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種月亮

今夜之月，明亮得狗吠一般。

可惜樹蕾未綻。否則便是：花月正春風(fēng)。

花間一壺酒，獨(dú)酌有小兒……還有叫老虎的狗。

22年前，要買個(gè)小房。我說買房得高一些，否則連月亮都看不到。富翁小姑父突然問：“你看月亮干啥？”

我當(dāng)時(shí)腦子短路，兼有羞愧，因?yàn)槲业拇_想不通看月亮干什么。但隱約仍覺得看月亮……重要。

這事我想了多年。窗上時(shí)?？梢娒髟聛砀Q，我視為世間最大幸福之一。

此刻窗上皓月正當(dāng)空。伸展到空中的花枝，浸在月光中，積蓄著力量。花苞已累累，明晨起來看，花苞會增大許多。

晉南方言，月亮叫月明?！懊鳌卑l(fā)音mie，像個(gè)語氣詞或象聲詞。這總使我想到月像一只會吠叫的小獸，空中流瀉的月光便是它的叫聲。

在長文《白也》里，我不可避免地談到月亮。李白很多不朽的詩篇均浸在月光之中。月對李白而言，像家鄉(xiāng)一般，或者他原本就以月為故鄉(xiāng)。他成年以后從未回到出生地，不像岑參那樣前往西域，也不曾像王維那樣奉使出塞。但看他的詩篇：“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長風(fēng)幾萬里，飛渡玉門關(guān)。”有一年我在天山，望明月君臨人世，下意識涌上心頭的，便是這些句子。那一刻恍然明白，李白寫下的天山明月，乃是他的家鄉(xiāng)情懷。他詩中對明月無法言說的親近感，或許正緣于此。

我愛明月、浸在月光中的李白，以及李白詩篇中的月光。月光對人有療傷意味，而自然界的月光的確如此：月光的流瀉，有助于樹木傷口的愈合。每見樹木的疤痕，我便想到它里面的月光，那些月光，已有了樹緩緩流動(dòng)的綠色汁液的微溫。

我更愿以一則童詩結(jié)束這篇短文。在院里給花噴水，兩歲零四個(gè)月的小兒臭蛋搶水槍玩。我記下他童稚的話語。童子的爛漫快樂，或許更能給人安慰。這是他在童詩中第二次提到月亮。《臭蛋說之060：種月亮》：

“爸爸我要玩噴水壺，

給我，不要抱抱，

蛋蛋自己玩，

不吃好吃的?！?/p>

“花花噴水水，

就能長大，

能開好多。

花花打針嗎？

爸爸給月亮噴水水吧，

讓月亮長大，

長出好多月亮。

哈，月亮比昨天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