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夫人

【題解】

本篇和《湘君》相對應(yīng)，寫了湘夫人對湘君的懷戀，表達(dá)了思念又無奈卻終不能相見的傷感惆悵的心情。詩中依次描述了湘夫人因不得與湘君相見而憂愁煩惱，思念湘君卻不能吐露心聲的矛盾，想象與湘君會面的美好場景，最終卻未能與湘君相見的惆悵傷感。

【原典】

帝子降兮北渚^[382]，目眇眇兮愁予^[383]。嫋嫋兮秋風(fēng)^[384]，洞庭波兮木葉下^[385]。登白兮騁望^[386]，與佳期兮夕張^[387]。鳥萃兮蘋中^[388]，罾何為兮木上^[389]。沅有茝兮醴有蘭^[390]，思公子兮未敢言^[391]?；暮鲑膺h(yuǎn)望^[392]，觀流水兮潺湲^[393]。麋何食兮庭中^[394]？蛟何為兮水裔^[395]？朝馳余馬兮江皋^[396]，夕濟(jì)兮西澨^[397]。聞佳人兮召予^[398]，將騰駕兮偕逝^[399]。筑室兮水中^[400]，葺之兮荷蓋^[401]。蓀壁兮紫壇^[402]，播芳椒兮成堂^[403]。桂棟兮蘭橑^[404]，辛夷楣兮藥房^[405]。罔薜荔兮為帷^[406]，擗蕙櫋兮既張^[407]。白玉兮為鎮(zhèn)^[408]，疏石蘭兮為芳^[409]。芷葺兮荷屋^[410]，繚之兮杜衡^[411]。合百草兮實(shí)庭^[412]，建芳馨兮廡門^[413]。九嶷繽兮并迎^[414]，靈之來兮如云^[415]。捐余袂兮江中^[416]，遺余褋兮醴浦^[417]。搴汀洲兮杜若^[418]，將以遺兮遠(yuǎn)者^[419]。時不可兮驟得^[420]，聊逍遙兮容與^[421]！

【注釋】

[382]帝子：指湘夫人。在神話傳說中，湘夫人的原型是帝堯的女兒娥皇、女英，女兒在古代也可稱“子”。故稱湘夫人為“帝子”。北渚：指靠近洞庭湖北岸的小洲。[383]眇眇(miǎo)：遠(yuǎn)望的樣子。愁予：使我發(fā)愁。[384]嫋嫋(niǎo)：又作“裊裊”，微風(fēng)吹拂的樣子。[385]波：動詞，起水波。木葉：樹葉。[386]白(fán)：水草名，即草，生于湖澤，秋季生長，形狀像莎草而稍大。騁(chěng)望：放眼遠(yuǎn)望。[387]佳：佳人，指湘夫人。期：約會。夕：黃昏。張：陳設(shè)，布置。[388]萃(cuì)：聚集、匯集。蘋(pín)：水草名，多年生草木，生淺水中。[389]罾(zēng)：用木棍或竹竿做支架的方形漁網(wǎng)。[390]茝(chǎi)：白芷，香草名。[391]公子：指湘夫人。未敢言：不敢說出來。[392]荒忽：即恍惚，渺渺茫茫、看不清楚的樣子。[393]潺湲(chán yuán)：水緩慢而流的樣子。[394]麋(mí)：野獸名，即麋鹿，也叫“四不像”。[395]蛟：古代傳說中的一種龍，常居水中深淵，能發(fā)洪水。水裔：水邊。[396]朝：早晨。余：女巫自稱。皋：水邊高地。[397]濟(jì)：渡。[398]佳人：愛人，即湘君。[399]騰駕：飛快地駕車。偕逝：一同前往。[400]室：古代稱堂后為室。[401]葺(qì)：原指茅草覆蓋房屋，亦泛指覆蓋。[402]蓀壁：用蓀草裝飾墻壁。蓀，香草名。紫：這里指紫貝，是一種珍美的水產(chǎn)。[403]播：播散。椒：花椒。成：通“盛”，涂飾。[404]桂棟：用桂木做的梁棟。橑(Iiáo)：屋椽。[405]辛夷楣：用辛夷做的房屋的次梁。辛夷：又名木筆，木蘭科，落葉喬木。藥：即白芷。房：臥房。[406]罔：同“網(wǎng)”，這里作動詞，編結(jié)。?。横?。[407]擗(pǐ)：拆開。?。焊羯?。既張：已經(jīng)張掛好。[408]鎮(zhèn)：鎮(zhèn)席，壓住坐席的東西。[409]疏：放置。石蘭：香草名，即山蘭，蘭草的一種。[410]芷葺：以白芷覆蓋的屋頂。荷屋：蓋著荷葉的屋。[411]繚：澶套。杜衡：香草名，俗稱馬蹄香。[412]合：集合。百草：指各種香草。實(shí)：充滿。[413]芳馨(xīn)：芳香，借指各種香草。廡：堂下周圍的走廊、廊屋。[414]九嶷：指九嶷山。繽：繽紛。[415]靈：指扮神的女巫。[416]捐“拋棄”。余：女巫自稱。袂(mèi)：衣袖。[417]遺：丟下。褋(dié)：禪衣，指貼身穿的汗衫之類。醴浦：澧水之濱。[418]搴(qiān)：采摘，折取。汀(tīng)洲：水中或水邊的平地。杜若：香草名，又名山姜。[419]遺(wèi)：贈予。遠(yuǎn)者：在遠(yuǎn)處的人，指湘夫人。[420]驟得：一下子得到。[421]聊：姑且。逍遙：悠游自得的樣子。容與：徘徊，漫步。

【譯文】

夫人快些降臨在這江北小洲上，我望眼欲穿心中悲痛憂傷。蕭瑟的秋風(fēng)徐徐吹拂，洞庭湖波涌浪翻，樹葉紛紛飄落。我登上白舉目遠(yuǎn)望，與佳人約會早已準(zhǔn)備停當(dāng)。但鳥兒為什么聚集水草里，魚網(wǎng)為什么掛在樹梢上？沅水有白芷，澧水有香蘭，心中思念你，口中不敢聲張。恍恍惚惚向遠(yuǎn)方張望，只見湘江北去流水潺潺。麋鹿為什么覓食在庭院中？蛟龍為什么回游在水邊？早晨我在江邊躍馬飛馳，傍晚我渡過江到了西岸。聽到佳人的親切召喚，我駕起快車一同高飛遠(yuǎn)去。我們將宮室筑在水中央，把荷葉蓋在屋頂上。用蓀草裝飾墻壁，用紫貝來鋪地面，用花椒和泥涂抹祭壇。以桂木做正梁，用蘭木做椽子，用辛夷做門框，用白芷做臥房。編織薜荔做帷帳，蕙草掛在帳頂上。白玉為鎮(zhèn)壓住坐席，擺上石蘭滿室芬芳。荷葉屋頂再加放白芷，杜衡纏繞讓滿院飄香。聚集香草布滿庭院，香花擺在門旁走廊。九嶷山眾神紛紛前來恭賀新宅，眾神云集紛紛揚(yáng)揚(yáng)。把衣袖拋向滾滾江流之中，把禪衣扔向澧水之濱。我在沙洲上采摘杜若，準(zhǔn)備送給遠(yuǎn)方的人聊表寸心。美好的時光不能驟然得到，暫且悠閑漫步獨(dú)自排遣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