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光景（外二章）

王琪

五年了，你什么也沒有說。在你我相距更加遙遠的日子，門前的老模樣是最初的舊光景。石碾，拴馬樁，梧桐樹，一口深不見底的老井。能喚回的敷南村北巷，就是這樣簡陋。

貧寒中，喂不飽饑餓的年代。

多少斯人已故。一再被我描述的羅敷河成了滄桑的見證。我的悲憫如此之小，曾被河畔的蘆花無數(shù)次渲染，被日暮無情帶走。

北風(fēng)不斷吹拂，我背靠秦嶺，蟄伏于關(guān)中平原，平靜地接受寒冷。沒有一絲暖愛，能讓胸中泛起的波浪輕輕下落。

不忍回憶，五年前，親睹斷人心腸的一幕。能不說，就莫要再說。

只是，深夜給父親的詩行，這五年從沒有間斷過。我的身上，因為父親烙上的印記，五年了，愈加明顯。

如果他依然健在，我愿以七尺男兒之身，替他被病痛最后耗干的軀體……

父親，塵埃里隱藏著的那首冬天的挽歌，我卻唱不出。

我愛

那些小小的細節(jié)，誰曾注視？

一顆露珠，在一片葉子上滾動，構(gòu)成季節(jié)黯然的表情。一池水塘，映現(xiàn)出一個秋天斑駁的臉龐。一只螞蟻，殷勤地往返于洞穴與田地之間。

你打河岸經(jīng)過，被推開的門坎內(nèi)外，空無一人。望望密林，你看到，敷南村只剩下不多的塵霧彌散，再彌散。

鳥鳴沒有雜音，干澀的嗓子，無論如何，也唱不出兒時的歌謠。的確是日漸蒼老了，日子越來越倉促，你的心越來越柔軟。父親說過的話，想起來令人鼻翼微翕。

——你一如叢生的芥草，身懷卑微，緩慢行走于人世。

不能用虛擬的幸福，為四處游蕩的翅膀找到暫時的家。那么，一束光，穿過充滿悲歡的內(nèi)心，能照亮什么呢？是那片灰暗的天空，還是一個人無法預(yù)測的命運？

我愛水中的波瀾，也無法不愛憂傷、病痛，和毫無端由的亡故……

又見青山

你不畏迷途，不觀人間春色，暗香在四處沉浮、起落的那個下午，一條靜謐中打開的山巒，闖入你蒼茫中的行走。

為什么不能夠停駐，守住這份永恒？光線這般暖，風(fēng)這般柔，瞇上眼睛也能聽到萬物拔節(jié)的聲音，蓄積著持久向上的力，與無窮盡的美……

水波連著水波，花朵牽著花朵，密林深處，不見半個身影。而一場農(nóng)事，就要從坡地，依次展開到河畔，屋后，成為一個季節(jié)的核心。盤旋其上空的鳥兒，此時，早已經(jīng)淡忘了飛翔。

你遙望這片豐饒，卻找不到一條回家的路。

相比于故鄉(xiāng)，你有一份難以說出的歉意與憂傷。風(fēng)不會一直跟從著你，只會含淚送你一程，塵埃里你遠走異鄉(xiāng)的孤影就放大一層。

那一年，我走過了眾多的村莊和城市，但見青山，就有細微處的思鄉(xiāng)，在落日的余暉里令人心顫。

（選自“中國散文詩研究中心微信平臺”2015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