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1]離騷經(jīng)章句

[1]《隋》、《唐書·志》有皇甫遵訓(xùn)《參解楚辭》七卷、郭璞注十卷、宋處士諸葛《楚辭音》一卷、劉杳《草木蟲魚疏》二卷、孟奧《音》一卷、徐邈《音》一卷。始，漢武帝命淮南王安為《離騷傳》，其書今亡。按《屈原傳》云：“《國風(fēng)》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庇衷唬骸跋s蛻于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推此志，雖與日月爭光可也。”班孟堅、劉勰皆以為淮南王語，豈太史公取其語以作傳乎？漢宣帝時，九江被公能為楚辭。隋有僧道騫者善讀之，能為楚聲，音韻清切。至唐，傳《楚辭》者皆祖騫公之音。

《離騷經(jīng)》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與楚同姓，仕于懷王，為三閭大夫。三閭之職，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1]。屈原序其譜屬，率其賢良，以厲國士。入則與王圖議政事，決定嫌疑；出則監(jiān)察群下，應(yīng)對諸侯。謀行職修，王甚珍之。同列大夫上官、靳尚妬害其能，共譖毀之[2]。王乃疏屈原[3]。屈原執(zhí)履忠貞而被讒衺[4]，憂心煩亂，不知所愬，乃作《離騷經(jīng)》。離，別也。騷，愁也。經(jīng)，徑也。言己放逐離別，中心愁思，猶依道徑[5]，以風(fēng)諫君也[6]。故上述唐、虞、三后之制，下序桀、紂、羿、澆之?dāng)?，冀君覺悟，反于正道而還己也。是時，秦昭王使張儀譎詐懷王，令絕齊交；又使誘楚，請與俱會武關(guān)，遂脅[7]與俱歸，拘留不遣，卒客死于秦[8]。其子襄王，復(fù)用讒言，遷屈原于江南[9]。屈原放在草野[10]，復(fù)作《九章》，援天引圣，以自證明，終不見省。不忍以清白久居濁世，遂赴汨淵，自沉而死[11]?！峨x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諭，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12]；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虬龍鸞鳳，以托君子；飄風(fēng)云霓[13]，以為小人。其詞溫而雅，其義皎而朗[14]。凡百君子，莫不慕其清高，嘉其文采，哀其不遇，而愍其志焉[15]。

[1]《戰(zhàn)國策》：楚有昭奚恤?！对托兆搿吩疲骸扒?，楚公族羋姓之后。楚武王子瑕食采于屈，因氏焉。屈重、屈蕩、屈建、屈平并其后?！庇衷疲骸熬埃d姓。楚有景差。漢徙大族昭、屈、景三姓于關(guān)中?！?/span>

[2]《史記》曰：“上官大夫與之同列?！庇衷唬骸坝檬鲁冀小！?/span>

[3]疏，一作“逐”。

[4]一作“邪”。

[5]一云“陳直徑”，一云“陳道徑”。

[6]太史公曰：“離騷者，猶離憂也?！卑嗝蠄栽唬骸半x，猶遭也，明己遭憂作辭也?！鳖亷煿旁疲骸皯n動曰騷?！庇喟矗汗湃艘峨x騷》未有言“經(jīng)”者，蓋后世之士祖述其詞，尊之為經(jīng)耳，非屈原意也。逸說非是。

[7]一作“脅”。

[8]《史記》曰：“屈平既絀，其后秦欲伐齊，齊與楚從親，惠王患之，乃令張儀詳去秦，厚幣委質(zhì)事楚?！薄霸敗迸c“佯”同。又曰：“秦昭王與楚婚，欲與懷王會。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無行?！瘧淹踝湫?。入武關(guān)，秦伏兵絕其后，因留懷王。”然則使張儀譎詐懷王，令絕齊者，乃惠王，非昭王也。

[9]《史記》曰：“懷王長子頃襄王立，令尹子蘭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頃襄王，王怒而遷之?！?/span>

[10]草，一作“山”。

[11]《前漢·地理志》：長沙有羅縣。《荊州記》曰：“縣北帶汨水，水源出豫章艾縣界，西流注湘。沿湘西北，去縣三十里，名為屈潭，屈原自沉處。”汨音覓。

[12]媲，配也，匹詣切。

[13]飄，一作“飆”。

[14]一作“明”。

[15]愍，一作“閔”。魏文帝《典論》云：“優(yōu)游按衍，屈原尚之，窮侈極妙，相如之長也。然原據(jù)托譬喻，其意周旋，綽有馀度，長卿、子云不能及?！彼巫泳┰疲骸啊峨x騷》為詞賦之祖，后人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圓不能過規(guī)矣?！?/span>

帝高陽之苗裔兮[1]，朕皇考曰伯庸[2]。攝提貞于孟陬兮[3]，惟庚寅吾以降[4]?；视[揆余初度兮[5]，肇錫余以嘉名[6]。名余曰正則兮[7]，字余曰靈均[8]。紛吾既有此內(nèi)美兮[9]，又重之以修能[10]。扈江離與辟芷兮[11]，紉秋蘭以為佩[12]。汩余若將不及兮[13]，恐年歲之不吾與[14]。朝搴阰之木蘭兮[15]，夕攬洲之宿莽[16]。日月忽其不淹兮[17]，春與秋其代序[18]。惟草木之零落兮[19]，恐美人之遲暮[20]。不撫壯而棄穢兮[21]，何不改此度[22]？乘騏驥以馳騁兮[23]，來吾道夫先路[24]。

[1]德合天地稱帝。苗，胤也。裔，末也。高陽，顓頊有天下之號也。《帝系》曰：“顓頊娶于騰隍氏女而生老僮，是為楚先。其后熊繹事周成王，封為楚子，居于丹陽。周幽王時，生若敖，奄征南海，北至江、漢。其孫武王求尊爵于周，周不與，遂僭號稱王，始都于郢。是時生子瑕，受屈為客卿，因以為氏。”屈原自道本與君共祖，俱出顓頊胤末之子孫，是恩深而義厚也?！狙a曰】皇甫謐曰：“高陽都帝丘，今東郡濮陽是也?！睆堦淘唬骸案哧枺d之地名也。”劉子玄《史通》云：“作者自敘，其流出于中古。《離騷經(jīng)》首章，上陳氏族，下列祖考；先述厥生，次顯名字，自敘發(fā)跡，實基于此。降及司馬相如，始以自敘為傳。至馬遷、揚雄、班固，自敘之篇，實煩于代。”

[2]朕，我也。皇，美也。父死稱考。《詩》曰：“既右烈考?！辈梗忠?。屈原言我父伯庸，體有美德，以忠輔楚，世有令名，以及于己?！狙a曰】蔡邕云：“朕，我也。古者上下共之，咎繇與帝舜言稱‘朕’，屈原曰‘朕皇考’。至秦獨以為尊稱，漢遂因之?！碧莆宄甲ⅰ段倪x》云：“古人質(zhì)，與君同稱朕?！庇忠圆篂榍该?，皆非也。原為人子，忍斥其父名乎？

[3]太歲在寅曰攝提格。孟，始也。貞，正也。于，於也。正月為陬?！狙a曰】并出《爾雅》。陬，側(cè)鳩切。

[4]庚寅，日也。降，下也?！缎⒔?jīng)》曰：“故親生之膝下?！币鸀殛栒?，故男始生而立于寅。庚為陰正，故女始生而立于庚。言己以太歲在寅，正月始春，庚寅之日，下母之體，而生得陰陽之正中也?！狙a曰】《天問》云：“皆歸鞠，而無害厥躬。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九嘆》云：“赴江湘之湍流兮，順波湊而下降。徐徘徊于山阿兮，飄風(fēng)來之匈匈。”降，乎攻切，下也。見《集韻》。《說文》曰：“元氣起于子。男左行三十，女右行二十，俱立于巳，為夫婦。褢姙于巳，巳為子，十月而生。男起巳至寅，女起巳至申。故男年始寅，女年始申也?！薄痘茨献印纷⑼?。

[5]皇，皇考也。覽，觀也。揆，度也。初，始也。覽，一作“鑒”。一本“余”下有“于”字。五臣云：“我父鑒度我初生之法度。”

[6]肇，始也。錫，賜也。嘉，善也。言父伯庸觀我始生年時，度其日月，皆合天地之正中，故賜我以美善之名也。

[7]正，平也。則，法也。

[8]靈，神也。均，調(diào)也。言正平可法則者，莫過于天；養(yǎng)物均調(diào)者，莫神于地。高平曰原，故父伯庸名我為平以法天，字我為原以法地。言己上能安君，下能養(yǎng)民也?！抖Y》曰：“子生三月，父親名之，既冠而字之。名所以正形體、定心意也；字者，所以崇仁義、序長幼也。夫人非名不榮，非字不彰，故子生，父思善應(yīng)而名字之，以表其德、觀其志也?！蔽宄荚疲骸办`，善也。均，亦平也。言能正法則，善平理?！薄狙a曰】《史記》：“屈原，名平。”《文選》以“平”為字，誤矣?！罢齽t”以釋名“平”之義，“靈均”以釋字“原”之義。名有五，屈原，以德命也。《禮記》曰：“三月之末，父執(zhí)子之右手，咳而名之。”又曰：“既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薄妒抗诙Y》云：“賓字之，曰：昭告爾字，爰字孔嘉?！弊蛛m朋友之職，亦父命也。

[9]紛，盛貌。五臣曰：“內(nèi)美，謂忠貞?！?/span>

[10]修，遠也。言己之生，內(nèi)含天地之美氣，又重有絕遠之能，與眾異也。言謀足以安社稷，智足以解國患，威能制強御，仁能懷遠人也?！狙a曰】重，儲用切，再也。非輕重之重。能，本獸名，熊屬，故有絕人之才者謂之能。此讀若耐，葉韻。

[11]扈，被也。楚人名被為扈。江離、芷，皆香草名。辟，幽也。芷幽而香。《文選》“離”作“蘺”。五臣云：“扈，披也?！薄狙a曰】扈音戶?！蹲髠鳌吩疲骸熬澎铻榫呸r(nóng)正，扈民無淫者也?！膘瑁挂?。江離，說者不同?！墩f文》曰：“江蘺，靡蕪?！比凰抉R相如賦云“被以江離，糅以蘼蕪”，乃二物也。《本草》：“蘼蕪，一名江離?！苯x非蘼蕪也，猶杜若一名杜蘅，杜蘅非杜若也。蘼蕪，見《九歌》。郭璞云：“江離似水薺?！睆埐疲骸敖x出海水中，正青，似亂發(fā)。”郭恭義云：“赤葉。”未知孰是。辟，匹亦切。白芷，一名白茝，生下澤，春生，葉相對婆娑，紫色，楚人謂之藥。

[12]紉，索也。蘭，香草也，秋而芳。佩，飾也，所以象德。故行清潔者佩芳，德仁明者佩玉，能解結(jié)者佩觿，能決疑者佩玦，故孔子無所不佩也。言己修身清潔，乃取江離、辟芷，以為衣被；紉索秋蘭，以為佩飾；博采眾善，以自約束也?！狙a曰】紉，女鄰切?！斗窖浴吩唬骸袄m(xù)，楚謂之紉?！薄墩f文》云：“繟繩也。”《記》曰：古者男女皆佩容臭。臭，香物也。又曰“佩帨茝蘭”，則蘭芷之類，古人皆以為佩也。相如賦云：“蕙圃衡蘭?！鳖亷煿旁疲骸疤m，即今澤蘭也?！薄侗静葑ⅰ吩疲禾m草、澤蘭，二物同名。蘭草一名水香。李云“都梁”是也?！端?jīng)》云：“零陵郡都梁縣西小山上，有渟水，其中悉生蘭草，綠葉紫莖?！睗商m，如薄荷，微香，荊、湘、嶺南人家多種之。此與蘭草大抵相類。但蘭草生水傍，葉光潤尖長，有歧，陰小紫，花紅白色而香，五六月盛。而澤蘭生水澤中及下濕地，苗高二三尺，葉尖，微有毛，不光潤，方莖紫節(jié)，七月、八月開花，帶紫白色。此為異耳?！对姟吩疲骸笆颗c女，方秉蕑兮?！标憴C云：“蕑，即蘭也，其莖葉似藥草。澤蘭廣而長節(jié)，節(jié)中（亦）〔赤〕，高四五尺，漢諸池苑及許昌宮中皆種之?！薄段倪x》云：“秋蘭被涯?！弊⒃疲骸扒锾m，香草。生水邊，秋時盛也?！薄盾髯印吩疲骸疤m生深林?！薄侗静荨芬嘣疲阂环N山蘭“生山側(cè)，似劉寄奴，葉無椏，不對生，花心微黃赤”?！冻~》有秋蘭、春蘭、石蘭，王逸皆曰香草，不分別也。近時劉次莊《樂府集》云：“《離騷》曰：‘紉秋蘭以為佩?！衷唬骸锾m兮青青，綠葉兮紫莖?！胥?、澧所生，花在春則黃，在秋則紫，然而春黃不若秋紫之芬馥也。”由是知屈原真所謂多識草木鳥獸，而能盡究其所以情狀者歟？黃魯直《蘭說》云：“蘭生深山叢薄之中，不為無人而不芳。含香體潔，平居與蕭艾同生而不殊。清風(fēng)過之，其香藹然。在室滿室，在堂滿堂，所謂含章以時發(fā)者也。然蘭蕙之才德不同：蘭似君子，蕙似士夫。概山林中，十蕙而一蘭也?！峨x騷》曰：‘（子）〔予〕既滋蘭之九畹，又樹蕙之百畝?！墩谢辍罚骸怙L(fēng)轉(zhuǎn)蕙泛崇蘭?！允侵速v蕙而貴蘭矣。蘭蕙叢出，蒔以沙石則茂，沃以湯茗則芳，是所同也。至其發(fā)華，一干一華而香有馀者蘭，一干五七華而香不足者蕙也。蕙雖不若蘭，其視椒、榝則遠矣。”其言蘭蕙如此，當(dāng)俟博物者。

[13]汩，去貌，疾若水流也。不，一作“弗”。五臣云：“歲月行疾，若將追之不及?！薄狙a曰】汩，越筆切?！斗窖浴吩疲骸凹残幸?，南楚之外曰汩?！?/span>

[14]言我念年命汩然流去，誠欲輔君，心中汲汲，常若不及。又恐年歲忽過，不與我相待，而身老耄也?！狙a曰】恐，區(qū)用切，疑也。下并同?！墩撜Z》曰：“日月逝矣，歲不我與。”

[15]搴，取也。阰，山名?！狙a曰】搴音蹇。《說文》：“，拔取也”，南楚語，引“朝阰之木蘭”。阰，頻脂切，山在楚南?！侗静荨吩疲骸澳咎m皮似桂而香，狀如楠樹，高數(shù)仞。任昉《述異記》云：木蘭州在尋陽江，（也）〔中〕多木蘭。”

[16]攬，采也。水中可居者曰洲。草冬生不死者，楚人名曰宿莽。言己旦起升山采木蘭，上事太陽，承天度也；夕入洲澤采取宿莽，下奉太陰，順地數(shù)也。動以神祇自敕誨也。木蘭去皮不死，宿莽遇冬不枯，以喻讒人雖欲困己，己受天性，終不可變易也。攬，一作“”，一作“擥”。洲，一作“中洲”?！狙a曰】攬，盧敢切，取也。莽，莫補切。《爾雅》云“卷施草拔心不死”，即宿莽也。

[17]淹，久也。忽，《釋文》作“曶”。

[18]代，更也。序，次也。言日月晝夜常行，忽然不久。春往秋來，以次相代。言天時易過，人年易老也。

[19]零、落，皆墮也，草曰零，木曰落。零，一作“苓”。

[20]遲，晚也。美人，謂懷王也。人君服飾美好，故言美人也。言天時運轉(zhuǎn)，春生秋殺，草木零落，歲復(fù)盡矣。而君不建立道德，舉賢用能，則年老耄晚暮，而功不成，事不遂也?！狙a曰】屈原有以美人喻君者，“恐美人之遲暮”是也；有喻善人者，“滿堂兮美人”是也；有自喻者，“送美人兮南浦”是也。

[21]年德盛曰壯。棄，去也。穢，行之惡也，以喻讒邪。百草為稼穡之穢，讒佞亦為忠直之害也?！段倪x》無“不”字。五臣云：“撫，持也。言持盛壯之年，廢棄道德，用讒邪之言，為穢惡之行?！薄狙a曰】撫，芳武切。“不撫壯而棄穢”者，謂其君不肯當(dāng)年德盛壯之時，棄遠讒佞也。五臣注誤。

[22]改，更也。言愿令君甫及年德盛壯之時，修明政教，棄去讒佞，無令害賢，改此惑誤之度，修先王之法也。甫及，一作“撫及”，一作“務(wù)及”?！段倪x》云“何不改其此度”，一云“何不改乎此度也”。五臣云：“何不早改此法度，以從忠正之言。”

[23]騏驥，駿馬也，以喻賢智。言乘駿馬，一日可致千里。以言任賢智，則可成于治也。乘，一作“椉”，《文選》作“策”。馳，一作“駝”?！狙a曰】駝，即“馳”字。下同。

[24]路，道也。言己如得任用，將驅(qū)先行，愿來隨我，遂為君導(dǎo)入圣王之道也?！段倪x》作“導(dǎo)夫先路”。一本句末有“也”字。五臣云：“言君能任賢人，我得申展，則導(dǎo)引入先王之道路?！?/span>

昔三后之純粹兮[1]，固眾芳之所在[2]。雜申椒與菌桂兮[3]，豈維紉夫蕙茝[4]？彼堯舜之耿介兮[5]，既遵道而得路[6]。何桀紂之猖披兮[7]，夫唯捷徑以窘步[8]。惟夫黨人之偷樂兮[9]，路幽昧以險隘[10]。豈余身之憚殃兮[11]，恐皇輿之?dāng)】?span >[12]。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13]。荃不察余之中情兮[14]，反信讒而齌怒[15]。余固知謇謇之為患兮[16]，忍而不能舍也[17]。指九天以為正兮[18]，夫唯靈修之故也[19]。曰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20]。初既與余成言兮[21]，后悔遁而有他[22]。余既不難夫離別兮[23]，傷靈修之?dāng)?shù)化[24]。

[1]后，君也。謂禹、湯、文王也。至美曰純，齊同曰粹。

[2]眾芳，諭群賢。言往古夏禹、殷湯、周之文王，所以能純美其德，而有圣明之稱者，皆舉用眾賢，使居顯職，故道化興而萬國寧也。五臣云：“三王所以有純美之德，以眾賢所在故也?！?/span>

[3]申，重也。椒，香木也。其芳小，重之乃香。菌，薰也。葉曰蕙，根曰熏。五臣云：“雜，非一也。申，用也。椒、菌桂皆香木?！薄狙a曰】菌音窘?！恫┭拧吩疲骸熬?，薰也，其葉謂之蕙?！眲t菌與蕙一種也。下文別言“蕙茝”，又云“矯菌桂以紉蕙”，則菌桂自是一物?！侗静荨酚芯穑ò兹稂S，正圓如竹。菌，一作“箘”，其字從竹。五臣以為香木，是矣；其以“申”為用，則非也。《淮南子》曰：“申茮、杜茝，美人之所懷服。”

[4]紉，索也。蕙、茝，皆香草，以諭賢者。言禹、湯、文王雖有圣德，猶雜用眾賢，以致于治，非獨索蕙茝，任一人也。故堯有禹、咎繇、伯夷、朱虎、益、夔，殷有伊尹、傅說，周有呂、旦、散宜、召、畢，是雜用眾芳之效也?！狙a曰】《本草》云：“薫草一名蕙草，生下濕地。陶隱居云：俗人呼草，狀如茅而香，為薰草，人家頗種之?！币渡胶＝?jīng)》云：“薫草麻葉而方莖，赤花而黑實，氣如蘼蕪，可以已厲?！庇帧稄V志》云：“蕙草綠葉紫花。”陳藏器云：“此即是零陵香，生零陵山谷。《南越志》名燕草?！秉S魯直說與此異，已見上。椒與菌桂，木類也；蕙、茝，草類也。以言賢無小大，皆在所用。茝，白芷也，昌改切。

[5]堯、舜，圣德之王也。耿，光也。介，大也?！狙a曰】耿，古迥、古幸二切。

[6]遵，循也。路，正也。堯、舜所以有光大圣明之稱者，以循用天地之道，舉賢任能，使得萬事之正也。夫先三后者，據(jù)近以及遠，明道德同也。五臣云：“循用大道?！薄狙a曰】上言三后，下言堯、舜，謂三后遵堯、舜之道以得路也。路，大道也。

[7]桀紂，夏殷失位之君。猖披，衣不帶之貌。猖，一作“昌”，《釋文》作“倡”。披，一作“被”。五臣云：“昌披，謂亂也?！薄狙a曰】《博雅》云：“裮被，不帶也。”被音披。

[8]捷，疾也。徑，邪道也。窘，急也。言桀、紂愚惑，違背天道，施行惶遽，衣不及帶，欲涉邪徑，急疾為治，故身觸陷阱，至于滅亡，以法戒君也。唯，一作“維”。五臣云：“言桀、紂苦人使亂，用捷疾邪徑急步而理之。”【補曰】桀、紂之亂，若衣披不帶者，以不由正道，而所行蹙迫耳?！蹲髠鳌吩唬骸按也蝗缃葜僖??！薄敖?，邪出也?！薄墩撜Z》曰：“行不由徑?！睆?，步道也。

[9]黨，朋也?！墩撜Z》曰：“朋而不黨?！蓖?，茍且也。一無“夫”字。

[10]路，道也。幽昧，不明也。險隘，諭傾危。言己念彼讒人相與朋黨，嫉妬忠直，茍且偷樂，不知君道不明，國將傾危，以及其身也?！狙a曰】小人朋黨，偷為逸樂，則中正之路塞矣。隘，狹也?！哆h游》云：“悲世俗之迫阨?！毕嗳纭洞笕速x》作“迫隘”，“阨”、“隘”一也。

[11]憚，難也。殃，咎也。一無“身”字?！狙a曰】小人用事，則賢人被殃。憚，徒案切，忌難也。

[12]皇，君也。輿，君之所乘，以喻國也。績，功也。言我欲諫爭者，非難身之被殃咎也，但恐君國傾危，以敗先王之功。五臣云：“言我所以不難殃咎諫爭者，恐君行事之失?！薄狙a曰】皇輿宜安行于大中至正之道，而當(dāng)幽昧險隘之地，則敗績矣?！蹲髠鳌吩唬骸按蟊涝粩】??！?/span>

[13]踵，繼也。武，跡也?！对姟吩唬骸奥牡畚涿綮А！毖约杭庇甲呦群螅暂o翼君者，冀及先王之德，繼續(xù)其跡而廣其基也。奔走先后，四輔之職也?！对姟吩唬骸坝桧灿斜甲?，予聿有先后?！笔侵^也。忽，一作“急”?！狙a曰】忽，疾貌。奔，舊音布頓切。相導(dǎo)前后曰先后。先，先見切。踵，亦跡也。

[14]荃，香草，以諭君也。人君被服芬香，故以香草為諭。惡數(shù)指斥尊者，故變言荃也。察，一作“揆”。中，一作“忠”。【補曰】“荃”與“蓀”同?！肚f子》云：“得魚而忘荃?！薄兑袅x》云：“七全切，崔音孫。香草，可以餌魚?！笔柙疲骸吧p，荃也。陶隱居云：東（間）〔澗〕溪側(cè)有名溪蓀者，根形氣色極似石上菖蒲，而葉正如蒲，無脊，詩詠多云蘭蓀，正謂此也?！?/span>

[15]齌，疾也。言懷王不徐徐察我忠信之情，反信讒言而疾怒己也。齌，一作“齊”?！狙a曰】齌音赍，又音妻?！墩f文》云：“齌，炊餔疾也?！薄夺屛摹罚骸褒R，或作赍，并柤西切。”五臣云：“齊，同也。反信讒人，與之同怒于我?！?/span>

[16]謇謇，忠貞貌也?！兑住吩唬骸巴醭煎厘溃斯?。”【補曰】今《易》作“蹇蹇”，先儒引經(jīng)多如此，蓋古今本或不同耳。

[17]舍，止也。言己知忠言謇謇諫君之過，必為身患，然中心不能自止而不言也?！段脑贰窡o“而”字。一本“忍”上有“余”字，一無“也”字。五臣云：“恐君之?dāng)。嗜檀说溁级荒苤??！薄狙a曰】顏師古云：舍，尸夜切，訓(xùn)止息，人之屋舍，及星辰次舍，其義皆同?！墩撜Z》曰：“不舍晝夜?！敝^曉夕不息耳。今人音捨，非也。

[18]指，語也。九天，謂中央八方也。正，平也。五臣云：“九，陽數(shù)，謂天也?！薄狙a曰】《九章》云：“所作忠而言之兮，指蒼天以為正。”《淮南子》九天：中央鈞天，東方蒼天，東北變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昊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東南陽天。又《廣雅》九天：東方皥?zhí)?，南方赤天，西方成天，馀同?/span>

[19]靈，神也。修，遠也。能神明遠見者，君德也，故以諭君。言己將陳忠策，內(nèi)慮之心，上指九天，告語神明，使平正之，唯用懷王之故，欲自盡也。唯，一作“惟”。一無“也”字。五臣云：“靈修，言有神明長久之道者，君德也。言我指九天，欲為君行正平之道，而君不用我，故將欲自盡?！薄狙a曰】王逸言“自盡”者，謂自竭盡耳。五臣說誤。

[20]【補曰】一本有此二句，王逸無注；至下文“羌內(nèi)恕己以量人”始釋“羌”義，疑此二句后人所增耳?！毒耪隆吩唬骸拔艟c我誠言兮，曰黃昏以為期。羌中道而回畔兮，反既有此他志。”與此語同。

[21]初，始也。成，平也。言，猶議也?！狙a曰】成言，謂誠信之言，一成而不易也?！毒耪隆纷鳌罢\言”。

[22]遁，隱也。言懷王始信任己，與我平議國政，后用讒言，中道悔恨，隱匿其情，而有他志也。遁，一作“遯”。他，一作“佗”。五臣云：“悔，改。遯，移也。”改移本情，而有他志。

[23]近曰離，遠曰別。一無“夫”字。

[24]化，變也。言我竭忠見過，非難與君離別也，傷念君信用讒言，志數(shù)變易，無常操也。五臣云：“傷，惜也。”【補曰】數(shù)，所角切?；艋āＯ峦?。

余既滋蘭之九畹兮[1]，又樹蕙之百畝[2]。畦留夷與揭車兮[3]，雜杜衡與芳芷[4]。冀枝葉之峻茂兮[5]，愿竢時乎吾將刈[6]。雖萎絕其亦何傷兮[7]，哀眾芳之蕪穢[8]。眾皆競進以貪婪兮[9]，憑不猒乎求索[10]。羌內(nèi)恕己以量人兮[11]，各興心而嫉妬[12]。忽馳騖以追逐兮[13]，非余心之所急[14]。老冉冉其將至兮[15]，恐脩名之不立[16]。朝飲木蘭之墜露兮[17]，夕餐秋菊之落英[18]。茍余情其信姱以練要兮[19]，長顑頷亦何傷[20]？擥木根以結(jié)茝兮[21]，貫薜荔之落蕊[22]。矯菌桂以紉蕙兮[23]，索胡繩之纚纚[24]。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25]。雖不周于今之人兮[26]，愿依彭咸之遺則[27]。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28]。余雖好修姱以鞿羈兮[29]，謇朝誶而夕替[30]。既替余以蕙纕兮[31]，又申之以攬茝[32]。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33]。怨靈修之浩蕩兮[34]，終不察夫民心[35]。眾女嫉余之蛾眉兮[36]，謠諑謂余以善淫[37]。固時俗之工巧兮，偭規(guī)矩而改錯[38]。背繩墨以追曲兮[39]，競周容以為度[40]。忳郁邑余侘傺兮[41]，吾獨窮困乎此時也[42]。寧溘死以流亡兮[43]，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44]。鷙鳥之不群兮[45]，自前世而固然[46]。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異道而相安[47]？屈心而抑志兮[48]，忍尤而攘詬[49]。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50]。

[1]滋，蒔也。十二畝曰畹，或曰田之長為畹也。五臣云：“滋，益也?！薄夺屛摹纷鳌?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1/09/20/08331067796116.jpg" />”，音栽?！狙a曰】《說文》：“田三十畝曰畹。於阮切。”

[2]樹，種也。二百四十步為畝。言己雖見放流，猶種蒔眾香，修行仁義，勤身自勉，朝暮不倦也。五臣云：“蘭蕙喻行，言我雖被斥逐，修行彌多?！薄夺屛摹贰爱€”作“畮”?！狙a曰】畝，莫后切?！端抉R法》：“六尺為步，步百為畝?！鼻匦⒐疲偎氖綖楫€。畹或曰十二畝，或曰三十畝，九畹蓋多于百畝矣。然則種蘭多于蕙也。此古人貴蘭之意。

[3]畦，共呼種之名。留夷，香草也。揭車，亦芳草，一名芞輿。五十畝為畦也。揭，一作“藒”。《文選》作“蒥荑”、“車”?！狙a曰】畦音攜。揭、藒、，并丘謁切。相如賦云：“雜以留夷?！睆堃驹唬骸傲粢?，新夷。”顏師古曰：“留夷，香草，非新夷，新夷乃樹耳?！币辉屏粢?，藥名?！稜栄拧罚骸八~車，芞輿?！薄侗静菔斑z》云：“藒車味辛，生彭城，高數(shù)尺，白花?！逼Z音迄。

[4]杜衡、芳芷，皆香草也。言己積累眾善，以自潔飾，復(fù)植留夷、杜衡，雜以芳芷，芬香益暢，德行彌盛也。衡，一作“蘅”?！狙a曰】《爾雅》：“杜，（上）〔土〕鹵?！弊⒃疲骸岸藕庖?，似葵而香?！薄渡胶＝?jīng)》云：“天帝山有草，狀似葵，其臭如蘼蕪，名曰杜衡。”《本草》云：“葉似葵，形如馬蹄，故俗云馬蹄香?！?/span>

[5]冀，幸也。峻，長也?！段倪x》作“葰”。五臣云：“茂盛貌，音俊?！薄狙a曰】相如賦云：“實葉葰楙?！比氁艟?。

[6]刈，獲也。草曰刈，谷曰獲。言己種植眾芳，幸其枝葉茂長，實核成熟，愿待天時，吾將獲取收藏，而饗其功也。以言君亦宜蓄養(yǎng)眾賢，以時進用，而待仰其治也。《文選》“竢”作“俟”。

[7]萎，病也。絕，落也。【補曰】萎，草木枯死也。於危切。

[8]言己所種芳草，當(dāng)刈未刈，蚤有霜雪，枝葉雖蚤萎病絕落，何能傷于我乎？哀惜眾芳摧折，枝葉蕪穢而不成也。以言己修行忠信，冀君任用，而遂斥棄，則使眾賢志士失其所也。五臣云：“言我積行，為讒邪所害見逐，亦猶植芳草為霜露所傷而落。雖如是，于我亦何能傷，但恐眾賢志士見而蕪穢不自修也?！薄狙a曰】蕪，荒也。穢，惡也。

[9]競，并也。愛財曰貪，愛食曰婪。以，一作“而”?！狙a曰】并逐曰競。婪，盧含切。

[10]憑，滿也。楚人名滿曰憑。言在位之人，無有清潔之志，皆并進取，貪婪于財利，中心雖滿，猶復(fù)求索，不知猒飽也。憑，一作“憑”?！狙a曰】憑，皮冰切。索，求也?！稌颉吩唬骸鞍素灾f，謂之八索?！毙戾阕x作蘇故切，則“索”亦有素音。

[11]羌，楚人語辭也，猶言“卿”，何為也。以心揆心為恕。量，度也。【補曰】羌，去羊切，楚人發(fā)語端也?！段倪x》注云：“羌，乃也?！币辉茋@聲也。量，力香切。

[12]興，生也。害賢為嫉，害色為妬。言在位之臣，心皆貪婪，內(nèi)以其志恕度他人，謂與己不同，則各生嫉妬之心，推棄清潔，使不得用也。故《外傳》曰“太山之鴟，鳴嚇鴛雛”，此之謂也。興心，《文選》誤作“與心”。五臣云：“貪婪之人，乃內(nèi)恕于己，以量度他人，謂與己同貪。若否，則各生嫉妬之心，讒譖之，使不得進用。”【補曰】貪婪之人，不知其非，自恕以度人。謂君子亦有競進求索之心，故各興心而嫉妬也。

[13]五臣云：“忽，急也?！瘪Y，一作“駝”?！狙a曰】騖，亂馳也。

[14]言眾人所以馳騖惶遽者，爭追逐權(quán)貴，求財利也，故非我心之所急。眾人急于財利，我獨急于仁義也。

[15]七十曰老。冉冉，行貌。五臣云：“冉冉，漸漸也。”

[16]立，成也。言人年命冉冉而行，我之衰老，將以來至，恐修身建德，而功不成、名不立也。《論語》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屈原建志清白，貪流名于后世也?！狙a曰】脩名，脩潔之名也。屈原非貪名者，然無善名以傳世，君子所恥，故孔子曰：“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薄懊憽迸c“修”同，古書通用。

[17]墜，墮也。

[18]英，華也。言己旦飲香木之墜露，吸正陽之津液；暮食芳菊之落華，吞正陰之精蕊。動以香凈，自潤澤也。餐，一作“飡”。五臣云：“取其香潔，以合己之德?！薄狙a曰】飲，啜也，音蔭。餐，吞也，七安切。秋花無自落者，當(dāng)讀如“我落其實而取其（華）〔材〕”之“落”。魏文帝云：芳菊“含乾坤之純和，體芬芳之淑氣。故屈原悲冉冉之將老，思飡秋菊之落英，輔體延年，莫斯之貴”。

[19]茍，誠也。練，簡也。五臣云：“茍，且；姱，大；練，擇也。且信大擇道要而行。”【補曰】信姱，言實好也，與信芳、信美同意。姱，苦瓜切。要，於笑切。

[20]顑頷，不飽貌。言己飲食清潔，誠欲使我形貌信而美好，中心簡練，而合于道要，雖長顑頷，饑而不飽，亦何所傷病也。何者？眾人茍欲飽于財利，己獨欲飽于仁義也?！狙a曰】言我中情實美，又擇要道而行，雖顏色憔悴，形容枯槁，亦何傷乎？彼先口體而后仁義，豈知要者？或曰：有道者雖貧賤，而容貌不枯，屈原何為其顑頷也？曰：當(dāng)是時，國削而君辱，原獨得不憂乎？顑，虎感切。頷，戶感切。又上古湛切，下魚檢切。顑頷，食不飽，面黃貌。頷，一作“頜”，音同。

[21]擥，持也。根以喻本。《文選》“擥”作“掔”?！狙a曰】掔，啟妍切，亦持也。《荀子》云：“蘭槐之根是為芷。”注云：“苗名蘭槐，根名芷。”然則木根與茝皆喻本也。

[22]貫，累也。薜荔，香草也，緣木而生。蕊，實也。累香草之實，執(zhí)持忠信貌也。言己施行，常擥木引堅，據(jù)持根本，又貫累香草之實，執(zhí)持忠信，不為華飾之行也。五臣云：“貫，拾也。蕊，花心也。言我持木之本，佩結(jié)香草，拾其花心，以表己之忠信?！薄狙a曰】薜，蒲計切。荔，郎計切。《山海經(jīng)》：“小華之山，其草多薜荔，狀如烏韭，而生于石上?！弊⒃疲骸耙嗑壞旧?。”《管子》云：“薜荔白芷，蘼蕪椒連，五臭所校?！毙＃^馨烈之銳?！肚皾h》樂章云：“都荔遂芳?！敝^都良、薜荔俱有芬芳也?；ㄍ庠惠?，內(nèi)曰蕊。蕊，花須頭點也。

[23]矯，直也。五臣云：“矯，舉也。舉此香木以自比。”【補曰】《九章》云：“搗木蘭以矯蕙?！?/span>

[24]胡繩，香草也。纚纚，索好貌。言己行雖據(jù)履根本，猶復(fù)矯直菌桂芬香之性，紉索胡繩，令之澤好，以善自約束，終無懈倦也?！狙a曰】《說文》：“索，（昔）〔穌〕各切。草有莖葉，可作繩索?！薄袄{，所綺切?！?/span>

[25]言我忠信謇謇者，乃上法前世遠賢，固非今時俗人之所服行也。一云：謇，難也。言己服飾雖為難法，我仿前賢以自修潔，非本今世俗人之所服佩。《文選》“謇”作“蹇”，“世”作“時”。五臣云：“蹇，難也。前修，謂前代修習(xí)道德之人。服，用也。言我所以遭難者，吾法前修道德之人，故不為代俗所用。”【補曰】謇，又訓(xùn)難易之難，非蹇難之字也。世所傳《楚辭》，惟王逸本最古，凡諸本異同皆當(dāng)以此為正。又，李善注本有以“世”為“時”、為“代”，以“民”為“人”之類，皆避唐諱，當(dāng)從舊本。

[26]周，合也。

[27]彭咸，殷賢大夫，諫其君不聽，自投水而死。遺，馀也。則，法也。言己所行忠信，雖不合于今之世，愿依古之賢者彭咸馀法，以自率厲也?！狙a曰】顏師古云：“彭咸，殷之介士，不得其志，投江而死?！卑辞烙陧曄逯溃?dāng)懷王時作《離騷》，已云“愿依彭咸之遺則”，又曰“吾將從彭咸之所居”，蓋其志先定，非一時忿懟而自沉也?！斗措x騷》曰：“棄由、聃之所珍兮，摭彭咸之所遺?！必M知屈子之心哉！

[28]艱，難也。言己自傷所行不合于世，將效彭咸沉身于淵，乃太息長悲，哀念萬民受命而生，遭遇多難，以隕其身。申生雉經(jīng)，子胥沉江，是謂多難也。五臣云：“太息掩涕，哀此萬姓，遭輕薄之俗，而多屯難。”【補曰】掩涕，猶抆淚也?！哆h游》曰“哀民生之長勤”，與此意同。

[29]鞿羈，以馬自喻。韁在口曰鞿，革絡(luò)頭曰羈，言為人所系累也。五臣云：“言我雖習(xí)前人之大道，而為讒人所銜勒。”【補曰】鞿，居依切。羈，居宜切。下文云：“余獨好修以為常。”修姱，謂修潔而姱美也。

[30]誶，諫也?！对姟吩唬骸罢r予不顧?！碧?，廢也。言己雖有絕遠之智，姱好之姿，然以為讒人所鞿羈而系累矣。故朝諫謇謇于君，夕暮而身廢棄也。【補曰】誶音邃，又音信，今《詩》作“訊”。訊，告也。

[31]纕，佩帶也?！狙a曰】纕，息羊切。下云：“解佩纕以結(jié)言?！?/span>

[32]又，復(fù)也。言君所以廢棄己者，以余帶佩眾香，行以忠正之故也。然猶復(fù)重引芳茝，以自結(jié)束，執(zhí)志彌篤也。一云“又申之茝”。五臣云：“申，重也。攬，持也。”

[33]悔，恨也。言己履行忠信，執(zhí)守清白，亦我中心之所美善也。雖以見過，支解九死，終不悔恨。五臣云：“九，數(shù)之極也。以此遇害，雖九死無一生，未足悔恨?！?/span>

[34]上政迷亂則下怨，父行?；髣t子恨。靈修，謂懷王也。浩，猶浩浩，蕩，猶蕩蕩，無思慮貌也。《詩》曰：“子之蕩兮?！薄狙a曰】今《詩》作“湯”。湯，蕩也?？鬃釉唬骸啊对姟房梢栽埂！薄睹献印吩唬骸啊缎≯汀分?，親親也。親之過大而不怨，是愈疏也?！鼻趹淹?，其猶《小弁》之怨乎？

[35]言己所以怨恨于懷王者，以其用心浩蕩，驕敖放恣，無有思慮，終不省察萬民善惡之心，故朱紫相亂，國將傾危也。夫君不思慮，則忠臣被誅；忠臣被誅，則風(fēng)俗怨而生逆暴，故民心不可不熟察之也。民，一作“人”。五臣云：“浩蕩，法度壞貌。言我怨君法度廢壞，終不察眾人悲苦?！?/span>

[36]眾女，謂眾臣。女，陰也，無專擅之義，猶君動而臣隨也，故以喻臣。蛾眉，好貌。蛾，一作“娥”。【補曰】《反離騷》云：“知眾嫮之疾妬兮，何必揚累之蛾眉。”此亦班孟堅、顏之推以為“露才揚己”之意。夫冶容誨淫，目挑心與，《孟子》所謂“不由其道”者，而以污原，何哉？詩人稱莊姜之賢曰“螓首蛾眉”，蓋言其質(zhì)之美耳。師古云：“蛾眉，形若蠶蛾眉也。”

[37]謠，謂毀也。諑，猶譖也。淫，邪也。言眾女嫉妬蛾眉美好之人，譖而毀之，謂之美而淫，不可信也，猶眾臣嫉妬忠正，言己淫邪不可任也。以，一作“之”。五臣云：“讒邪之人，謂我善為淫亂?！薄狙a曰】謠音遙?！稜栄拧贰巴礁柚^之謠”，謂謠言也。諑，竹角切?！斗窖浴吩疲骸罢?，愬也，楚以南謂之諑?！毖员娕倿橹{言，以譖愬我，彼淫人也，而謂我善淫，所謂“恕己以量人”。

[38]偭，背也。圓曰規(guī)，方曰矩。改，更也。錯，置也。言今世之工，才知強巧，背去規(guī)矩，更造方圓，必失堅固、敗材木也。以言佞臣巧于言語，背違先圣之法，以意妄造，必亂政治、危君國也。五臣云：“規(guī)矩，法則也?！薄狙a曰】偭音面。賈誼云：“偭梟獺以隱處?！卞e音措。

[39]追，猶隨也。繩墨，所以正曲直?！狙a曰】背，違也。墨，度名也，五尺曰墨。追，古“隨”字。

[40]周，合也。度，法也。言百工不循繩墨之直道，隨從曲木，屋必傾危而不可居也。以言人臣不修仁義之道，背棄忠直，隨從枉佞，茍合于世，以求容媚，以為常法，身必傾危而被刑戮也。【補曰】“偭規(guī)矩而改錯”者，反常而妄作；“背繩墨以追曲”者，枉道以從時。

[41]忳，憂貌。侘傺，失志貌。侘，猶堂堂，立貌也。傺，住也，楚人名住曰傺。邑，一作“悒”。一本注云：“忳，自念貌?！蔽宄荚疲骸皬饔?，憂思貌。悒，不安也?！薄狙a曰】忳，徒渾切，悶也。郁邑，憂貌。下文曰：“曾歔欷余郁邑兮。”五臣以“忳郁”為句絕，誤矣。侘，敕加切。傺，丑利切。又上勅駕切，下勅界切?！斗窖浴吩疲骸百眩阂?，南楚謂之傺?！惫痹疲骸岸?，即今‘住’字?！?/span>

[42]言我所以忳忳而憂，中心郁邑，悵然住立而失志者，以不能隨從世俗，屈求容媚，故獨為時人所窮困。憂，一作“自念”。一無“也”字。

[43]溘，猶奄也。以，一作“而”。奄，一作“晻”。下注同?！狙a曰】溘，奄忽也，渴合切。

[44]言我寧奄然而死，形體流亡，不忍以中正之性，為邪淫之態(tài)。一無“也”字。

[45]鷙，執(zhí)也。謂能執(zhí)伏眾鳥，鷹鹯之類也，以喻中正。【補曰】鷙，脂利切，擊鳥也?！对铝睢吩唬骸苞楒涝辁v?！?/span>

[46]言鷙鳥執(zhí)志剛厲，特處不群，以言忠正之士亦執(zhí)分守節(jié)，不隨俗人，自前世固然，非獨于今，比干、伯夷是也。李善《文選》“世”作“代”。

[47]言何所有圜鑿受方枘而能合者？誰有異道而相安耶？言忠佞不相為謀也。圜，一作“圓”。周，一作“同”。一云“方鑿受圓枘”。

[48]抑，案也?！狙a曰】案，讀若按。

[49]尤，過也。攘，除也。詬，恥也。言己所以能屈案心志，含忍罪過而不去者，欲以除去恥辱，誅讒佞之人，如孔子誅少正卯也?！夺屛摹贰霸崱弊鳌霸_”?！狙a曰】詬、訽，并呼漏切，又古豆切?！抖Y記》曰：“以儒相詬病?！痹嵅?，恥辱也。

[50]言士有伏清白之志，以死忠直之節(jié)者，固乃前世圣王之所厚哀也。故武王伐紂，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也。【補曰】比干諫而死，孔子稱仁焉，厚之也。

悔相道之不察兮[1]，延佇乎吾將反[2]。回朕車以復(fù)路兮[3]，及行迷之未遠[4]。步余馬于蘭皋兮[5]，馳椒丘且焉止息[6]。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將復(fù)修吾初服[7]。制芰荷以為衣兮[8]，雧芙蓉以為裳[9]。不吾知其亦已兮，茍余情其信芳[10]。高余冠之岌岌兮[11]，長余佩之陸離[12]。芳與澤其雜糅兮[13]，唯昭質(zhì)其猶未虧[14]。忽反顧以遊目兮[15]，將往觀乎四荒[16]。佩繽紛其繁飾兮[17]，芳菲菲其彌章[18]。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19]。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20]。

[1]悔，恨也。相，視也。察，審也。【補曰】相，息亮切。

[2]延，長也。佇，立貌?！对姟吩唬骸皝辛⒁云！毖约鹤曰诤蓿嘁暿戮啦幻鲗彶?，若比干伏節(jié)死義，故長立而望，將欲還反，終己之志也?！狙a曰】佇，直呂切，久立也。異姓事君，不合則去；同姓事君，有死而已。屈原去之，則是不察于同姓事君之道，故悔而欲反也。

[3]回，旋也。路，道也。回，一作“迴”。

[4]迷，誤也。言乃旋我之車，以反故道，及己迷誤欲去之路，尚未甚遠也。同姓無相去之義，故屈原遵道行義，欲還歸也。

[5]步，徐行也。澤曲曰皋，《詩》云：“鶴鳴于九皋?！薄狙a曰】皋，九折澤也。一云：澤中水溢出所為坎?！墩谢辍吩唬骸案尢m被徑?！?/span>

[6]土高四墮曰椒丘。言己欲還，則徐步我之馬于芳澤之中，以觀聽?wèi)淹?。遂馳高丘而止息，以須君命也。馳，一作“駝”。五臣云：“椒丘，丘上有椒也。行息依蘭椒，不忘芳香以自潔也?！薄狙a曰】司馬相如賦云：“椒丘之闕?！狈疲骸扒鹈！比绱驹疲骸扒鸲嘟芬??！卑唇罚筋嵰?。此以“椒丘”對“蘭皋”，則宜從如淳、五臣之說。焉，語助，尤虔切。

[7]退，去也。言己誠欲遂進，竭其忠誠，君不肯納，恐重遇禍，故將復(fù)去，修吾初始清潔之服也。一無“復(fù)”字。五臣云：“尤，過也?！薄狙a曰】《九章》云：“欲儃佪以干傺兮，恐重患而離尤。”離，遭也。曹植《七啟》曰：“愿反初服，從子而歸?！?/span>

[8]制，裁也。芰，也，秦人曰薢茩。荷，芙蕖也?！狙a曰】芰，奇寄切，生水中，葉浮水上，花黃白色。

[9]芙蓉，蓮華也。上曰衣，下曰裳。言己進不見納，猶復(fù)裁制芰荷，集合芙蓉，以為衣裳，被服愈潔，修善益明。雧，一作“集”。【補曰】《爾雅》曰：“荷，芙蕖?！弊⒃疲骸皠e名芙蓉?！薄侗静荨吩疲骸捌淙~名荷，其華未發(fā)為菡萏，已發(fā)為芙蓉。”芰荷，葉也，故以為衣；芙蓉，華也，故以為裳?！斗措x騷》云“衿芰茄之綠衣，被芙蓉之朱裳”是也?！侗鄙揭莆摹吩弧胺佘林贫押梢隆?，蓋用此語。薢茩音皆茍。又上胡買切，下胡口切。

[10]五臣云：“言君不知我，我亦將止。然我情實美。”【補曰】芳，敷方切，香草也。

[11]岌岌，高貌。【補曰】岌，魚及切。

[12]陸離，猶嵯，眾貌也。言己懷德不用，復(fù)高我之冠，長我之佩，尊其威儀，整其服飾，以異于眾也。【補曰】許慎云：“陸離，美好貌?！鳖亷煿旁疲骸瓣戨x，分散也。”《九章》云：“帶長鋏之陸離兮，冠切云之崔嵬?！?/span>

[13]芳，德之臭也?！兑住吩唬骸捌涑羧缣m?！睗桑|(zhì)之潤也。玉堅而有潤澤。糅，雜也?！狙a曰】糅，女救切。

[14]唯，獨也。昭，明也。虧，歇也。言我外有芬芳之德，內(nèi)有玉澤之質(zhì)，二美雜會，兼在于己，而不得施用，故獨保明其身，無有虧歇而已。所謂道行則兼善天下，不用則獨善其身。虧，一作“”，其字從兮。五臣云：“唯獨守其明潔之質(zhì)，猶未為自虧損也?！?/span>

[15]忽，疾貌。遊，一作“游”。

[16]荒，遠也。言己欲進忠信，以輔事君，而不見省，故忽然反顧而去，將遂游目往觀四荒之外，以求賢君也。五臣云：“觀四荒之外，以求知己者。”【補曰】《爾雅》：“觚竹、北戶、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皆四方昏荒之國。禮失而求諸野，當(dāng)是時，國無人，莫我知者，故欲觀乎四荒，以求同志，此孔子浮海居夷之意。然原初未嘗去楚者，同姓無可去之義故也。賈誼《吊屈原》云：“瞝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懷此都。”失之矣。

[17]繽紛，盛貌。繁，眾也?！狙a曰】繽，匹賓切。

[18]菲菲，猶勃勃。芬，香貌也。章，明也。言己雖欲之四方荒遠，猶整飾儀容，佩玉繽紛而眾盛，忠信勃勃而愈明，終不以遠故改其行。五臣云：“佩忠信芳香之行，彌加明潔?！?/span>

[19]言萬民稟天命而生，各有所樂，或樂諂佞，或樂貪淫，我獨好修正直以為常行也?！段倪x》“民”作“人”。修，一作“循”?！狙a曰】樂，魚教切，欲也。下文云：“汝何博謇而好修?！庇衷唬骸捌堉星槠浜眯蕖！苯匝院米孕逎嵰?。

[20]懲，艾也。言己好修忠信以為常行，雖獲罪支解，志猶不艾也。豈，一作“非”?！段倪x》“可”作“何”。五臣云：“言我執(zhí)忠貞之心，雖遭支解，亦不能變，于我心更何所懼。懲，懼也。”【補曰】解，古蟹切。《說文》：“懲，也?！?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1/09/20/08331196754680.jpg" />與艾并音乂，謂懲創(chuàng)也。以“可”為“何”，以“懲”訓(xùn)“懼”，皆非是。

女嬃之嬋媛兮[1]，申申其詈予[2]。曰鮌婞直以亡身兮[3]，終然殀乎羽之野[4]。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紛獨有此姱節(jié)[5]。薋菉葹以盈室兮[6]，判獨離而不服[7]。眾不可戶說兮，孰云察余之中情[8]。世并舉而好朋兮[9]，夫何獨而不予聽[10]。依前圣以節(jié)中兮[11]，喟憑心而歷茲[12]。濟沅湘以南征兮[13]，就重華而敶詞：[14]啟《九辯》與《九歌》兮[15]，夏康娛以自縱[16]。不顧難以圖后兮，五子用失乎家巷[17]。羿淫游以佚畋兮[18]，又好射夫封狐[19]。固亂流其鮮終兮[20]，浞又貪夫厥家[21]。澆身被服強圉兮[22]，縱欲而不忍[23]。日康娛而自忘兮[24]，厥首用夫顛隕[25]。夏桀之常違兮[26]，乃遂焉而逢殃[27]。后辛之菹醢兮[28]，殷宗用而不長[29]。湯禹儼而祗敬兮[30]，周論道而莫差[31]。舉賢而授能兮[32]，循繩墨而不頗[33]。皇天無私阿兮[34]，覽民德焉錯輔[35]。夫維圣哲以茂行兮[36]，茍得用此下土[37]。瞻前而顧后兮[38]，相觀民之計極[39]。夫孰非義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40]。阽余身而危死兮[41]，覽余初其猶未悔[42]。不量鑿而正枘兮[43]，固前修以菹醢[44]。曾歔欷余郁邑兮[45]，哀朕時之不當(dāng)[46]。攬茹蕙以掩涕兮[47]，霑余襟之浪浪[48]。

[1]女嬃，屈原姊也。嬋媛，猶牽引也，一作“撣援”?！狙a曰】《說文》云：“嬃，女字也。音須。賈侍中說：楚人謂（女）〔姊〕曰嬃?！鼻皾h有呂須，取此為名。嬋媛音蟬爰?！端?jīng)》引袁崧云：“屈原有賢姊，聞原放逐，亦來歸，喻令自寬全。鄉(xiāng)人冀其見從，因名曰秭歸?？h北有原故宅，宅之東北，有女須廟，搗衣石猶存?！薄帮觥迸c“姊”同。觀女嬃之意，蓋欲原為寧武子之愚，不欲為史魚之直耳，非責(zé)其不能為上官、椒、蘭也。而王逸謂女嬃罵原以不與眾合、不承君意，誤矣。

[2]申申，重也。言女嬃見己施行不與眾合，以見放流，故來牽引，數(shù)怒重詈我也。詈，一作“罵”。予，一作“余”。五臣云：“牽引古事，而罵詈我?！薄狙a曰】《論語》曰：“申申如也?！鄙晟辏褪嬷?。女嬃詈原，有親親之意焉?！毒鸥琛吩啤芭畫孺沦鉃橛嗵ⅰ笔且?。予音與，葉韻。

[3]曰，女嬃辭也。鮌，堯臣也?！兜巯怠吩唬骸邦呿満笪迨蓝P。”婞，很也。鮌，亦作“鮌”，一作“鯀”。《文選》“亡”作“方”。【補曰】婞，下頂切。東坡曰：“《史記》‘殛鮌于羽山，以變東夷’，《楚辭》‘鮌婞直以亡身’，則鮌蓋剛而犯上者耳。若小人也，安能以變四夷之俗哉？如左氏之言，皆后世流傳之過?！薄毒耪隆芬嘣疲骸靶袏倍辉ベ?，鮌功用而不就。”

[4]蚤死曰殀。言堯使鮌治洪水，婞很自用，不順堯命，乃殛之羽山，死于中野。女嬃比屈原于鮌，不順君意，亦將遇害也。殀，一作“夭”。一云“羽山之野”?！狙a曰】羽山，東裔，在海中。妖，歿也，於矯切。鮌遷羽山，三年然后死，事見《天問》?！蹲髠鳌吩唬骸捌渖窕癁辄S能，入于羽淵?！?/span>

[5]女嬃數(shù)諫屈原言：汝何為獨博采往古，好修謇謇，有此姱異之節(jié)，不與眾同，而見憎惡于世也?！段倪x》作“蹇”。五臣云：“汝何博采古道，于蹇難之世，好修直節(jié)，獨為姱大之行?！薄狙a曰】博謇，當(dāng)如逸說。紛，盛貌。姱，苦瓜切，好也。

[6]薋，蒺藜也。菉，王芻也。葹，枲耳也。《詩》曰：“楚楚者薋。”又曰：“終朝采菉?！比呓詯翰?，以喻讒佞盈滿于側(cè)者也。【補曰】今《詩》“薋”作“茨”，“菉”作“綠”。薋音甆，《爾雅》亦作“茨”，布地蔓生，細葉，子有三角刺人?！兑住罚骸皳?jù)于蒺藜?！毖云鋬磦?。《詩》“墻有茨”，以刺梗穢。菉音錄，《爾雅》云：“菉，王芻?！鼻?，蓐也?！侗静荨吩疲骸八|草，葉似竹而細薄，莖亦圓小，生平澤溪澗之側(cè)，俗名菉蓐草?！比?，商支切，形似鼠耳，詩人謂之卷耳，《爾雅》謂之苓耳，《廣雅》謂之枲耳，皆以實得名?！侗静荨罚骸皷牰?，一名葹?！?/span>

[7]判，別也。女嬃言眾人皆佩薋、菉、枲耳，為讒佞之行，滿于朝廷，而獲富貴，汝獨服蘭蕙，守忠直，判然離別，不與眾同，故斥棄也。

[8]屈原外困群佞，內(nèi)被姊詈，知世莫識，言己之心志所執(zhí)，不可戶說人告，誰當(dāng)察我中情之善否也?！狙a曰】《管子》曰：“圣人之治于世，不人告也，不戶說也。”《淮南子》曰：“口辨而戶說之。”

[9]朋，黨也?！狙a曰】《說文》：“朋，古鳳字，鳳飛，群鳥從以萬數(shù)，故以為朋黨字。”

[10]，孤也。《詩》曰：“哀此獨。”言世俗之人，皆行佞偽，相與朋黨，并相薦舉。忠直之士，孤特獨，何肯聽用我言，而納受之也。，一作“煢”。予，一作“余”?！狙a曰】，渠營切，今《詩》作“惸”。聽，平聲。

[11]節(jié)，度。《文選》“以”作“之”。

[12]喟，嘆也。歷，數(shù)也。言己所言，皆依前世圣人之法，節(jié)其中和，喟然舒憤懣之心，歷數(shù)前世成敗之道，而為此辭也。憑，一作“慿”，一作“馮”。五臣云：“中，得也。歷，行也。憑，滿也。言我依前代圣賢節(jié)度，而不得用，故嘆息憤懣，而行澤畔矣?！薄狙a曰】喟，丘愧切?！斗窖浴吩疲骸皯{，怒也。楚曰憑?！弊⒃疲骸绊Ｊ⒚??！币冻o》“康回憑怒”。皮冰切?！读凶印吩唬骸暗蹜{怒?！薄肚f子》曰：“侅溺于馮氣?！薄墩f文》云：“馮，懣也。”并音憤。“喟憑心而歷茲”者，嘆逢時之不幸也。歷，猶逢也。下文云“委厥美而歷茲”，意與此同。

[13]濟，渡也。沅、湘，水名。征，行也?！狙a曰】沅音元?！渡胶＝?jīng)》云：“湘水出帝舜葬東，入洞庭下。沅水出象郡鐔城西，東注江，合洞庭中?！薄逗鬂h·志》：武陵郡有臨沅縣，“南臨沅水，水源出牂牁且蘭縣，至郡界分為五溪”。又：“零陵郡陽朔山，湘水出。”《水經(jīng)》云：“沅水下注洞庭，方會于江?！薄断嬷杏洝吩疲骸跋嫠鲇陉査?，則觴為之舟，至洞庭，則日月若出入于其中?！?/span>

[14]重華，舜名也?！兜巯怠吩唬骸邦派厝A，是為帝舜，葬于九疑山，在沅、湘之南?！毖约阂朗ネ醴ǘ?，不容于世，故欲渡沅、湘之水，南行就舜，敶詞自說，稽疑圣帝，冀聞秘要，以自開悟也。一作“陳辭”?！狙a曰】敶，列也。先儒以重華為舜名。按《書》云“有鰥在下曰虞舜”，與帝之咨禹一也，則舜非謚也，名也。又“曰若稽古帝舜，曰重華”，與堯為放勛一也，則重華非名也，號也。群臣稱帝不稱堯，則堯為名；帝稱禹不稱文命，則文命為號。伊尹稱“尹躬暨湯”，則湯，號也。湯自稱“予小子履”，則履，名也?！冻o》屢言堯、舜、禹、湯，今辨于此。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其于君臣之際詳矣，故原欲就之而敶詞也。

[15]啟，禹子也。《九辯》、《九歌》，禹樂也。言禹平治水土，以有天下，啟能承先志，纘敘其業(yè)，育養(yǎng)品類，故九州之物，皆可辯數(shù)，九功之德，皆有次序，而可歌也?！蹲笫蟼鳌吩唬骸傲?，謂之九功。九功之德，皆可歌也，謂之《九歌》。水、火、金、木、土、谷，謂之六府；正德、利用、厚生，謂之三事?！薄狙a曰】《山海經(jīng)》云：“夏后上三嬪于天，得《九辯》與《九歌》以下?！弊⒃疲骸敖蕴斓蹣访?，啟登天而竊以下，用之?！薄短靻枴芬嘣疲骸皢⒓e商，《九辯》《九歌》。”王逸不見《山海經(jīng)》，故以為禹樂。五臣又云：“啟，開也。言禹開樹此樂?！敝囈印！厄}經(jīng)》、《天問》多用《山海經(jīng)》。而劉勰《辨騷》以“康回傾地”、“夷羿弊日”為譎怪之談，異乎經(jīng)典。如高宗夢得說，姜嫄履帝敏之類，皆見于《詩》《書》，豈誣也哉？

[16]夏康，啟子太康也。娛，樂也。縱，放也。

[17]圖，謀也。言太康不遵禹、啟之樂，而更作淫聲，放縱情欲，以自娛樂，不顧患難，不謀后世，卒以失國，兄弟五人，家居閭巷，失尊位也?！渡袝颉吩弧疤凳サ芪迦?，須于洛汭，作《五子之歌》”，此佚篇也。巷，一作“居”?！狙a曰】《書》云：“太康尸位，以逸豫滅厥德，黎民咸貳，乃盤游無度，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窮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厥弟五人，御其母以從，徯于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币莶灰娙稌?，故以為佚篇，它皆放此。難，乃旦切。巷，里中道也。此言太康娛樂放縱，以至失邦耳。逸云不遵啟樂，更作淫聲，未知所據(jù)。且太康不反，國人立其弟仲康，仲康死，子相立，則五子豈有家居閭巷之理？蓋仲康以來，羿勢日盛，王者備位而已。五子之失乎家巷，太康實使之。

[18]羿，諸侯也。畋，獵也，一作“田”?！狙a曰】羿，五計切?！墩f文》云：帝嚳射官也。夏少康滅之。賈逵云：羿之先祖也，為先王射官。帝嚳時有羿，堯時亦有羿，是善射之號。此羿，夏時諸侯，有窮后也。

[19]封狐，大狐也。言羿為諸侯，荒淫游戲，以佚畋獵，又射殺大狐，犯天之孽，以亡其國也?！狙a曰】射，食亦切，弓弩發(fā)也?！短靻枴吩疲骸暗劢狄聂啵锬跸拿?。馮珧利決，封狶是射。”

[20]鮮，少也。固，一誤作“國”。鮮，一作“尠”。

[21]浞，寒浞，羿相也。婦謂之家。言羿因夏衰亂，代之為政，娛樂畋獵，不恤民事，信任寒浞，使為國相。浞行媚于內(nèi)，施賂于外，樹之詐慝而專其權(quán)勢。羿畋將歸，使家臣逢蒙射而殺之，貪取其家，以為己妻。羿以亂得政，身即滅亡，故言“鮮終”。【補曰】浞，食角切?！秱鳌吩唬骸耙缘潞兔瘢宦勔詠y?！币詠y易亂，其流鮮終，浞、澆之事是也。

[22]澆，寒浞子也。強圉，多力也。澆，一作“奡”。一云“被于強圉”。【補曰】澆，五吊切?！墩撜Z》曰：“羿善射，奡蕩舟，俱不得其死然。”奡，即澆也，五耗切，聲轉(zhuǎn)字異。《詩》曰：“曾是強御。”強御，強梁也。

[23]縱，放也。言浞取羿妻而生澆，強梁多力，縱放其情，不忍其欲，以殺夏后相也。一本“欲”下有“殺”字?！狙a曰】《左傳》云：“昔有過澆殺斟灌，以伐斟尋，滅夏后相?！倍蓬A(yù)曰：“相失國，依于二斟，為澆所滅。”

[24]康，安也。而，一作“以”。

[25]首，頭也。自上下曰顛。隕，墜也。言澆既滅殺夏后相，安居無憂，日作淫樂，忘其過惡，卒為相子少康所誅，其頭顛隕而墜地。自此以上，羿、澆、寒浞之事，皆見于《左氏傳》。夫，一作“以”。一無“夫”字?！狙a曰】顛，倒也?！夺屛摹纷鳌皫p”。隕，從高下也?！蹲髠鳌吩疲骸拔粲邢闹剿?，后羿自鉏遷于窮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獸。寒浞，伯明氏之讒子弟也，信而使之，以為己相。浞行媚于內(nèi)，施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樹之詐慝，以取其國家，內(nèi)外咸服。羿猶不悛，將歸自田，家眾殺而亨之，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澆及豷，恃其讒慝詐偽，而不德于民，使?jié)灿脦煟瑴缯骞嗉罢鍖な?。靡自有鬲氏收二國之燼以滅浞，而立少康。少康滅澆于過，后杼滅豷于戈，有窮由是遂亡?！薄墩撜Z兼義》云：“羿逐后相自立，相依二斟，夏祚猶尚未滅。及寒浞殺羿，因羿室而生澆，澆長大，自能用師，始滅后相。相死之后，始生少康，少康生杼，杼又年長，始堪誘豷，方始滅浞，而立少康。計太康失邦及少康紹國，向有百載乃滅有窮。而《夏本紀(jì)》云‘仲康崩，子相立，相崩，子少康立’，都不言羿、浞之事，是馬遷之疏也?！?/span>

[26]桀，夏之亡王也。五臣云：“言常背天違道?！?/span>

[27]殃，咎也。言夏桀上背于天道，下逆于人理，乃遂以逢殃咎，終為殷湯所誅滅。

[28]后，君也。辛，殷之亡王紂名也。藏菜曰菹，肉醬曰醢。菹，一作“葅”。五臣云：“葅醢，肉醬也。”【補曰】菹，臻魚切。《說文》：“酢菜也?！币辉击缏篂檩?。虀菹之稱，菜肉通。醢音海。《爾雅》曰：“肉謂之醢?！?/span>

[29]言紂為無道，殺比干，醢梅伯。武王杖黃鉞，行天罰，殷宗遂絕，不得長久也。而，一作“之”?！狙a曰】《禮記》云：“昔殷紂亂天下，脯鬼侯以饗諸侯。”《史記》曰：“紂醢九侯，脯鄂侯?！薄痘茨献印吩疲骸磅肮砗钪?，葅梅伯之骸?！?/span>

[30]儼，畏也。祗，敬也。儼，一作“嚴(yán)”。【補曰】《禮記》曰：“儼若思?！眱?，亦作“嚴(yán)”，并魚檢切。

[31]周，周家也。差，過也。言殷湯、夏禹、周之文王，受命之君，皆畏天敬賢，論議道德，無有過差，故能獲夫神人之助，子孫蒙其福佑也。五臣云：“湯、禹、周文，皆儼肅祗敬，論議道德，無有差殊，故得永年?！薄狙a曰】道，治道也。言周則包文、武矣。差，舊讀作蹉。五臣以為差殊，非是。

[32]一云“舉賢才”。

[33]頗，傾也。言三王選士，不遺幽陋，舉賢用能，不顧左右，行用先圣法度，無有傾失。故能綏萬國，安天下也?！兑住吩弧盁o平不頗”也。五臣云：“無有頗僻?！毖?，一作“脩”。頗，一作“陂”?！狙a曰】《思玄賦》注引《楚辭》：“遵繩墨而不頗?！弊?，亦循也，作“脩”非是?！兑住ぬ┴浴吩疲骸盁o平不陂?！壁?，一音頗，滂禾切。

[34]竊愛為私，所私為阿。一云“所佑為阿”。

[35]錯，置也。輔，佐也。言皇天神明，無所私阿。觀萬民之中有道德者，因置以為君，使賢能輔佐，以成其志。故桀為無道，傳與湯；紂為淫虐，傳與文王。德，一作“悳”?！段倪x》“民”作“人”?！狙a曰】焉，語助。錯，七故切。上天佑之，為生賢佐，故曰錯輔。

[36]哲，智也。茂，盛也?！狙a曰】行，下孟切。

[37]茍，誠也。下土，謂天下也。言天下之所立者，獨有圣明之智，盛德之行，故得用事天下，而為萬民之主?！狙a曰】睿作圣，明作哲。圣哲之人，以有甚盛之行，故能使下土為我用?！对姟吩唬骸把儆邢峦痢！?/span>

[38]瞻，觀也。顧，視也。前謂禹、湯，后謂桀、紂?！狙a曰】《說文》：“瞻，臨視也?！薄邦櫍€視也?！?/span>

[39]相，視也。計，謀也。極，窮也。言前觀湯、武之所以興，顧視桀、紂之所以亡，足以觀察萬民忠佞之謀，窮其真?zhèn)我?。民，一作“人”?！狙a曰】相，息亮切。言觀民之策，此為至矣。計，策也。極，至也。相觀，重言之也。下文亦曰“覽相觀于四極”，與《左傳》“尚猶有臭”、《書》“弗遑暇食”語同。

[40]服，服事也。言世之人臣，誰有不行仁義，而可任用；誰有不行信善，而可服事者乎？言人非義則德不立，非善則行不成也。五臣云：“服，用也。”

[41]阽，猶危也。或云：“阽，近也?！毖约罕M忠，近于危殆。一本“死”下有“節(jié)”字?！狙a曰】阽音檐，臨危也。《小爾雅》曰：“疾甚謂之阽?！薄肚皾h》注云：“阽，近邊欲墮之意?！?/span>

[42]言己正言危行，身將死亡，上觀初世伏節(jié)之賢士，我志所樂，終不悔恨也。五臣云：“今觀我之初志，終竟行，猶未為悔?！?/span>

[43]量，度也。正，方也。枘所以充鑿?！狙a曰】量，力香切。鑿音漕，穿孔也。枘，而銳切，刻木端所以入鑿?！痘茨献印吩疲骸傲脊u乎矩鑿之中?！?/span>

[44]言工不量度其鑿，而方正其枘，則物不固而木破矣。臣不度君賢愚，竭其忠信，則被罪過而身殆也。自前世修名之人，以獲菹醢，龍逄、梅伯是也。菹，一作“葅”。五臣云：“邪佞在前，忠賢何由能進?！薄狙a曰】《九辯》云：“圜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铻而難入。”夫邪佞在前，而己以正直當(dāng)之，其君不察，得罪必矣。

[45]曾，累也。歔欷，懼貌?；蛟唬喊曇?。郁邑，憂也。曾，一作“增”。邑，一作“悒”。【補曰】歔，許居切。欷，香衣、許毅二切。

[46]言我累息而懼、郁邑而憂者，自哀生不當(dāng)舉賢之時，而值菹醢之世也?！狙a曰】當(dāng)，平聲。

[47]茹，柔耎也。攬，一作“”，《文選》作“掔”。五臣云：“茹，臭也。蕙，香草。以喻忠正之心?！薄狙a曰】茹，《文選》音汝?！队衿吩疲骸叭?，柔也”。一曰菜茹。五臣以茹為香，誤矣?！秴问洗呵铩吩唬骸耙匀泗~驅(qū)蠅，蠅愈至而不可禁?！眲t茹又為臭敗之名，非香也。

[48]霑，濡也。衣眥謂之襟。浪浪，流貌也。言己自傷放在草澤，心悲泣下，霑濡我衣，浪浪而流，猶引取柔耎香草，以自掩拭，不以悲放失仁義之則也。【補曰】《爾雅》：“衣眥謂之襟?！苯?，交領(lǐng)也。浪音郎。

跪敷衽以陳辭兮[1]，耿吾既得此中正[2]。駟玉虬以椉鹥兮[3]，溘埃風(fēng)余上征[4]。朝發(fā)軔于蒼梧兮[5]，夕余至乎縣圃[6]。欲少留此靈瑣兮[7]，日忽忽其將暮[8]。吾令羲和弭節(jié)兮[9]，望崦嵫而勿迫[10]。路曼曼其修遠兮[11]，吾將上下而求索[12]。飲余馬于咸池兮[13]，總余轡乎扶桑[14]。折若木以拂日兮[15]，聊逍遙以相羊[16]。前望舒使先驅(qū)兮[17]，后飛廉使奔屬[18]。鸞皇為余先戒兮[19]，雷師告余以未具[20]。吾令鳳鳥飛騰兮，繼之以日夜[21]。飄風(fēng)屯其相離兮[22]，帥云霓而來御[23]。紛總總其離合兮[24]，斑陸離其上下[25]。吾令帝閽開關(guān)兮[26]，倚閶闔而望予[27]。時曖曖其將罷兮[28]，結(jié)幽蘭而延佇[29]。世溷濁而不分兮[30]，好蔽美而嫉妬[31]。朝吾將濟于白水兮[32]，登閬風(fēng)而紲馬[33]。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34]。溘吾游此春宮兮[35]，折瓊枝以繼佩[36]。及榮華之未落兮[37]，相下女之可詒[38]。吾令豐隆椉云兮[39]，求宓妃之所在[40]。解佩纕以結(jié)言兮[41]，吾令蹇修以為理[42]。紛總總其離合兮，忽緯繣其難遷[43]。夕歸次于窮石兮[44]，朝濯發(fā)乎洧盤[45]。保厥美以驕傲兮[46]，日康娛以淫游[47]。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48]。覽相觀于四極兮[49]，周流乎天余乃下[50]。望瑤臺之偃蹇兮[51]，見有娀之佚女[52]。吾令鴆為媒兮[53]，鴆告余以不好[54]。雄鳩之鳴逝兮[55]，余猶惡其佻巧[56]。心猶豫而狐疑兮[57]，欲自適而不可[58]。鳳皇既受詒兮[59]，恐高辛之先我[60]。欲遠集而無所止兮[61]，聊浮游以逍遙[62]。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63]。理弱而媒拙兮[64]，恐導(dǎo)言之不固[65]。世溷濁而嫉賢兮[66]，好蔽美而稱惡[67]。閨中既以邃遠兮[68]，哲王又不寤[69]。懷朕情而不發(fā)兮，余焉能忍與此終古[70]。

[1]敷，布也。衽，衣前也。陳辭于重華，道羿、澆以下也。故下句云“發(fā)軔于蒼梧”也。辭，一作“詞”?！狙a曰】跪，巨委切?！稜栄拧肥柙疲骸榜牛央H也。”

[2]耿，明也。言己上睹禹、湯、文王修德以興，下見羿、澆、桀、紂行惡以亡，中知龍逄、比干執(zhí)履忠直，身以菹醢。乃長跪布衽，俯首自念，仰訴于天，則中心曉明，得此中正之道，精合真人，神與化游。故設(shè)乘云駕龍，周歷天下，以慰己情，緩幽思也。五臣云：“明我得此中正之道?！薄狙a曰】言己所以陳詞于重華者，以吾得中正之道，耿然甚明故也?！斗措x騷》云：“吾馳江潭之泛溢兮，將折衷乎重華；舒中情之煩惑兮，恐重華之不累與?！庇嗫种厝A與沉江而死，不與投閣而生也。

[3]有角曰龍，無角曰虬。鹥，鳳皇別名也?！渡胶＝?jīng)》云：鹥身有五采，而文如鳳。鳳類也，以為車飾。虬，一作“虯”。椉，一作“乘”。鹥，一作“翳”?！狙a曰】言以鹥為車，而駕以玉虬也。駟，一乘四馬也。虬，龍類也，渠幽切?！墩f文》云：“龍子有角者?！毕嗳缳x云：“六玉虬。”謂駕六馬，以玉飾其鑣勒，有似玉虬也。鹥，於計、烏雞二切?！渡胶＝?jīng)》云：“九疑山有五彩之鳥，飛蔽一鄉(xiāng)。”五彩之鳥，翳鳥也。又云：“蛇山有鳥，五色，飛蔽日，名鹥鳥?！?/span>

[4]溘，猶掩也。埃，塵也。言我設(shè)往行游，將乘玉虬，駕鳳車，掩塵埃而上征，去離世俗，遠群小也?！狙a曰】《遠游》云：“掩浮云而上征?！惫室菰疲骸颁?，猶掩也。”按溘，奄忽也，渴合切。征，行也。言忽然風(fēng)起，而余上征，猶所謂“忽乎吾將行”耳。

[5]軔，搘輪木也。蒼梧，舜所葬也。搘，一作“支”?！狙a曰】軔音刃?！稇?zhàn)國策》云：“陛下嘗軔車于趙矣。”軔，止車之木，將行則發(fā)之。五臣以軔為車輪，誤矣?！渡胶＝?jīng)》云：“蒼梧山。舜葬于陽，帝丹朱葬于陰。”《禮記》曰：“舜葬于蒼梧之野。”注云：“舜征有苗而死，因葬焉。蒼梧于周，南越之地，今為郡。”如淳曰：“舜葬九嶷。九嶷在蒼梧馮乘縣，故或曰：舜葬蒼梧也?！?/span>

[6]縣圃，神山，在昆侖之上?！痘茨献印吩唬豪隹h圃，維絕，乃通天。言己朝發(fā)帝舜之居，夕至縣圃之上，受道圣王，而登神明之山?？h，一作“懸”。一無“絕”字。一本“乃”作“絕”?！狙a曰】縣音玄。《山海經(jīng)》云：“槐江之山，上多瑯玕金玉，其陽多丹栗，陰多金銀，實惟帝之平圃。南望昆侖，其光熊熊，其氣魂魂。西望大澤，后稷所潛?！逼狡?，即懸圃也?！赌绿熳觽鳌吩疲骸棒┥街疂桑逅鋈?，溫和無風(fēng)，飛鳥百獸之所飲食，先王之所謂縣圃。”《水經(jīng)》云：《昆侖說》曰：“昆侖之山三級：下曰樊桐，一名板松；二曰玄圃，一名閬風(fēng)；上曰層城，一名天庭?！睂右粼??！痘茨献印费浴皟A宮旋室，懸圃、閬風(fēng)、樊桐，在昆侖閶闔之中?！狈麸?。又曰：“昆侖之丘，或上倍之，是謂涼風(fēng)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謂懸圃之山，登之乃靈，能使風(fēng)雨；或上倍之，乃維上天，登之乃神，是謂太帝之居?！睎|方朔《十洲記》曰：“昆侖山有三角：一角正北，上干北辰星之燿，名閬風(fēng)巔；其一角正西，名曰玄圃臺；其一角正東，名曰昆侖宮?！薄靶迸c“縣”古字通?！短靻枴吩唬骸袄隹h圃，其居安在?！?/span>

[7]靈以喻君?，?，門鏤也，文如連瑣，楚王之省閤也。一云：靈，神之所在也?，?，門有青瑣也。言未得入門，故欲小住門外。瑣，一作“璅”。五臣云：“瑣，門閣也?！薄狙a曰】瑣，先果切。上文言“夕余至乎縣圃”，則靈瑣，神之所在也。神之所在，以喻君也?！稘h舊儀》云：“黃門令日暮入對青瑣、丹墀拜?！薄兑袅x》云：“青瑣，以青畫戶邊鏤也?！?/span>

[8]言己誠欲少留于君之省閤，以須政教，日又忽去，時將欲暮，年歲且盡，言己衰老也。

[9]羲和，日御也。弭，按也，按節(jié)徐步也?！狙a曰】《山海經(jīng)》：“東南海外，有羲和之國，有女子名曰羲和，是生十日，常浴日于甘淵?！弊⒃疲骸棒撕?，天地始生，主日月者也。故堯因是立羲和之官，以主四時?！庇菔滥弦痘茨献印吩疲骸半贾刽撕?，爰息六螭，是謂懸車?！弊⒃疲骸叭粘塑嚕{以六龍，羲和御之，日至此而薄于虞淵，羲和至此而回。”弭，止也，彌耳切。

[10]崦嵫，日所入山也，下有蒙水，水中有虞淵。迫，附也。言我恐日暮年老，道德不施，欲令日御按節(jié)徐行，望日所入之山，且勿附近，冀及盛時遇賢君也。勿，一作“未”?！狙a曰】崦音淹。嵫音茲?！渡胶＝?jīng)》曰：“鳥鼠同穴山西南曰崦嵫。”又云：“西曰嵫之山?！薄痘茨献印吩疲骸叭杖脶冕?，經(jīng)細柳，入虞淵之汜?！?/span>

[11]修，長也?！夺屛摹贰奥弊鳌奥?。五臣云：“漫漫，遠貌?！薄狙a曰】曼、漫，并莫半切?！都崱罚骸奥?，長也，謨官切?！?/span>

[12]言天地廣大，其路曼曼，遠而且長，不可卒至，吾方上下左右，以求索賢人，與己合志者也?！狙a曰】索，所各切。

[13]咸池，日浴處也?！狙a曰】飲，於禁切?！毒鸥琛吩疲骸芭c女沐兮咸池?！币菰疲骸跋坛?，星名，蓋天池也?！薄短煳拇笙筚x》云：“咸池浮津而淼漫?！弊⒃疲骸跋坛厝?，天潢南，魚鳥之所托也?！庇帧镀咧G》云：“屬天命而委之咸池?！弊⒃疲骸跋坛?，天神?！卑聪挛难苑錾?，則咸池乃日所浴者也。

[14]總，結(jié)也。扶桑，日所拂木也?！痘茨献印吩唬骸叭粘鰷龋『跸坛?，拂于扶桑，是謂晨明。登于扶桑，爰始將行，是謂朏明。”言我乃往至東極之野，飲馬于咸池，與日俱浴，以潔己身，結(jié)我車轡于扶桑，以留日行，幸得不老，延年壽也?！狙a曰】《山海經(jīng)》云：“黑齒之北曰湯谷，有扶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皆戴烏?！惫痹疲骸胺瞿?，扶桑也。天有十日，迭出運照。”東方朔《十洲記》云：“扶桑在碧海中，葉似桑樹，長數(shù)千丈，大二千圍，兩兩同根，更相依倚，是名扶桑。”《淮南子》云：“扶木在陽州，日之所曊。”曊，猶照也?！墩f文》云：“榑桑，神木，日所出?！睒_音扶。湯，與“旸”同。

[15]若木在昆侖西極，其華照下地。拂，擊也，一云蔽也。【補曰】《山海經(jīng)》：“南海之內(nèi)，黑水之間，有木名曰若木，若水出焉?！庇衷唬骸盎乙爸?，有樹青葉赤華，名曰若木，日所入處，生昆侖西，附西極也?！比粍t若木有二，而此乃灰野之若木歟？《淮南子》曰：“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華照下地?！弊⒃疲骸叭裟径擞惺?，狀如連珠。華，光也，光照其下也?！币辉啤盃钊缟徣A”。《天問》云：“羲和之未揚，若華何光？”

[16]聊，且也。逍遙、相羊，皆游也。言己總結(jié)日轡，恐不能制，年時卒過，故復(fù)轉(zhuǎn)之西極，折取若木，以拂擊日，使之還去，且相羊而游，以俟君命也。或謂拂，蔽也，以若木鄣蔽日，使不得過也。逍遙，一作“須臾”。羊，一作“佯”。【補曰】逍遙，猶翱翔也。相羊，猶徘徊也。

[17]望舒，月御也。月體光明，以喻臣清白也。【補曰】《淮南子》曰：“月御曰望舒，亦曰纎阿?！薄妒酚洝ぶ鼙炯o(jì)》云：“百夫荷罕旗以先驅(qū)?！鳖亷煿旁疲骸跋闰?qū)，導(dǎo)路也?！崩钌圃疲骸跋闰?qū)，前驅(qū)也?！薄吨芏Y》：“王出入，則辟左右而前驅(qū)?！?/span>

[18]飛廉，風(fēng)伯也。風(fēng)為號令，以喻君命。言己使清白之臣如望舒，先驅(qū)求賢，使風(fēng)伯奉君命于后，以告百姓?；蛟唬厚{乘龍云，必假疾風(fēng)之力，使奔屬于后。【補曰】屬音注，連也?！秴问洗呵铩吩唬骸帮L(fēng)師曰飛廉?！睉?yīng)劭曰：“飛廉，神禽，能致風(fēng)氣?！睍x灼曰：“飛廉，鹿身，頭如雀，有角，而蛇尾豹文。”《河圖》曰：“風(fēng)者，天地之使，乃告號令。”

[19]鸞，俊鳥也?；?，雌鳳也。以喻仁智之士。先，一作“前”。五臣云：“鸞皇，靈鳥?！薄狙a曰】《山海經(jīng)》：“女床山有鳥，狀如翟，而五采畢備，聲似雉而尾長，名曰鸞，見則天下安寧。”《瑞應(yīng)圖》曰：“鸞者，赤神之精，鳳皇之佐也?！薄稜栄拧吩唬骸谤灒P；其雌皇?！被?，或作“凰”。為，去聲。

[20]雷為諸侯，以興于君。言己使仁智之士，如鸞皇，先戒百官，將往適道，而君怠墮，告我嚴(yán)裝未具。余，一作“我”。【補曰】《春秋合誠圖》云：“軒轅主雷雨之神?！币辉唬豪讕?，豐隆也。

[21]言我使鳳鳥明智之士，飛行天下，以求同志，續(xù)以日夜，冀相逢遇也?！段倪x》云：“吾令鳳皇飛騰兮，又繼之以日夜。”【補曰】《山海經(jīng)》云：“丹穴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雞，五采而文，曰鳳鳥。是鳥也，飲食則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大康寧?！鄙涎喳[皇，鸞，鳳皇之佐，而皇，雌鳳也，以喻賢人之同類者，故為命先戒百官。此云鳳鳥，以喻賢人之全德者，故令飛騰，以求同志也。

[22]回風(fēng)為飄。飄風(fēng)，無常之風(fēng)，以興邪惡之眾。屯其相離，言不與己和合也。【補曰】《爾雅》注云：“飄風(fēng)，旋風(fēng)?！蓖?，徒昆切，聚也。

[23]云霓，惡氣，以喻佞人。御，迎也。言己使鳳鳥往求同志之士，欲與俱共事君，反見邪惡之人，相與屯聚，謀欲離己。又遇佞人相帥來迎，欲使我變節(jié)以隨之也。帥，一作“率”?！狙a曰】御，讀若迓。霓，五稽、五歷、五結(jié)三切，通作“蜺”?！段倪x》云：“云旗拂霓?！庇衷疲骸案┒^乎云霓?！鄙蚣s《郊居賦》云：“雌霓連蜷?！辈⒆x作側(cè)聲。司馬溫公云：“約賦但取聲律便美，非‘霓’不可讀為平聲也?！薄稜栄拧罚骸拔U為挈貳。”《說文》：“霓，屈虹，青赤，或白色，陰氣也。”郭氏云：“雄曰虹，謂明盛者；雌曰蜺，謂暗微者?！焙缯撸庩柦粫畾?，云薄漏日，日照雨滴，則虹生也。

[24]紛，盛多貌?？偪?，猶僔僔，聚貌。五臣云：“紛，亂也?！?/span>

[25]斑，亂貌。陸離，分散也。言己游觀天下，但見俗人競為讒佞，僔僔相聚，乍離乍合，上下之義，斑然散亂，而不可知也。斑，一作“班”?！狙a曰】斑，駁文也。下音戶。

[26]帝，謂天帝。閽，主門者也?！狙a曰】《說文》云：“閽，常以昏閉門隸也。”

[27]閶闔，天門也。言己求賢不得，疾讒惡佞，將上訴天帝，使閽人開關(guān)，又倚天門望而距我，使我不得入也?！狙a曰】《天文大象賦》曰：“儼閶闔以洞開?！弊⒃疲骸皩m墻兩藩，正南開如門象者，名閶闔門?！薄痘茨献印吩唬骸芭砰嬯H，淪天門?！弊⒃疲骸伴嬯H，始升天之門也。天門，上帝所居紫微宮門也?！薄墩f文》云：“閶，天門也?！薄瓣H，門扇也。”“楚人名門曰閶闔?！薄段倪x》注云：“閶闔，天門也。王者因以為門?！鼻嘁蚤嬯H喻君門也。予音與，葉韻。

[28]曖曖，昏昧貌。罷，極也。罷，一作“?！??！狙a曰】曖，日不明也，音愛。罷音皮。

[29]言時世昏昧，無有明君，周行罷極，不遇賢士，故結(jié)芳草，長立有還意也。而，一作“以”。五臣云：“結(jié)芳草自潔，長立而無趣向?！薄狙a曰】劉次莊云：“蘭喻君子，言其處于深林幽澗之中，而芬芳郁烈之不可掩，故《楚辭》云云?！?/span>

[30]溷，亂也。濁，貪也?！狙a曰】溷，胡困切。

[31]言時世君亂臣貪，不別善惡，好蔽美德，而嫉妬忠信也。五臣云：“蔽，隱也?！?/span>

[32]濟，渡也?！痘茨献印费裕骸鞍姿隼鲋剑嬛凰??！庇?，一作“乎”?！狙a曰】《河圖》曰：“昆山出五色流水，其白水入中國，名為河也?！蔽宄荚疲骸鞍姿袢??！?/span>

[33]閬風(fēng)，山名，在昆侖之上。紲，系也。言己見中國溷濁，則欲渡白水，登神山，屯車系馬，而留止也。白水潔凈，閬風(fēng)清明，言己修清白之行，不懈怠也。紲，一作“絏”?！狙a曰】閬音郎，又音浪。道書云：“閬野者，閬風(fēng)之府是也。昆侖上有九府，是為九宮?！扁耪f已見“縣圃”下。紲音薛。《左傳》曰：“臣負羈紲。”紲，馬韁也。馬，滿補切。

[34]楚有高丘之山。女以喻臣。言己雖去，意不能已，猶復(fù)顧念楚國無有賢臣，心為之悲而流涕也?；蛟疲焊咔?，閬風(fēng)山上也。無女，喻無與己同心也。舊說：高丘，楚地名也。五臣云：“女，神女，喻忠臣。”【補曰】《離騷》多以女喻臣，不必指神女。

[35]溘，奄也。春宮，東方青帝舍也。溘，一作“壒”?！狙a曰】壒，塵也，無奄忽義。

[36]繼，續(xù)也。言己行游，奄然至于青帝之舍，觀萬物始生，皆出于仁義，復(fù)折瓊枝以續(xù)佩，守仁行義，志彌固也?！狙a曰】瓊，玉之美者。傳曰：“南方有鳥，其名為鳳，天為生樹，名曰瓊枝，高百二（千）〔十〕仞，大三十圍，以琳瑯為實?！薄逗鬂h》注云：“瓊枝，玉樹，以喻堅貞?！毕挛脑疲骸罢郗傊σ詾樾??！?/span>

[37]榮華，喻顏色。落，墮也。【補曰】游春宮，折瓊枝，欲及榮華之未落也。

[38]相，視也。詒，遺也。言己既修行仁義，冀得同志，愿及年德盛時，顏貌未老，視天下賢人，將持玉帛而聘遺之，與俱事君也。詒，一作“貽”?！狙a曰】相，息亮切。下女，喻賢人之在下者。詒音怡，通作“貽”。

[39]豐隆，云師，一曰雷師。下注同。椉，一作“乘”?！狙a曰】《九歌·云中君》注云：“云神豐隆?！蔽宄荚疲骸霸粕衿留??！卑簇S隆或曰云師，或曰雷師。屏翳或曰云師，或曰雨師，或曰風(fēng)師?！稓w藏》云“豐隆筮云氣而告之”，則云師也?！赌绿熳觽鳌吩疲骸疤熳由觯庳S隆之葬?！惫痹疲骸柏S隆筮師，御云得大壯卦，遂為雷師?！薄痘茨献印吩唬骸凹敬喝?，豐隆乃出，以將其雨。”張衡《思玄賦》云：“豐隆軯其震霆，云師以交集?！眲t豐隆，雷〔師〕也；云師，屏翳也。《天問》曰：“萍號起雨?！眲t屏翳，雨師也?！堵迳褓x》云：“屏翳收風(fēng)。”則風(fēng)師也。又，《周官》有飌師、雨師?！痘茨献印吩疲骸坝陰煘⒌?，風(fēng)伯掃塵。”說者以為箕、畢二星。《列仙傳》云：“赤松子，神農(nóng)時為雨師。”《風(fēng)俗通》云：“玄冥為雨師。”其說不同。據(jù)《楚辭》，則以豐隆為云師，飛廉為風(fēng)伯，屏翳為雨師耳。

[40]宓妃，神女，以喻隱士。言我令云師豐隆，乘云周行，求隱士清潔若宓妃者，欲與并心力也。宓，一作“虙”。五臣云：“虙妃以喻賢臣?！薄狙a曰】《漢書·古今人表》有宓羲氏。宓音伏，字本作“虙”?！额伿霞矣?xùn)》云：“虙字從，宓字從宀，下俱為必?？鬃拥茏渝底淤v，即虙羲之后，俗字以為宓，或復(fù)加山。《子賤碑》云：濟南伏生，即子賤之后。是知虙之與伏，古來通用，誤以為密，較可知矣?！薄堵迳褓x》注云：“宓妃，伏犧氏女，溺洛水而死，遂為河神?！?/span>

[41]纕，佩帶也?！狙a曰】《洛神賦》云：“愿誠素之先達兮，解玉佩而要之?！币啻艘?。

[42]蹇修，伏羲氏之臣也。理，分理也，述禮意也。言己既見宓妃，則解我佩帶之玉，以結(jié)言語，使古賢蹇修而為媒理也。伏羲時敦樸，故使其臣也。五臣云：“令蹇修為媒，以通辭理?！薄狙a曰】宓妃，伏犧氏之女，故使其臣以為理也。

[43]緯繣，乖戾也。遷，徙也。言蹇修既持其佩帶通言，而讒人復(fù)相聚毀敗，令其意一合一離，遂以乖戾而見距絕。言所居深僻，難遷徙也?！狙a曰】緯音徽。繣，呼麥切，又音畫?！恫┭拧纷鳌?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1/09/20/083313216730.jpg" />”，《廣韻》作“徽繣”。此言隱士忽與我乖剌，其意難移也。

[44]次，舍也。再宿為信，過信為次。《淮南子》言“弱水出于窮石，入于流沙”也。【補曰】郭璞注《山海經(jīng)》云：“弱水出自窮石，窮石今之西郡刪丹，蓋其別流之原?！薄痘茨献印纷⒃疲骸案F石，山名，在張掖也。”《左傳》曰：“后羿自鉏遷于窮石?！?/span>

[45]洧盤，水名?！队泶髠鳌吩唬轰⒈P之水，出崦嵫之山。言宓妃體好清潔，暮即歸舍窮石之室，朝沐洧盤之水，遁世隱居，而不肯仕也。盤，一作“槃”?！狙a曰】洧，于軌切。

[46]倨簡曰驕，侮慢曰傲。傲，一作“敖”。

[47]康，安也。言宓妃用志高遠，保守美德，驕傲侮慢，日自娛樂以游戲自恣，無有事君之意也。五臣云：“淫，久也。言隱居之人，日日安樂久游，無意以匡君?！薄狙a曰】《說文》云：“淫，私逸也?！薄稜栄拧罚骸熬糜曛^之淫?！惫室嘤?xùn)久。

[48]違，去也。改，更也。言宓妃雖信有美德，驕傲無禮，不可與共事君。來復(fù)棄去，而更求賢也。棄，一作“棄”?！狙a曰】此孔子所謂“隱者”，子路所謂“潔身亂倫”。

[49]覽相，一作“求覽”?！狙a曰】相，去聲。

[50]言我乃復(fù)往觀視四極，周流求賢，然后乃來下也。一云“周流天乎”。一無“乎”字?！狙a曰】《爾雅》：“東至于泰遠，西至于邠國，南至于濮鉛，北至于祝栗，謂之四極?！边?，《說文》作“汃”。汃，西極之水也。又《淮南子》云：“東方東極之山曰開明之門，南方南極之山曰暑門，西方西極之山曰閶闔之門，北方北極之山曰寒門?！毕乱魬簟?/span>

[51]石次玉曰瑤?！对姟吩唬骸皥笾原偓帯！辟儒浚呙?。【補曰】《說文》云：“瑤，玉之美者?！?/span>

[52]有娀，國名。佚，美也。謂帝嚳之妃，契母簡狄也。配圣帝，生賢子，以喻貞賢也?！对姟吩唬骸坝袏环綄?，帝立子生商?！薄秴问洗呵铩吩唬河袏皇嫌忻琅?，為之高臺而飲食之。言己望見瑤臺高峻，睹有娀氏美女，思得與共事君也。佚，《釋文》作“妷”。【補曰】娀音嵩。李善引《呂氏春秋》曰：“有娀氏有二佚女，為九成之臺?！薄痘茨献印吩唬骸坝袏辉诓恢苤?，長女簡翟，少女建疵?！弊⒃疲骸版⒚枚嗽诂幣_也?！必粢荨?/span>

[53]鴆，運日也。羽有毒，可殺人，以喻讒佞賊害人也?！狙a曰】鴆，直禁切?！稄V志》云：其鳥大如鸮，紫綠色，有毒，食蛇蝮，雄名運日，雌名陰諧，以其毛歷飲卮，則殺人。

[54]言我使鴆鳥為媒，以求簡狄，其性讒賊，不可信用，還詐告我，言不好也。五臣云：“忠賢，讒佞所疾，故云不好?！薄狙a曰】好，讀如“好人提提”之“好”。夫鴆之不可為媒審矣，屈原何為使之乎？《淮南》言“暉日知晏，陰諧知雨”，蓋類小人之有智者。君子不逆詐，不億不信，待其不可用，然后棄之耳。堯之用鯀是也?！皶煛迸c“運”同。

[55]逝，往也。《釋文》“雄”作“鳩”?！狙a曰】《說文》云：“鳩，鶻鸼也。”《爾雅》云：“鶌鳩，鶻鸼。”注云：“似山鵲而小，短尾，青黑色，多聲?！薄对铝睢贰傍Q鳩拂其羽”即此也。

[56]佻，輕也。巧，利也。言又使雄鳩銜命而往，其性輕佻巧利，多語言而無要實，復(fù)不可信用也。五臣云：“雄鳩多聲。言使辯捷之士，往聘忠賢，我又惡其輕巧而不信?！薄狙a曰】佻，吐凋切，又土了切?！稜栄拧吩疲骸百狄?。”

[57]【補曰】猶，由、柚二音?！额伿霞矣?xùn)》曰：“《尸子》云：‘五尺犬為猶。’《說文》：‘隴西謂犬子為猶?！嵋詾槿藢⑷校迷ピ谌饲?，待人不得，又來迎候，此乃豫之所以為未定也。故謂不決曰猶豫?；蛞浴稜栄拧吩唬骸q，如麂，善登木。’猶，獸名也。既聞人聲，乃豫緣木。如此上下，故稱猶豫?！薄端?jīng)》引郭緣生《述征記》云：“河津冰始合，車馬不敢過，要須狐行，云此物善聽，冰下無水乃過，人見狐行，方渡?！薄鞍础讹L(fēng)俗通》云：里語稱：‘狐欲渡河，無如尾何?！液远嘁?，故俗有狐疑之說，未必一如緣生之言也。”然《禮記》曰：“決嫌疑，定猶豫?！薄妒琛吩疲骸蔼q是玃屬，豫是虎屬?！薄墩f文》云：“豫，象之大者?！庇帧独献印吩唬骸霸ベ馊舳娲ǎq兮若畏四鄰?！眲t猶與豫，皆未定之辭。

[58]適，往也。言己令鴆為媒，其心讒賊，以善為惡；又使雄鳩銜命而往，多言無實，故中心狐疑猶豫。意欲自往，禮又不可，女當(dāng)須媒，士必待介也。

[59]詒，一作“詔”。五臣云：“詒，遺也。言我得賢人如鳳皇者，受遺玉帛，將行就聘?！?/span>

[60]高辛，帝嚳有天下號也。《帝系》曰：高辛氏為帝嚳。帝嚳次妃有娀氏女生契。言己既得賢智之士若鳳皇，受禮遺將行，恐帝嚳已先我得娀簡狄也。遺，一作“遣”。五臣云：“帝嚳，喻諸國賢君?！薄狙a曰】皇甫謐云：“高辛都亳，今河南偃師是。”張晏云：“高辛，所興之地名也?！?/span>

[61]集，一作“進”。

[62]言己既求簡狄，復(fù)后高辛，欲遠集它方，又無所之，故且游戲觀望以忘憂，用以自適也。

[63]少康，夏后相之子也。有虞，國名，姚姓，舜后也。昔寒浞使?jié)矚⑾暮笙?，少康逃奔有虞，虞因妻以二女，而邑于綸。有田一成，有眾一旅，能布其德，以收夏眾，遂誅滅澆，復(fù)禹之舊績。屈原設(shè)至遠方之外，博求眾賢，索宓妃則不肯見，求簡狄又后高辛，幸若少康留止有虞，而得二妃，以成顯功，是不欲遠去之意也?！狙a曰】二姚事見《左傳》。杜預(yù)云：“梁國有虞縣?！被矢χk云：“今河?xùn)|大陽西山上有虞城?！币σ暨b?！墩f文》云：“虞舜居姚虛，因以為姓?！?/span>

[64]弱，劣也。拙，鈍也。五臣云：“我欲留聘二姚，又恐道理弱于少康，而媒無巧辭。”

[65]言己欲效少康留而不去，又恐媒人弱鈍，達言于君，不能堅固，復(fù)使回移也。

[66]世，一作“時”。

[67]稱，舉也。再言“世溷濁”者，懷、襄二世不明，故群下好蔽忠正之士，而舉邪惡之人。美，一作“善”?！狙a曰】再言“世溷濁”者，甚之也。屈原作此，在懷王之世耳。惡，去聲。言可美者蔽之，可惡者稱之。

[68]小門謂之閨。邃，深也。一無“以”字。【補曰】《爾雅》：“宮中之門謂之闈，其小者謂之閨?！卞?，雖遂切。

[69]哲，智也。寤，覺也。言君處宮殿之中，其閨深遠，忠言難通，指語不達，自明智之王尚不能覺悟善惡之情，高宗殺孝己是也。何況不智之君，而多闇蔽，固其宜也?！狙a曰】《說文》：“寐覺而有信曰寤?！薄伴|中既以邃遠”者，言不通群下之情；“哲王又不寤”者，言不知忠臣之分。懷王不明而曰“哲王”者，以明望之也。太史公所謂“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韓愈《琴操》云：“臣罪當(dāng)誅兮，天王圣明。”亦此意。

[70]言我懷忠信之情，不得發(fā)用，安能久與此闇亂之君，終古而居乎？意欲復(fù)去也。一本“忍”下有“而”字。《釋文》：古音故。【補曰】此言當(dāng)世之人，蔽美稱惡，不能與之久居也。《九歌》曰：“長無絕兮終古。”《九章》曰：“去終古之所居。”終古，猶永古也。《考工記》注曰：“齊人之言終古，猶言常也?！薄都崱饭乓艄勒?，故也；音故者，始也。

索藑茅以筳篿兮[1]，命靈氛為余占之[2]。曰兩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3]？恖九州之博大兮，豈唯是其有女[4]？曰勉遠逝而無狐疑兮[5]，孰求美而釋女[6]？何所獨無芳草兮[7]，爾何懷乎故宇[8]？世幽昧以昡曜兮[9]，孰云察余之善惡[10]。民好惡其不同兮[11]，惟此黨人其獨異[12]。戶服艾以盈要兮[13]，謂幽蘭其不可佩[14]。覽察草木其猶未得兮[15]，豈珵美之能當(dāng)[16]？蘇糞壤充幃兮[17]，謂申椒其不芳[18]。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19]。巫咸將夕降兮[20]，懷椒糈而要之[21]。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并迎[22]?；守哓咂鋼P靈兮[23]，告余以吉故[24]。曰勉陞降以上下兮[25]，求榘矱之所同[26]。湯禹嚴(yán)而求合兮[27]，摯咎繇而能調(diào)[28]。茍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29]。說操筑于傅巖兮[30]，武丁用而不疑[31]。呂望之鼓刀兮[32]，遭周文而得舉[33]。寧戚之謳歌兮[34]，齊桓聞以該輔[35]。及年歲之未晏兮[36]，時亦猶其未央[37]。恐鵜鴂之先鳴兮[38]，使夫百草為之不芳[39]。何瓊佩之偃蹇兮[40]，眾薆然而蔽之[41]。惟此黨人之不諒兮[42]，恐嫉妬而折之[43]。時繽紛其變易兮[44]，又何可以淹留[45]。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46]。何昔日之芳草兮[47]，今直為此蕭艾也[48]。豈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49]。余以蘭為可恃兮[50]，羌無實而容長[51]。委厥美以從俗兮[52]，茍得列乎眾芳[53]。椒專佞以慢慆兮[54]，樧又欲充夫佩幃[55]。既干進而務(wù)入兮[56]，又何芳之能祗[57]。固時俗之流從兮[58]，又孰能無變化[59]。覽椒蘭其若茲兮，又況揭車與江離[60]。惟茲佩之可貴兮[61]，委厥美而歷茲[62]。芳菲菲而難虧兮[63]，芬至今猶未沬[64]。和調(diào)度以自娛兮，聊浮游而求女[65]。及余飾之方壯兮，周流觀乎上下[66]。

[1]索，取也。藑茅，靈草也。筳，小折竹也。楚人名結(jié)草折竹以卜曰篿?！段倪x》“藑”作“瓊”。五臣云：“筳，竹算也?！薄狙a曰】索，所革切。藑音瓊?！稜栄拧吩疲骸叭?，藑茅。”注云：“藑、葍一種，花有赤者為藑。”筳音廷，篿音專。《后漢·方術(shù)傳》曰：挺專折竹。注云：“挺，八段竹也?！币敉?。

[2]靈氛，古明占吉兇者。言己欲去則無所集，欲止又不見用，憂懣不知所從，乃取神草竹筳，結(jié)而折之，以卜去留，使明智靈氛占其吉兇也。

[3]靈氛言：以忠臣而就明君，兩美必合，楚國誰能信明善惡，修行忠直，欲相慕及者乎？己宜以時去也。

[4]言我思念天下博大，豈獨楚國有臣而可止乎？恖，古文“思”，亦作“恖”。唯，一作“惟”?！狙a曰】女，細呂切。

[5]一無“狐”字。

[6]五臣云：“靈氛曰：但勤力遠去，誰有求忠臣而不擇取汝者也？”【補曰】再舉靈氛之言者，甚言其可去也。

[7]草，一作“艸”，舊作“卉”?！狙a曰】《爾雅》云：“卉，草?！笔柙疲骸皠e二名也?！薄段倪x》注云：“卉，百草總名，楚人語也?！?/span>

[8]懷，思也。宇，居也。言何所獨無賢芳之君，何必思故居而不去也。此皆靈氛之辭。爾，一作“”。宇，一作“宅”。注同?！狙a曰】若作“宅”，則與下韻葉。

[9]昡曜，惑亂貌。世，一作“時”。昡，一作“?！??！狙a曰】昡，日光也，其字從日。眩，目無常主也，其字從目。并熒絹切?！痘茨稀吩疲骸跋右尚は笳?，眾人之所眩耀。”

[10]屈原答靈氛曰：當(dāng)世之君，皆闇昧惑亂，不分善惡，誰當(dāng)察我之善情而用己乎？是難去之意也。善惡，一作“中情”。《文選》“善”作“美”。

[11]民，一作“人”。

[12]黨，鄉(xiāng)黨，謂楚國也。言天下萬民之所好惡，其性不同，此楚國尤獨異也。五臣云：“好，愛。惡，憎也?！薄狙a曰】好、惡，并去聲。黨，朋黨，謂椒、蘭之徒也。

[13]艾，白蒿也。盈，滿也。或言：艾，非芳草也。一名冰臺。【補曰】“要”與“腰”同?！稜栄拧罚骸鞍_?！弊⒃疲骸敖癜铩！?/span>

[14]言楚國戶服白蒿，滿其要帶，以為芬芳，反謂幽蘭臭惡，為不可佩也。以言君親愛讒佞，憎遠忠直，而不肯近也。其，一作“兮”，一作“之”。五臣云：“言楚國皆好讒佞，謂忠正不可行于身也?！?/span>

[15]察，視也。草，一作“艸”，一作“卉”。猶，一作“獨”。

[16]珵，美玉也?！断嘤駮费裕韩灤罅纾湟哉?。言時人無能知臧否，觀眾草尚不能別其香臭，豈當(dāng)知玉之美惡乎？以為草木易別于禽獸，禽獸易別于珠玉，珠玉易別于忠佞，知人最為難也。五臣云：“豈能辨玉之臧否而當(dāng)之乎？玉喻忠直。”【補曰】珵美，猶《九章》言“蓀美”也。珵音呈。一曰佩珩也。

[17]蘇，取也。充，猶滿也。壤，土也。幃謂之幐。幐，香囊也。，一作“以”?！狙a曰】《史記》：“樵蘇后爨?！碧K，取草也。又《淮南子》曰：“蘇援世事?！碧K，猶索也。幃，許歸切，下同?！稜栄拧吩疲骸皨D人之袆謂之（褵）〔縭〕?！弊⒃疲骸凹唇裰憷t也。袆，邪交落帶系于體，因名為袆。”幐音騰。

[18]言蘇糞土以滿香囊，佩而帶之，反謂申椒臭而不香，言近小人遠君子也。

[19]言己欲從靈氛勸去之吉占，則心中狐疑，念楚國也?！狙a曰】靈氛之占，于異姓則吉矣，在屈原則不可，故猶豫而狐疑也。

[20]巫咸，古神巫也。當(dāng)殷中宗之世。降，下也。【補曰】《書序》云：“伊陟贊于巫咸。”《前漢·郊祀志》云：“巫咸之興自此始?！闭f者曰：“巫咸，殷賢臣?！币辉泼?，殷之巫也?！墩f文》曰：“巫，祝也。古者巫咸初作巫?！薄渡胶＝?jīng)》曰：“巫咸國在女丑北?！庇衷唬骸按蠡闹?，有靈山，巫咸、巫即、巫昐、巫彭、巫姑、巫真、巫孔、巫抵、巫謝、巫羅十巫從此升降?！薄痘茨献印吩唬骸败庌@丘在西方，巫咸在其北?！弊⒃疲骸拔紫讨斓?，明吉兇?！睋?jù)此則巫咸之興尚矣。商時又有巫咸也?！肚f子》曰：“鄭有神巫，曰季咸?！庇钟小拔紫痰x”，皆取此名。言“夕降”者，神降多以夜，陳寶之類是也。

[21]椒，香物，所以降神。糈，精米，所以享神。言巫咸將夕從天上來下，愿懷椒糈要之，使占茲吉兇也。糈，俗作“”。【補曰】糈音所，祭神米也。孟康曰：“椒糈，以椒香米馓也。”要，伊消切。

[22]翳，蔽也。繽，盛也。九疑，舜所葬也。言巫咸得己椒糈，則將百神蔽日來下。舜又使九疑之神，紛然來迎，知己之志也。疑，一作“嶷”。【補曰】翳，於計切?！搬凇迸c“疑”同。迎，魚慶切，迓也?！稘h·紀(jì)》曰：“望祀虞舜于九嶷?！?span >（張揖）〔應(yīng)劭〕曰：“九嶷在零陵營道縣?！蔽?span >（潁）〔穎〕曰：“九嶷半在蒼梧，半在零陵。”顏師古云：“疑，似也。山有九峰，其形相似。”《水經(jīng)》云：“峰秀數(shù)郡之間，異嶺同勢，游者疑焉。”

[23]皇，皇天也。剡剡，光貌?！狙a曰】剡，以冉切?！毒鸥琛吩疲骸皺M大江兮揚靈。”

[24]言皇天揚其光靈，使百神告我，當(dāng)去就吉善也。五臣云：“告我去當(dāng)吉?！薄狙a曰】靈氛之占，筳篿折竹而已。至百神備降，九嶷并迎，告我使去，則可以去矣。

[25]勉，強也。上謂君，下謂臣。陞，一作“升”?！狙a曰】升降上下，猶所謂“經(jīng)營四荒、周流六漠”耳，不必指君臣。

[26]榘，法也。矱，度也。言當(dāng)自勉強上求明君，下索賢臣，與己合法度者，因與同志共為治也。榘，一作“矩”。矱，一作“彟”。五臣云：“此巫咸之言?！薄狙a曰】榘，俱雨切。矱，紆縛、烏郭二切?！痘茨献印吩唬骸爸皬χ??！弊⒃疲骸伴?，方也。彟，度法也?！?/span>

[27]嚴(yán)，敬也。合，匹也。嚴(yán)，一作“儼”?！狙a曰】自此以下，皆屈原語。

[28]摯，伊尹名，湯臣也。咎繇，禹臣也。調(diào)，和也。言湯、禹至圣，猶敬承天道，求其匹合，得伊尹、咎繇，乃能調(diào)和陰陽，而安天下也。一作“皋陶”?！狙a曰】《天問》曰：“帝乃降觀，下逢伊摯?！奔匆烈?。

[29]行媒，喻左右之臣也。言誠能中心常好善，則精感神明，賢君自舉用之，不必須左右薦達也。一無“又”字。五臣云：“茍，且也?！?/span>

[30]說，傅說也。傅巖，地名?！狙a曰】說音悅。操，七刀切。筑，搗也。

[31]武丁，殷之高宗也。言傅說抱道懷德，而遭遇刑罰，操筑作于傅巖。武丁思想賢者，夢得圣人，以其形像求之，因得傅說，登以為公，道用大興，為殷高宗也。《書序》曰：“高宗夢得說，使百工營求諸野，得諸傅巖，作《說命》。”是佚篇也。【補曰】《孟子》曰：“傅說舉于版筑之間。”《史記》云：“說為胥靡，筑于傅險，見于武丁。武丁曰：‘是也。’遂以傅險姓之，號曰傅說?！薄半U”與“巖”同。徐廣曰：“《尸子》云：傅巖在北海之洲。”孔安國曰：“傅氏之巖，在虞、虢之界，通道所經(jīng)，有澗水壞道，常使胥靡刑人筑護此道。說賢而隱，代胥靡筑之，以供食也?！?/span>

[32]呂，太公之氏姓也。鼓，鳴也?；蜓詤瓮找?，未遇之時，鼓刀屠于朝歌也。【補曰】《史記》云：“太公望呂尚者，東海上人，本姓姜氏，從其封姓，故曰呂尚?！薄稇?zhàn)國策》云：“太公望，老婦之逐夫，朝歌之廢屠，文王用之而王?！弊⒃疲骸皡紊袨槔蠇D之所逐，賣肉于朝歌，肉上生臭不售，故曰廢屠?！薄痘茨献印吩唬骸疤牡?。”注云：“太公，河內(nèi)汲人，有屠釣之困。”

[33]言太公避紂，居?xùn)|海之濱，聞文王作興，盍往歸之。至于朝歌，道窮困，自鼓刀而屠，遂西，釣于渭濱。文王夢得圣人，于是出獵而遇之，遂載以歸，用以為師，言吾先公望子久矣，因號為太公望?；蜓灾芪耐鯄籼斓哿⒘詈?，太公立其后。帝曰：“昌，賜汝名師?！蔽耐踉侔?，太公亦再拜。太公夢亦如此。文王出田，見識所夢，載與俱歸，以為太師也?！狙a曰】《天問》云：“師望在肆，昌何識？鼓刀揚聲，后何喜？”注云：“呂望鼓刀在列肆，文王親往問之，對曰：‘下屠屠牛，上屠屠國?！?/span>

[34]寧戚，衛(wèi)人。

[35]該，備也。寧戚修德不用，退而商賈，宿齊東門外?；腹钩?，寧戚方飯牛，叩角而商歌，桓公聞之，知其賢，舉用為客卿，備輔佐也?！狙a曰】《淮南子》云：“寧戚欲干齊桓公，困窮無以自達。于是為商旅，將任車以商于齊，暮宿于郭門之外，飯牛車下，望見桓公，乃擊牛角而商歌?；腹勚唬骸愒眨枵叻浅Ｈ艘??！筌囕d之?！薄度R記》載其歌曰：“南山矸，白石爛，生不遭堯與舜禪，短布單衣適至骭，從昏飯牛薄夜半，長夜漫漫何時旦?！被腹倥c語，悅之，以為大夫。“矸”與“岸”同。一作“南山粲”。屈原舉呂望、傅說、寧戚之事，傷今之不然也。

[36]晏，晚。

[37]央，盡也。言己所以汲汲欲輔佐君者，冀及年未晏晚，以成德化也。然年時亦尚未盡，冀若三賢之遭遇也。其，一作“而”?！狙a曰】《說文》：“央，久也?！薄对姟吩唬骸耙刮囱??！?/span>

[38]鵜鴂，一名買，常以春分鳴也。鵜，一作“鷤”。五臣云：“鷤鴂，秋分前鳴，則草木雕落?！薄狙a曰】鵜音提。鴂音決。一音弟桂，一音殄絹?！斗措x騷》云：“徒恐鷤之將鳴兮，顧先百草為不芳。”顏師古云：“鷤，一名買，一名子規(guī)，一名杜鵑，常以立夏鳴，鳴則眾芳皆歇?！薄?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1/09/20/0833142563532.jpg" />”與“鴂”同，音詭?！端夹x》云：“恃（知己）〔己知〕而華予兮，鶗鴂鳴而不芳。”注云：“以秋分鳴。李善云：《臨海異物志》：鶗鴂，一名杜鵑。至三月鳴，晝夜不止。服虔曰：鶗鴂，一名鵙，伯勞也。順陰陽氣而生?！卑础肚萁?jīng)》云：“巂周，子規(guī)也。江介曰子規(guī)，蜀右曰杜宇。”又曰：“鶗鴂鳴而草衰?！弊⒃疲骸谤書_，《爾雅》謂之鵙，《左傳》謂之伯趙?！比粍t子規(guī)、鶗鴂，二物也。《月令》：“仲夏鵙始鳴。”說者云：“五月陰氣生于下，伯勞夏至，應(yīng)陰而鳴。”《詩》曰：“七月鳴鵙。”箋云：“伯勞鳴，將寒之候也，五月則鳴，豳地晚寒?！薄蹲髠鳌罚骸安w氏，司至也。”注云：“伯勞以夏至鳴，冬至止。”陸佃《埤雅》云：“陰氣至而鵙鳴，故百草為之芳歇?！薄稄V韻》曰：“鶗鴂，關(guān)西曰巧婦，關(guān)東曰鸋鴂，春分鳴則眾芳生，秋分鳴則眾芳歇?！蔽丛敗?/span>

[39]言我恐鵜鴂以先春分鳴，使百草華英摧落，芬芳不得成也。以喻讒言先至，使忠直之士蒙罪過也。草，一作“艸”，一作“卉”。一無“夫”字。一無“為”字?！狙a曰】《爾雅》疏云：“百卉，猶百草也。”《詩》云：“百卉具腓。”

[40]偃蹇，眾盛貌。佩，一作“珮”。

[41]言我佩瓊玉，懷美德，偃蹇而盛，眾人薆然而蔽之，傷不得施用也。五臣云：“薆，亦盛也。”【補曰】薆音愛?！斗窖浴吩疲骸把?、翳，薆也?！弊⒃疲骸爸^薆蔽也?！?/span>

[42]諒，信。一作“亮”。

[43]言楚國之人，不尚忠信之行，共嫉妬我正直，必欲折挫而敗毀之也。

[44]其，一作“以”。五臣云：“繽紛，亂也?！?/span>

[45]言時世溷濁，善惡變易，不可以久留，宜速去也。

[46]言蘭芷之草，變易其體，而不復(fù)香。荃蕙化而為菅茅，失其本性也。以言君子更為小人，忠信更為佞偽也。五臣云：“茅，惡草，以喻讒臣?！薄狙a曰】上云“謂幽蘭其不可佩”，以幽蘭之別于艾也?！爸^申椒其不芳”，以申椒之別于糞壤也。今曰蘭芷不芳，荃蕙為茅，則更與之俱化矣。當(dāng)是時，守死而不變者，楚國一人而已，屈子是也。

[47]草，一作“艸”，一作“卉”。

[48]言往昔芬芳之草，今皆直為蕭艾而已。以言往日明智之士，今皆佯愚，狂惑不顧。一無“蕭”字，一無“也”字?！狙a曰】顏師古云：“《齊書》太祖云：‘詩人采蕭。蕭即艾也?！捵允窍爿?，古祭祀所用，合脂爇之，以享神者。艾即今之灸病者。名既不同，本非一物。《詩》云‘彼采蕭兮’、‘彼采艾兮’是也?！薄痘茨稀吩唬骸案嘞淖现?，與蕭艾俱死。”蕭艾，賤草，以喻不肖。

[49]言士民所以變曲為直者，以上不好用忠正之人，害其善志之故。一無“也”字。五臣云：“明智之士佯愚者，為君不好修潔之士，而自損害?！薄狙a曰】時人莫有好自修潔者，故其害至于荃蕙為茅，芳草為艾也。

[50]蘭，懷王少弟，司馬子蘭也。恃，怙也?！狙a曰】《史記》：“秦昭王欲與懷王會，屈平曰：‘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無行?！瘧淹踔勺幼犹m勸王行：‘奈何絕秦歡？’懷王卒行，入武關(guān)，秦伏兵絕其后，因留懷王。子頃襄王立，以其弟子蘭為令尹?！比粍t子蘭乃懷王少子，頃襄之弟也。

[51]實，誠也。言我以司馬子蘭懷王之弟，應(yīng)薦賢達能，可怙而進，不意內(nèi)無誠信之實，但有長大之貌，浮華而已。五臣云：“無實，無實材?！薄狙a曰】長，平聲。

[52]委，棄。

[53]言子蘭棄其美質(zhì)正直之性，隨從諂佞，茍欲列于眾賢之位，無進賢之心也。【補曰】子蘭有蘭之名，無蘭之實，雖與眾芳同列，而無芬芳也。

[54]椒，楚大夫子椒也。慆，淫也。慢，一作“謾”?！夺屛摹纷鳌皨牎?。慆，一作“謟”?！狙a曰】《古今人表》有令尹子椒。慆，他刀切?！稌吩唬骸盁o即慆淫?！弊⒃疲骸皭?，慢也?！?/span>

[55]樧，茱萸也，似椒而非，以喻子椒似賢而非賢也。幃，盛香之囊，以喻親近。言子椒為楚大夫，處蘭芷之位，而行淫慢佞諛之志，又欲援引面從不賢之類，使居親近，無有憂國之心，責(zé)之也。夫，一作“其”。五臣云：“子椒列大夫位，在君左右，如茱萸之在香囊，妄充佩帶，而無芬芳?！薄狙a曰】榝音殺?！稜栄拧吩唬骸敖贰f丑，莍?！弊⒃疲骸皹f，似茱萸而小，赤色?！弊咏坟屏x，猶榝之似椒也。子蘭既已無蘭之實而列乎眾芳矣，子椒又欲以似椒之質(zhì)充夫佩幃也。

[56]干，求。而，一作“以”。

[57]祗，敬也。言子椒茍欲自進，求入于君，身得爵祿而已，復(fù)何能敬愛賢人，而舉用之也？

[58]一作“從流”。一本“從”誤作“徙”。

[59]言時世俗人隨從上化，若水之流。二子復(fù)以諂諛之行，眾人誰有不變節(jié)而從之者乎？疾之甚也。五臣曰：“固此諂佞之俗，流行相從，誰能不變節(jié)隨時以容身乎？”

[60]言觀子椒、子蘭變志若此，況朝廷眾臣，而不為佞媚以容其身邪？揭，一作“擖”。離，一作“蘺”。【補曰】子椒、子蘭宜有椒蘭之芬芳，而猶若是，況眾臣若揭車、江離者乎？揭車、江離，皆香草，不若椒、蘭之盛也。《列子》曰：“臭過椒蘭?！薄盾髯印吩唬骸敖诽m苾芬?！?/span>

[61]之，一作“其”。

[62]歷，逢也。言己內(nèi)行忠直，外佩眾香，此誠可貴重，不意明君棄其至美，而逢此咎也。【補曰】上云委厥美以從俗，言子蘭之自棄也。此云委厥美而歷茲，言懷王之見棄也。

[63]虧，歇。而，一作“其”。虧，一作“”。

[64]沬，已也。言己所行純美，芬芳勃勃，誠難虧歇，久而彌盛，至今尚未已也。芬，一作“芬芬”。勃，一作“浡”?！狙a曰】《說文》云：“芬，艸初生，其香分布?！睕i音昧，微晦也?！兑住吩唬骸叭罩幸姏i?！薄墩谢辍吩唬骸吧矸x而未沬。”

[65]言我雖不見用，猶和調(diào)己之行度，執(zhí)守忠貞，以自娛樂，且徐徐浮游，以求同志也。五臣云：“汝，同志人也。度，法度也?！薄狙a曰】和調(diào)，重言之也。女，紐呂切。

[66]上謂君，下謂臣也。言我愿及年德方盛壯之時，周流四方，觀君臣之賢，欲往就之也。【補曰】高余冠之岌岌兮，長余佩之陸離，所謂余飾之方壯也。周流觀乎上下，猶言周流乎天余乃下也。下音戶。

靈氛既告余以吉占兮[1]，歷吉日乎吾將行[2]。折瓊枝以為羞兮[3]，精瓊爢以為粻[4]。為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5]。何離心之可同兮，吾將遠逝以自疏[6]。邅吾道夫昆侖兮[7]，路修遠以周流[8]。揚云霓之晻藹兮[9]，鳴玉鸞之啾啾[10]。朝發(fā)軔于天津兮[11]，夕余至乎西極[12]。鳳皇翼其承旂兮[13]，高翱翔之翼翼[14]。忽吾行此流沙兮[15]，遵赤水而容與[16]。麾蛟龍使梁津兮[17]，詔西皇使涉予[18]。路修遠以多艱兮[19]，騰眾車使徑待[20]。路不周以左轉(zhuǎn)兮[21]，指西海以為期[22]。屯余車其千乘兮[23]，齊玉轪而并馳[24]。駕八龍之婉婉兮[25]，載云旗之委蛇[26]。抑志而弭節(jié)兮，神高馳之邈邈[27]。奏《九歌》而舞《韶》兮[28]，聊假日以媮樂[29]。陟升皇之赫戲兮[30]，忽臨睨夫舊鄉(xiāng)[31]。仆夫悲余馬懷兮[32]，蜷局顧而不行[33]。

[1]【補曰】靈氛告以吉占，百神告以吉故，而此獨曰靈氛者，初疑靈氛之言，復(fù)要巫咸，巫咸與百神無異辭，則靈氛之占誠吉矣。然原固未嘗去也，設(shè)辭以自寬耳。

[2]言靈氛既告我以吉占，歷善日，吾將去君而遠行也。五臣云：“歷，選也?！薄狙a曰】《上林賦》云：“歷吉日以齊戒?！睆堃驹唬骸皻v，算也?！毙校是?，葉韻。

[3]羞，脯?！狙a曰】張揖云：“瓊樹生昆侖西，流沙濱，大三百圍，高萬仞，其華食之長生?！毙摺⒚?，二物也，見《周禮》，羞致滋味，脩則脯也。王逸、五臣以羞為脩，誤矣。

[4]精，鑿也。爢，屑也。粻，糧也?！对姟吩疲骸澳斯准Z。”言我將行，乃折取瓊枝，以為脯臘，精鑿玉屑，以為儲糧，飲食香潔，冀以延年也。五臣云：精，搗也。取其清潔而延壽?！狙a曰】爢音糜?！段倪x》音靡?！斗措x騷》云：“精瓊靡與秋菊芳，將以延夫天年。”應(yīng)劭云：“精，細也。瓊，玉之華也?！薄吨芏Y》有“食玉”，注云：“玉，陽精之純者，食之以御水氣?！编嵥巨r(nóng)云：“王齊當(dāng)食玉屑?！被犚魪垼趁滓?。鑿音作，精細米也?！蹲髠鳌罚骸棒沂巢昏彙！?/span>

[5]象，象牙也。言我駕飛龍，乘明智之獸，象玉之車，文章雜錯，以言己德似龍玉，而世莫之識也。五臣云：“飛龍喻道，瑤象以比君子之德。言我遠游，但駕此道德以為車?！薄狙a曰】《易》曰：“飛龍在天?！痹S慎云：“飛龍有翼?！爆?，美玉也。言以瑤象為車，而駕以飛龍也。上“為”去聲。

[6]言賢愚異心，何可合同，知君與己殊志，故將遠去自疏，而流遁于世也。五臣云：“忠佞兩心不可同，吾將遠去。自疏遠也。”【補曰】疏，所葅切。

[7]邅，轉(zhuǎn)也。楚人名轉(zhuǎn)曰邅。《河圖括地象》言：昆侖在西北，其高萬一千里，上有瓊玉之樹也。【補曰】邅，池戰(zhàn)切?！队肀炯o(jì)》言：“昆侖山高三千五百馀里，日月所相避隱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華池?！薄逗訄D》云：“昆侖，天中柱也，氣上通天?！薄端?jīng)》云：“昆侖虛在西北，去嵩高五萬里，地之中也，其高萬一千里。河水出其東北陬。”《爾雅》曰：“西北之美者，有昆侖虛之璆琳瑯玕焉?！庇衷唬骸叭蔀槔銮??！弊⒃疲骸袄錾饺?，故以名云?！蔽羧艘渡胶＝?jīng)》：“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昆侖之丘。其下有弱水之淵環(huán)之。”又曰：“鐘山西六百里，有昆侖山，所出五水?！苯癜矗骸渡胶＝?jīng)》：“內(nèi)昆侖虛在西北，帝之下都，方八百里，高萬仞。山有木禾，面有九井，以玉為檻，面有（五）〔九〕門，門有開明獸守之，百神之所在?！惫痹唬骸按俗詣e有小昆侖也。”《淮南子》云：“昆侖虛中有增城九重，上有木禾，珠樹、玉樹、琔樹、不死樹在其西，沙棠、瑯玕在其東，絳樹在其南，碧樹、瑤樹在其北。”東方朔《十洲記》：“昆陵即昆侖，中狹上廣，故曰昆侖。山有三角，其一角正東，名曰昆侖宮，其處有積金為墉城，面方千里，城上安金臺五所，玉樓十二?！薄渡癞惤?jīng)》云：“昆侖有銅柱焉，其高入天，所謂天柱也。圍三千里，圓周如削，下有回屋，仙人九府所治?！庇忠徽f云：“大五岳者，中岳昆侖，在九海中，為天地心，神仙所居，五帝所理?！狈泊酥T說誕，實未聞也。

[8]言己設(shè)去楚國遠行，乃轉(zhuǎn)至昆侖神明之山，其路遙遠，周流天下，以求同志也。

[9]揚，披也。晻藹，猶蓊郁，蔭貌也。一本“揚”下有“志”字。藹，《釋文》作“濭”，一作“靄”。五臣云：“揚，舉也。云霓，虹也，畫之于旌旗。晻藹，旌旗蔽日貌?！薄狙a曰】晻藹，暗也，冥也。晻，烏感切。藹、靄、濭，并於蓋切。

[10]鸞，鸞鳥也，以玉為之，著于衡。和，著于軾。啾啾，鳴聲也。言己從昆侖將遂升天，披云霓之蓊郁，排讒佞之黨群，鳴玉鸞之啾啾，而有節(jié)度也。五臣云：“玉，馬佩也。鸞，車鈴也。言我去國，亦守節(jié)度而行?！薄狙a曰】許慎云：“鸞以象鳥之聲?！薄对姟吩疲骸昂望[雝雝?！弊⒃疲骸霸谳Y曰和，在鑣曰鸞?！薄抖Y記》曰：“君子在車，則聞鸞和之（音）〔聲〕。”注云：“鸞在衡，和在式?！薄墩x》云：“鸞在衡，和在式，謂常所乘之車。若田獵之車，則鸞在馬鑣。”《韓詩（外）〔內(nèi)〕傳》曰：“升車則馬動，馬動則鸞鳴，鸞鳴則和應(yīng)。”啾音揫。《埤倉》云：“眾聲也。”

[11]天津，東極箕、斗之間，漢津也。【補曰】《爾雅》：“析木謂之津，箕、斗之間，漢津也。”注云：“箕，龍尾。斗，南斗。天漢之津梁?！笔柙疲骸疤旌釉诨⒍范侵g，隔河須津梁以渡，故謂此次為析木之津?！薄短煳拇笙筚x》云：“天津橫漢以摛光?！弊⒃疲骸疤旖蚓判?，在虛危北，橫河中，津梁所渡。”

[12]言己朝發(fā)天之東津，萬物所生，夕至地之西極，萬物所成，動順陰陽之道，且亟疾也?！狙a曰】《上林賦》云：“左蒼梧，右西極?！弊⒁稜栄拧罚骸拔髦劣卺賴瑸槲鳂O?！庇帧痘茨稀吩唬骸拔鞣轿鳂O之山，曰閶闔之門?！?/span>

[13]翼，敬也。旂，旗也。畫龍虎為旂也?！段倪x》“翼”作“紛”?！狙a曰】《周禮》：“交龍為旂，熊虎為旗。”《左傳》曰：“三辰旂旗?！薄稜栄拧罚骸坝锈徳粩纭！睌?，渠希切。旗，渠之切。

[14]翼翼，和貌。言己動順天道，則鳳皇來隨我車，敬承旗旗，高飛翱翔，翼翼而和，嘉忠正、懷有德也。之，一作“而”。五臣云：“鳳皇承旂，引路飛翔，翼翼然扶衛(wèi)于己?！薄狙a曰】古者旌旗皆載于車上，故逸以承旂為來隨我車。《遠游》注云“俊鳥夾轂而扶輪”是也。五臣以為引路，誤矣?！痘茨稀吩唬骸傍P皇曾逝萬仞之上，翱翔四海之外?！弊⒃疲骸傍B之高飛，翼一上一下曰翱，直刺不動曰翔?！?/span>

[15]流沙，沙流如水也。《尚書》曰：“馀波入于流沙。”五臣云：“流沙，西極也。”【補曰】《山海經(jīng)》：“流沙出鐘山西行。”注云：“今西海居延澤，《尚書》所謂流沙者，形如月生五日?！睆堃驹疲骸傲魃?，沙與水流行也。”顏師古曰：“流沙但有沙流，本無水也。”

[16]遵，循也。赤水，出昆侖山。容與，游戲貌。言吾行忽然過此流沙，遂循赤水而游戲，雖行遠方，動以潔清自灑飾也?！狙a曰】《博雅》云：“昆侖虛，赤水出其東南陬，河水出其東北陬，洋水出其西北陬，弱水出其西南陬。河水入東海，三水入南海?！薄赌绿熳觽鳌吩唬骸八焖抻诶鲋?，赤水之陽。”《莊子》曰：“黃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侖之丘?！?/span>

[17]舉手曰麾。小曰蛟，大曰龍。或言以手教曰麾。津，西海也。蛟龍，水蟲也。以蛟龍為橋，乘之以渡，似周穆王之越海，比鼉黿以為梁也。使，一作“以”。五臣曰：“麾，招也?！薄狙a曰】麾，許為切?！稄V雅》曰：“有鱗曰蛟龍，有翼曰應(yīng)龍，有角曰虬龍，無角曰螭龍?！惫痹唬骸膀运粕撸淖?，小頭，細頸，卵生，子如三斛甕，能吞人，龍屬也?！薄墩f文》曰：“津，水渡也?！?/span>

[18]詔，告也。西皇，帝少皞也。涉，渡也。言我乃麾蛟龍以橋西海，使少皞來渡我，動與神獸圣帝相接，言能渡萬民之厄也。予，一作“余”?！狙a曰】少皥以金德王，白精之君，故曰西皇?！哆h游》注云：“西皇所居，在西海之津?！庇?，我也，上聲。

[19]艱，難也。

[20]騰，過也。言昆侖之路，險阻艱難，非人所能由，故令眾車先過，使從邪徑以相待也。以言己所行高遠，莫能及也。待，一作“侍”。

[21]不周，山名，在昆侖西北。轉(zhuǎn)，行也。五臣云：“左轉(zhuǎn)者，君子尚左?！薄狙a曰】《山海經(jīng)》：“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注云：“此山形有缺，不周帀，因名之。西北不周風(fēng)自此出也?！薄痘茨献印吩疲骸拔鞅狈讲恢苤?，曰幽都之門。”又曰：“昆侖之山，北門開，以納不周之風(fēng)?！薄洞笕速x》曰：“回車朅來兮，絕道不周?！睆堃驹唬骸安恢苌皆诶鰱|南二千三百里?！币浴渡胶＝?jīng)》、《淮南子》考之，不周當(dāng)在昆侖西北，逸說是也?！哆h游》曰：“歷太皓以右轉(zhuǎn)。”太皓在東方，自左而之右，故下云“遇蓐收乎西皇”也。此云“路不周以左轉(zhuǎn)”，不周在西北海之外，自右而之左，故曰“指西海以為期”也。五臣說非是。

[22]指，語也。期，會也。言己使語眾車，我所行之道，當(dāng)過不周山而左行，俱會西海之上也。過不周者，言道不合于世也。左轉(zhuǎn)者，言君行左乖，不與己同志也?！狙a曰】《博物志》云：“七戎、六蠻、九夷、八狄，謂之四海。言皆近海?！睗h張騫渡西海，至大秦，大秦之西鳥遲國，鳥遲國之西，復(fù)言有海。西海之濱，有小昆侖，高萬仞，方八百里。

[23]屯，陳也。五臣云：“屯，聚也。車所以載己。言君子以德自載，亦如車焉。聚千乘者，言道德之多，并運于己，所在可馳走?！薄狙a曰】屯，徒渾切。乘，實證切。

[24]轪，錮也。一云車轄也。言乃屯敶我車，前后千乘，齊以玉為車轄，并馳左右。言從己者眾，皆有玉德，宜輔千乘之君也，即道千乘之國也?！狙a曰】轪音大?！斗窖浴吩疲骸拜啠n、楚之間謂之轪?！饼R，同也，言齊驅(qū)并進。

[25]婉婉，龍貌。五臣云：“八龍，八節(jié)之氣也?！蓖瘢度钋?，《釋文》作“蜿”，於元切。

[26]言己乘八龍，神智之獸，其狀婉婉，又載云旗，委蛇而長也。駕八龍者，言己德如龍，可制御八方也。載云旗者，言己德如云，能潤施萬物也。蛇，一作“移”。一作“逶迤”。五臣云：“言我所往，皆與神游，故可御氣為駕，載云為旗也?！薄狙a曰】《文選》注云：“其高至云，故曰云旗。”委，於為切。蛇，弋支切。

[27]邈邈，遠貌。言己雖乘云龍，猶自抑案，弭節(jié)徐行，高抗志行，邈邈而遠，莫能追及。一云“邁高馳”。五臣云：“抑志，按節(jié)徐行，以候世人，其邈遠莫能逮及也?！?/span>

[28]《九歌》，九德之歌，禹樂也。《韶》，《九韶》，舜樂也，《尚書》“簫韶九成”是也?！狙a曰】《周禮》有“《九德》之歌，《九》之舞”。啟樂有《九辯》、《九歌》。又《山海經(jīng)》：“夏后開始歌《九招》?！遍_，即啟也。《竹書》云：“夏后啟舞《九韶》。”

[29]言己德高智明，宜輔舜、禹，以致太平，奏《九德》之歌、《九韶》之舞，而不遇其時，故假日游戲媮樂而已。假，一作“暇”?！狙a曰】顏師古云：“此言遭遇幽厄，中心愁悶，假延日月，茍為娛樂耳。今俗猶言借日度時。故王仲宣《登樓賦》云：‘登茲樓以四望兮，聊假日以消憂。’今之讀者改‘假’為‘暇’，失其意矣。”李善注仲宣賦，引《荀子》“多暇日”，亦承誤也。媮，樂也，音俞。

[30]皇，皇天也。赫戲，光明貌。一無“陟”字。陞，一作“升”?！狙a曰】《西京賦》云：“叛赫戲以煇煌?！焙諔颍资⒁?。“戲”與“曦”同。

[31]睨，視也。舊鄉(xiāng)，楚國也。言己雖升昆侖，過不周，渡西海，舞《九韶》，升天庭，據(jù)光曜，不足以解憂，猶顧視楚國，愁且思也?！狙a曰】睨，五計切。

[32]仆，御也。懷，思也。

[33]蜷局，詰屈不行貌。屈原設(shè)去世離俗，周天帀地，意不忘舊鄉(xiāng)，忽望見楚國，仆御悲感，我馬思歸，蜷局詰屈而不肯行，此終志不去，以辭自見，以義自明也。五臣云：“蜷局，回顧而不肯行。”【補曰】蜷音拳，蟲形詰屈也。行，胡郎切，葉韻。

亂曰：[1]已矣哉，國無人莫我知兮[2]，又何懷乎故都[3]？既莫足與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4]。

[1]亂，理也。所以發(fā)理辭指，總撮其要也。屈原舒肆憤懣，極意敶詞，或去或留，文采紛華，然后結(jié)括一言，以明所趣之意也?！狙a曰】《國語》云：“其輯之亂?！薄拜嫞梢?。凡作篇章既成，撮其大要以為亂辭也?！薄峨x騷》有亂、有重：亂者，總理一賦之終；重者，情志未申，更作賦也。

[2]已矣，絕望之辭。無人，謂無賢人也?！兑住吩唬骸案Q其戶，闃其無人?！鼻裕阂岩樱要殤训虏灰娪谜?。以楚國無有賢人知我忠信之故，自傷之辭。一無“哉”字?！狙a曰】《論語》曰：“已矣乎，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笨装矅唬骸耙岩?，發(fā)端嘆辭。”

[3]言眾人無有知己，己復(fù)何為思故鄉(xiāng)、念楚國也。

[4]言時世之君無道，不足與共行美德、施善政者，故我將自沉汨淵，從彭咸而居處也。

敘曰：昔者孔子睿圣明喆[1]，天生不群[2]，定經(jīng)術(shù)，刪《詩》《書》[3]，正禮樂，制作《春秋》，以為后王法。門人三千，罔不昭達。臨終之日，則大義乖而微言絕。其后周室衰微，戰(zhàn)國并爭，道德陵遲，譎詐萌生。于是楊、墨、鄒、孟、孫、韓之徒，各以所知著造傳記，或以述古，或以明世[4]。而屈原履忠被譖，憂悲愁思[5]，獨依詩人之義而作《離騷》，上以諷諫，下以自慰。遭時闇亂，不見省納，不勝憤懣，遂復(fù)作《九歌》以下凡二十五篇。楚人高其行義，瑋其文采，以相教傳[6]。至于孝武帝，恢廓道訓(xùn)，使淮南王安作《離騷經(jīng)章句》，則大義粲然。后世雄俊，莫不瞻慕[7]，舒肆妙慮[8]，纘述其辭。逮至劉向[9]，典校經(jīng)書，分為十六卷。孝章即位，深弘道藝，而班固、賈逵復(fù)以所見改易前疑，各作《離騷經(jīng)章句》。其馀十五卷[10]，闕而不說。又以“壯”為“狀”[11]，義多乖異，事不要括[12]。今臣復(fù)以所識所知，稽之舊章，合之經(jīng)傳[13]，作十六卷章句。雖未能究其微妙，然大指之趣，略可見矣。且人臣之義，以忠正為高，以伏節(jié)為賢。故有危言以存國，殺身以成仁。是以伍子胥不恨于浮江，比干不悔于剖心，然后忠立而行成[14]，榮顯而名著[15]。若夫懷道以迷國，詳愚而不言[16]，顛則不能扶，危則不能安，婉娩以順上[17]，逡巡以避患，雖保黃耇，終壽百年，蓋志士之所恥，愚夫之所賤也。今若屈原，膺忠貞之質(zhì)，體清潔之性，直若砥矢，言若丹青，進不隱其謀，退不顧其命，此誠絕世之行，俊彥之英也。而班固謂之“露才揚己”[18]，競于群小之中，怨恨懷王，譏刺椒、蘭，茍欲求進，強[19]非其人，不見容納，忿恚自沉，是虧其高明，而損其清潔者也。昔伯夷、叔齊讓國守分[20]，不食周粟，遂餓而死，豈可復(fù)謂有求于世而怨望哉[21]。且詩人怨主刺[22]上曰：“嗚呼小子，未知臧否。匪面命之，言提其耳！”風(fēng)諫之語，于斯為切。然仲尼論之，以為大雅。引此比彼，屈原之辭，優(yōu)游婉順，寧以其君[23]不智之故，欲提攜其耳乎！而論者以為“露才揚己”、“怨刺其上”、“強非其人”，殆失厥中矣。夫《離騷》之文，依托《五經(jīng)》以立義焉：“帝高陽之苗裔”，則“厥初生民，時惟姜嫄”也；“紉秋蘭以為佩”，則“將翱將翔，佩玉瓊琚”也；“夕攬洲之宿莽”，則《易》“潛龍勿用”也；“駟玉虬而乘鹥”，則“時乘六龍以御天”也；“就重華而敶詞”，則《尚書》咎繇之謀謨也；“登昆侖而涉流沙”，則《禹貢》之敷土也。故智彌盛者其言博，才益多者其識遠[24]。屈原之辭，誠博遠矣。自[25]終沒以來，名儒博達之士著造辭賦，莫不擬則其儀表，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竊其華藻，所謂“金相玉質(zhì)，百世無匹[26]，名垂罔極，永不刊滅”者矣[27]。

[1]音哲。

[2]群，一作“王”。

[3]一云“俾定經(jīng)術(shù)，乃刪詩書”。

[4]八字一作“咸以名世”。

[5]一云“憂愁思憤”。

[6]或作“傳教”。

[7]一作“仰”。

[8]一云“攄舒妙思”。

[9]顏師古讀如本字。

[10]一作“篇”。

[11]一作“扶”。

[12]一作“撮”。

[13]八字一云“稽之經(jīng)傳”。

[14]忠，一作“德”。

[15]著，一作“稱”。

[16]“詳”與“佯”同，詐也。

[17]婉娩，一作“娩娩”，一作“僶俛”。

[18]一作“班賈”。

[19]巨姜切。

[20]一作“志”。

[21]一作“恨怨”。

[22]一作“諫”。

[23]一有“為”字。

[24]多，一作“劭”。

[25]一有“孔丘”字。

[26]世，一作“歲”。

[27]班孟堅序云：“昔在孝武，博覽古文?；茨贤醢矓ⅰ峨x騷傳》，以‘《國風(fēng)》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蟬蛻濁穢之中，浮游塵埃之外，皭然泥而不滓。推此志，雖與日月爭光可也?！拐撍七^其真。又說：五子以失家巷，謂五子胥也。及至羿、澆、少康、貳姚、有娀佚女，皆各以所識有所增損，然猶未得其正也。故博采經(jīng)書傳記本文以為之解。且君子道窮，命矣。故潛龍不見是而無悶，《關(guān)雎》哀周道而不傷。蘧瑗持可懷之智，寧武保如愚之性，咸以全命避害，不受世患。故《大雅》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篂橘F矣。今若屈原，露才揚己，競乎危國群小之間，以離讒賊。然責(zé)數(shù)懷王，怨惡椒、蘭，愁神苦思，強非其人，忿懟不容，沉江而死，亦貶絜狂狷景行之士。多稱昆侖、冥婚、宓妃虛無之語，皆非法度之政，經(jīng)義所載。謂之兼《詩》風(fēng)雅，而與日月爭光，過矣！然其文弘博麗雅，為辭賦宗。后世莫不斟酌其英華，則象其從容。自宋玉、唐勒、景差之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劉向、揚雄，騁極文辭，好而悲之，自謂不能及也。雖非明智之器，可謂妙才者也?！薄罢迸c“正”同。顏之推云：“自古文人常陷輕薄。屈原露才揚己，顯暴君過?！眲⒆有疲骸皯?、襄不道，其惡存于楚賦。讀者不以為過，蓋不隱惡故也?！庇迖L折衷其說而論之曰：或問，古人有言：殺其身有益于君則為之。屈原雖死，何益于懷、襄？曰：忠臣之用心，自盡其愛君之誠耳。死生、毀譽，所不顧也。故比干以諫見戮，屈原以放自沉。比干，紂諸父也；屈原，楚同姓也。為人臣者，三諫不從則去之。同姓無可去之義，有死而已?！峨x騷》曰：“阽余身而危死兮，覽余初其猶未悔。”則原之自處審矣。或曰，原用智于無道之邦，虧明哲保身之義，可乎？曰：愚如武子，全身遠害可也。有官守言責(zé)，斯用智矣。山甫明哲，固保身之道。然不曰“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乎！士見危致命，況同姓，兼恩與義，而可以不死乎！且比干之死，微子之去，皆是也。屈原其不可去乎？有比干以任責(zé)，微子去之可也。楚無人焉，原去則國從而亡。故雖身被放逐，猶徘徊而不忍去。生不得力爭而強諫，死猶冀其感發(fā)而改行，使百世之下，聞其風(fēng)者，雖流放廢斥，猶知愛其君，眷眷而不忘，臣子之義盡矣。非死為難，處死為難。屈原雖死，猶不死也。后之讀其文，知其人，如賈生者亦鮮矣。然為賦以吊之，不過哀其不遇而已。余觀自古忠臣義士，慨然發(fā)憤，不顧其死，特立獨行，自信而不回者，其英烈之氣，豈與身俱亡哉！“仍羽人于丹丘，留不死之舊鄉(xiāng)”，“超無為以至清，與太初而為鄰”，此《遠游》之所以作，而難為淺見寡聞?wù)叩酪病Ｖ倌嵩唬骸皹诽熘?，故不憂。”又曰：“樂天知命，有憂之大者?！鼻畱n，憂國也；其樂，樂天也?！峨x騷》二十五篇，多憂世之語，獨《遠游》曰：“道可受兮不可傳，其小無內(nèi)兮其大無垠。無淈滑而魂兮，彼將自然。壹氣孔神兮，于中夜存。虛以待之兮，無為之先?！贝死?、莊、孟子所以大過人者，而原獨知之。司馬相如作《大人賦》，宏放高妙，讀者有凌云之意。然其語多出于此。至其妙處，相如莫能識也。太史公作傳，以為“其文約，其辭微，其志絜，其行廉，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其志絜，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以浮游塵埃之外，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斯可謂深知己者。揚子云作《反離騷》，以為“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沉身哉！”屈子之事，蓋圣賢之變者。使遇孔子，當(dāng)與三仁同稱，雄未足以與此。班孟堅、顏之推所云，無異妾婦兒童之見。余故具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