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題解】

本篇是祭祀山鬼的祭歌，因非正神，故稱鬼。詩(shī)中先描述了山鬼與心上人約會(huì)前的盛裝準(zhǔn)備，以及見面時(shí)的欣喜和焦慮，隨即又寫了相約成空后的哀怨憂傷，細(xì)致地表現(xiàn)了山鬼對(duì)美好愛情的向往和失戀后的凄苦心情，描繪了一個(gè)溫柔多情、纏綿悱惻的神鬼形象。

【原典】

若有人兮山之阿^[518]，被薜荔兮帶女羅^[519]。既含睇兮又宜笑^[520]，子慕予兮善窈窕^[521]。乘赤豹兮從文貍^[522]，辛夷車兮結(jié)桂旗^[523]。被石蘭兮帶杜衡^[524]，折芬馨兮遺所思^[525]。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526]，路險(xiǎn)難兮獨(dú)后來^[527]。表獨(dú)立兮山之上^[528]，云容容兮而在下^[529]。杳冥冥兮羌晝晦^[530]，東風(fēng)飄兮神靈雨^[531]。留靈修兮憺忘歸^[532]，歲既晏兮孰華予^[533]。采三秀兮于山間^[534]，石磊磊兮葛蔓蔓^[535]。怨公子兮悵忘歸^[536]，君思我兮不得閑^[537]。山中人兮芳杜若^[538]，飲石泉兮蔭松柏^[539]。君思我兮然疑作^[540]，雷填填兮雨冥冥^[541]，猨啾啾兮又夜鳴^[542]。風(fēng)颯颯兮木蕭蕭^[543]，思公子兮徒離憂^[544]。

【注釋】

[518]若：句首語氣助詞。山之阿(ē)：山凹，山的彎曲處。[519]被(pī)：通“披”。薜荔：一種蔓生的常綠灌木，亦名木蓮。女羅：同“女蘿”，蔓生植物名。[520]含睇(dì)：含情而視。睇，微微斜視。宜笑：適宜于笑，指笑得很美。[521]子：你，山鬼對(duì)所思之人的稱呼。予：我，山鬼自稱。窈窕：美好、嫻靜的樣子。[522]赤豹：皮毛呈褐色的豹。從：跟從。文貍：毛色有花紋的貍。文，花紋。[523]辛夷車：用辛夷木做的車。結(jié)：編結(jié)。桂旗：用桂枝做的旗。[524]石蘭、杜蘅：皆香草名。[525]折：采，摘取。芳馨：指香花香草，即上文所說的石蘭、杜衡等。遺(wèi)：贈(zèng)送。[526]余：我，山鬼自稱。篁(huáng)：竹林。[527]后來：遲到，來晚了。[528]表：獨(dú)立、突出的樣子。[529]容容：水或煙氣浮動(dòng)的樣子。[530]杳冥冥兮羌晝晦：杳，深遠(yuǎn)的樣子。冥冥，昏暗的樣子。羌，楚地方言，發(fā)語詞。[531]神靈雨：神靈降下雨水。神靈，指山鬼。雨(yù)：動(dòng)詞，降雨。[532]靈修：指山鬼。憺(dàn)：安樂。[533]晏：晚，遲。華予：讓我像花一樣美麗。華，美，這里是使動(dòng)用法。[534]三秀：指靈芝草，一年開三次花，故稱三秀。傳說服食了能延年益壽。[535]磊磊：亂石堆積的樣子。葛：葛草，多年生草本植物。蔓蔓：形容葛草蔓延的樣子。[536]公子：指山鬼的所思之人。悵：怨望，失意。[537]君：指山鬼。不得閑：沒有空閑。[538]山中人：山鬼自稱。芳杜若：芬芳似杜若，比喻香潔。杜若，香草名，亦稱山姜。[539]石泉：山中泉水。蔭：遮蔽。[540]然疑：將信將疑，半信半疑。然，相信，不懷疑。疑，與“然”相對(duì)，懷疑。作：興起，發(fā)生。[541]填填：指雷聲。冥冥：昏暗的樣子。[542]猨：同“猿”，似獼猴。啾啾：猿的哀叫聲。又：當(dāng)作“狖(yòu)”，黑色長(zhǎng)尾猴。[543]颯颯(sà)：指風(fēng)聲。蕭蕭：指風(fēng)吹葉落的聲音。[544]離：通“罹(Ií)”，遭受。

【譯文】

有個(gè)人在那山的拐彎處，身披薜荔腰間系著松蘿。含情脈脈開口微微笑，你愛慕我的姿態(tài)啊美麗又窈窕。赤豹在前面拉車，后面跟著大花貍，辛夷木做車，桂枝做旌旗。身披石蘭啊杜衡做飄帶，采摘下香花送給所愛的你。我住在竹林深處暗不見天日，道路艱難險(xiǎn)阻使我姍姍來遲。我孤獨(dú)地站在高山頂端，云海茫茫在我的腳下翻卷。天色昏暗無光啊白晝?nèi)缫雇?，東風(fēng)陣陣，雨神為我降雨。我癡心等待你不思回返，紅顏已老誰能使我再美？采集靈芝仙草在那巫山間，無奈山石嶙峋葛藤蔓蔓。怨恨你失約使我惆悵忘返，你一定也思念我，只是沒有空閑。我這山中人如杜若般芬芳，啜飲石間的清泉遮蔭用松柏。你想我，我將信將疑。雷聲隆隆細(xì)雨綿綿，猿聲凄凄長(zhǎng)夜呼喚不停。秋風(fēng)颯颯黃葉飄零，思念公子啊徒自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