,毛澤東不僅僅是他曾經(jīng)的堂姐夫,也是他的同志和戰(zhàn)友。毛澤東還是他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是他學(xué)生時代所崇拜的偶像。
可以想象,楊開明見毛澤東無疑是理性的。那種理性可能不僅僅來自于革命利益的原則,也許還來自于毛澤東身邊的那個女人賀子珍。
身在井岡山上的楊開明,自然有機會耳聞目睹賀子珍的處事與為人。在井岡山根據(jù)地,那是個有口皆碑的女人。
楊開明就親眼見識過賀子珍讓人為之一動的另一面。那次,楊開明正與井岡山的幾位領(lǐng)導(dǎo)開會研究工作,突然得報敵人的部隊正向這邊摸來。已有身孕的賀子珍一聽,想都沒想便摸出雙槍沖了出去,竟憑兩支手槍逗著敵人追著自己滿山跑;楊開明自然也聽說,賀子珍與毛澤東結(jié)合后,備有個隨時準(zhǔn)備離開的行包。說是一旦開慧姐姐上山來,她就背上行包讓位走人。取代堂姐的竟然是這么一位有膽有識、有情有義的女人,楊開明還能怎樣?他除了沉默只能還是沉默。
身在井岡山的楊開明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毛澤東與賀子珍在眾人面前的避嫌和收斂。對此,著名作家王行娟在她的《賀子珍的路》一書中,曾對毛澤東的心理負(fù)重有過細(xì)膩的描述:
有一次,毛澤東要到下面視察工作。臨行前,他深情地看了看剛剛給自己收拾好行李的賀子珍,柔聲地提出了一個要求:
“我要走了,你送送我好嗎?”
賀子珍答應(yīng)了。馬夫牽著馬在前面走,他們兩人在后面慢慢地跟著,一面走,一面聊。僻靜的山路上沒有行人,走了一段路以后,毛澤東忽然說:
“我先走一步,在前邊等著你?!?/p>
他上馬走了。賀子珍莫名其妙,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能按他的意思,繼續(xù)往前走。好一會兒,她看到毛澤東果然在前邊等著。毛澤東迎上來解釋說:
“剛才要經(jīng)過紅軍醫(yī)院,我們走在一起,怕影響不好,所以我先走一步?!?/p>
賀子珍理解地點點頭……從這段描述中可以看出,這時的毛澤東已經(jīng)不像正常狀態(tài)下的那個毛澤東。但正是這種看似不合毛澤東性格的拘謹(jǐn)與避諱,讓人感覺到了毛澤東內(nèi)心深處那種難以言狀的心理負(fù)重。
對毛賀之戀,《毛澤東傳》的作者特里爾對此作了一種中國式的解讀:
“這一點很合毛的脾氣,他篤信誠實的鄉(xiāng)土美德。他不同于那些‘五四’型的知識分子,在他們看來,大膽的社會實踐有其自身的合理性。他和開慧及子珍的婚姻在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中都是穩(wěn)定的。確實,毛澤東并不看重結(jié)婚的儀式。然而,一旦確定這種關(guān)系就會穩(wěn)固地保持下去,直到因外部因素而發(fā)生突變?!?/p>
我由此想起了井岡山上的另一位年輕女戰(zhàn)士曾志。這位后來擁有三座雕像的紅色夫人,晚年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那個時候我們有今天沒明天,我們沒有時間卿卿我我,我們是大情大愛,愛得更熱烈,也只能愛得更直接,愛和生命每時每刻都連作一起,如果說男人革命是用生命,那女革命者是帶著情和愛投身革命,直至獻(xiàn)出生命在所不惜。因為,女人的生命和愛是同時存在的,一方面消亡,另一個必定跟著去了?!?/p>
第三章 傷心的日子依然來了
(1)毛澤東托吳福壽長沙找尋楊開效
這一回,我是第三次到井岡山,專為毛澤東與賀子珍的情路探訪。
在向?qū)У膸ьI(lǐng)下,我們幾經(jīng)周折找到了一個健在的知情人謝美華。但是,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這是一次毫無發(fā)現(xiàn)的探訪。不管我多么用心良苦地啟發(fā)誘導(dǎo),上了年紀(jì)的謝美華仍然像背書一樣地給我們講述了一個眾人皆知的老故事:
謝美華的姑父昊福壽,當(dāng)時跟井岡山上的毛澤東住得很近,一來二去,比毛澤東大29歲的吳福壽,與毛澤東成了忘年交。
許久得不到妻子音訊的毛澤東,想派人去長沙尋找妻子,探實情況。思來想去,“闖蕩江湖”的銀匠吳福壽成了他物色的合適人選。
吳福壽受毛委員之托向湖南方向去了。沒過多少時日,他回到茅坪,當(dāng)夜來到八角樓向毛澤東復(fù)命。在毛澤東幾次急迫詢問下,吳福壽才說了一句:“毛委員,看來你們很難相見了?!?/p>
毛澤東聞言大驚,問到底怎么回事,吳福壽只是難過地?fù)u頭,并不言語。
毛澤東明白了,當(dāng)時呆若木雞,痛苦地流下雙行淚水……謝美華老人講這個故事時講得很流暢。不難想象老人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地對人講過這個故事。在老人的講述中,我?guī)状蜗氩逶捥岢鑫业馁|(zhì)疑都不被老人理睬。老人只是執(zhí)著地按照她的故事走向講下去,直到故事結(jié)束,老人不回答任何質(zhì)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