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產(chǎn)年譜（下）

韓高年

前543年 周景王二年 魯襄公三十年 鄭簡公二十三年 子產(chǎn)四十三歲 老子二十八歲 孔子九歲

春正月，子產(chǎn)與叔向論鄭國之政。

《左傳·襄公三十年》載：子產(chǎn)相鄭伯以如晉，叔向問鄭國之政焉。對曰：“吾得見與否，在此歲也，駟、良方爭，未知所成，若有所成，吾得見，乃可知也?！笔逑蛟唬骸安患群鸵雍?？”對曰：“伯有侈而愎，子皙好在人上，莫能相下也。雖其和也，猶相積惡也，惡至無日矣?！薄?/p>

夏四月己亥，鄭伯及其大夫盟。君子是以知鄭難之不已也。

六月，子產(chǎn)預(yù)言陳國必亡。

《左傳·襄公三十年》載：六月，鄭子產(chǎn)如陳蒞盟。歸，復(fù)命。告大夫曰：“陳，亡國也，不可與也，聚禾粟，繕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撫其民，其君弱植，公子侈，大子卑，大夫敖，政多門，以介于大國，能無亡乎？不過十年矣?！?/p>

夏，鄭子皮引《仲虺之志》，論鄭國之政。

《左傳·襄公三十年》載：鄭國亂，眾大夫聚謀。子皮曰：“《仲虺之志》云：‘亂者取之，亡者侮之，推亡固存，國之利也?！保ㄗ悠ぃⅠ啠ㄗ羽?、豐（公孫段）同生，伯有汰侈，故不免?！弊玉喪嫌プ赢a(chǎn)。子皮怒之曰：“禮，國之干也，殺有禮，禍莫大焉?！?/p>

按：子皮，名虎，子產(chǎn)之前鄭國執(zhí)政大臣。由此年言行觀之，子皮熟知前代掌故，明于治亂，習(xí)于禮法。其讓位于子產(chǎn)，則示其寬厚明智、任人唯賢之品質(zhì)。《仲虺之志》，杜預(yù)《注》云：“仲虺，湯左相?！薄吨衮持尽?，即記載仲虺言行之書。其語又見《墨子·非命》《荀子·堯問》等。

子皮授鄭國之政于子產(chǎn)，子產(chǎn)始鄭國之相。

《左傳·襄公三十年》載：鄭子皮授子產(chǎn)政。子產(chǎn)辭曰：“國小而逼，族大寵多，不可為也?！弊悠ぴ唬骸盎浺月?，誰敢犯子？子善相之，國無小，小能事大，國乃寬。”

按：子皮讓賢，當(dāng)世稱之。如《孔子家語·賢君》載：“子貢問于孔子曰：‘今之人臣孰為賢？’子曰：‘吾未識也。往者齊有鮑叔，鄭有子皮，則賢者（矣）〔也〕。’子貢曰：‘齊無管仲，鄭無子產(chǎn)?！釉唬骸n！汝徒知其一，未知其二也。汝聞用力為賢乎？進賢為賢乎？’子貢曰：‘進賢賢哉！’子曰：‘然。吾聞鮑叔達管仲，子皮達子產(chǎn)，未聞二子之達賢己之才者也?！?/p>

《說苑》載：子貢問孔子：“為臣孰大？”曰：“齊有鮑叔，鄭有東里子皮?！弊迂曉唬骸褒R無管仲，鄭無子產(chǎn)乎？”孔子曰：“吾聞進賢為善。鮑叔進管仲，子皮進子產(chǎn)。未聞管仲、子產(chǎn)有所進也。”

子產(chǎn)引《鄭書》，與子太叔論政。

《左傳·襄公三十年》載：子產(chǎn)為政，有事伯石，賂與之邑。子大叔曰：“國皆其國也，奚獨賂焉？”子產(chǎn)曰：“無欲實難，皆得其欲，以從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愛于邑，邑將焉往？”子大叔曰：“若四國何？”子產(chǎn)曰：“非相違也，而相從也，四國何尤焉？《鄭書》有之曰：‘安定國家，必大焉先?！孟劝泊?，以待其所歸?！?/p>

按：子產(chǎn)所引之《鄭書》，蓋為鄭國之史籍。

孔子弟子子路約生于此年。

子路，名仲由（《孔子家語》作季路），一稱季子，魯國卞人（一作弁人）。其事跡見《左傳》《論語》《史記·仲尼弟子列傳》等。明人趙時雍《子路年表》考其生年在周景王二年；林春溥《仲子年表》同趙說。林氏又考仲由卒于周敬王四十年辛酉，得年六十四歲。

前542年 周景王三年 魯襄公三十一年 鄭簡公二十四年 子產(chǎn)四十四歲 老子二十九歲 孔子十歲

子產(chǎn)相鄭簡公至?xí)x，晉平公未見，子產(chǎn)使壞其館之垣而納車馬。晉士匄譴責(zé)之，子產(chǎn)陳辭以對。叔向贊曰：“子產(chǎn)有辭，諸侯賴之?！?/p>

《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載：子產(chǎn)相鄭伯以如晉，晉侯因魯襄公喪事之故未及見。子產(chǎn)使盡壞其館之垣而納車馬焉。士文伯讓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盜充斥，無若諸侯之屬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館，高其闬閎，厚其墻垣，以無憂客使。今吾子壞之，雖從者能戒，其若異客何？以敝邑之為盟主，繕完葺墻，以待賓客。若皆毀之，其何以共命？寡君匄使請命?！?/p>

子產(chǎn)對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國。誅求無時，是以不敢寧居，悉索敝賦，以來會時事。逢執(zhí)事之不閑，而未得見，又不獲聞命，未知見時，不敢輸幣，亦不敢暴露。其輸之，則君之府實也。非薦陳之，不敢輸也。其暴露之，則恐燥濕之不時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僑聞文公之為盟主也，宮室卑庳，無觀臺榭，以崇大諸侯之館，館如公寢，庫廄繕修，司空以時平易道路，圬人以時塓館宮室。諸侯賓至，甸設(shè)庭燎，仆人巡宮，車馬有所，賓從有代，巾車脂轄，隸人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屬，各展其物。公不留賓，而亦無廢事。憂樂同之，事則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賓至如歸，無寧災(zāi)患？不畏寇盜，而亦不患燥濕。今銅鞮之宮數(shù)里，而諸侯舍于隸人。門不容車，而不可逾越，盜賊公行，而天厲不戒。賓見無時，命不可知。若又勿壞，是無所藏幣，以重罪也。敢請執(zhí)事，將何所命之？雖君之有魯喪，亦敝邑之憂也。若獲薦幣，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憚勤勞？”

按：此事又見《孔子家語·正論解》。子產(chǎn)長于辭令，以言辭為功，此又一例也。子產(chǎn)歷數(shù)晉之不德，故此年士文伯復(fù)命。趙文子曰：“信，我實不德，而以隸人之垣以贏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謝不敏焉。晉侯見鄭伯，有加禮，厚其宴、好而歸之。乃筑諸侯之館。叔向曰：“辭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產(chǎn)有辭，諸侯賴之，若之何其釋辭也？《詩》曰：‘辭之輯矣，民之協(xié)矣。辭之繹矣，民之莫矣?！渲?。”勞孝輿評曰：“辭字是鄭國安身立命處，亦是子產(chǎn)一生學(xué)問經(jīng)濟處，引詩一證，分明見辭之所系甚巨，正非徒為輔頰舌之咸?！保ā洞呵镌娫挕肪砣?/p>

十二月，北宮文子論鄭國之有禮，與子產(chǎn)之任賢使能。

《左傳·襄公三十一年》：十二月，北宮文子相衛(wèi)襄公以如楚，宋之盟故也。過鄭，印段往勞于棐林，如聘禮而以勞辭。文子入聘。子羽為行人，馮簡子與子大叔逆客。事畢而出，言于衛(wèi)侯曰：“鄭有禮，其數(shù)世之福也，其無大國之討乎?！对姟吩疲骸l能執(zhí)熱，逝不以濯。’禮之于政，如熱之有濯也。濯以救熱，何患之有？”子產(chǎn)之從政也，擇能而使之：馮簡子能斷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孫揮能知四國之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貴賤、能否，而又善為辭令；裨諶能謀，謀于野則獲，謀于邑則否。鄭國將有諸侯之事，子產(chǎn)乃問四國之為于子羽，且使多為辭令。與裨諶乘以適野，使謀可否。而告馮簡子，使斷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應(yīng)對賓客，是以鮮有敗事。北宮文子所謂有禮也。

《淮南子·說山訓(xùn)》曰：“裨諶出郭而知，以成子產(chǎn)之事?！?/p>

按：其中說到公孫揮“能知四國之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貴賤、能否，而又善為辭令”，正是春秋時行人之職的特征。子大叔“美秀而文”，也體現(xiàn)著外交人員的特征。春秋戰(zhàn)國時代一些膾炙人口的辭令，系出于行人之手。

子產(chǎn)陳用人之道以諫子皮。

《左傳·襄公三十一年》：子皮欲使尹何為邑。子產(chǎn)以為年少，而子皮認為尹何老實謹慎，自己喜歡他，讓他一面干，一面學(xué)。子產(chǎn)諫曰：“不可。人之愛人，求利之也。今吾子愛人則以政，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子之愛人，傷之而已，其誰敢求愛于子？子于鄭國，棟也，棟折榱崩，僑將厭（壓）焉，敢不盡言？子有美錦，不使人學(xué)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學(xué)者制焉。其為美錦，不亦多乎？僑聞學(xué)而后入政，未聞以政學(xué)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獵，射御貫，則能獲禽，若未嘗登車射御，則敗績厭覆是懼，何暇思獲？”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聞君子務(wù)知大者遠者，小人務(wù)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遠而慢之。微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為鄭國，我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穸笾蛔?。自今請，雖吾家，聽子而行?！?/p>

按：子產(chǎn)此篇諫語巧用比喻，理浹情深，堪稱名篇。韓席籌《左傳分國集注》引姚氏永概曰：“此文是寫子皮，杜注當(dāng)矣，文字非常華妙，其華處全在善用譬喻。操刀，一譬也。棟榱，二譬也。制錦，三譬也。田獵，四譬也。層層說來，五光十色，令人目眩。末段又恐冷淡不相稱，乃用心面煊染之，方不寂寞。此文家靈巧秘訣。”

子產(chǎn)為政，不毀鄉(xiāng)校。

《左傳·襄公三十一年》：鄭人游于鄉(xiāng)校，以論執(zhí)政，然明謂子產(chǎn)曰：“毀鄉(xiāng)校，何如？”子產(chǎn)曰：“何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議執(zhí)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之？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決使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比幻髟唬骸懊镆步穸笾嶙又趴墒乱病Ｐ∪藢嵅徊?，若果行此，其鄭國實賴之，豈唯二三臣？”仲尼聞是語也，曰：“以是觀之，人謂子產(chǎn)不仁，吾不信也?！?/p>

《孔子家語·正論解》：鄭有鄉(xiāng)校，鄉(xiāng)校之士，非論執(zhí)政。鬷明欲毀鄉(xiāng)校。子產(chǎn)曰：“何以毀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議執(zhí)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否者，吾則改之。若之何其毀也？我聞忠言以損怨，不聞立威以防怨。防怨，猶防水也。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弗克救也。不如小決使導(dǎo)之，不如吾所聞而藥之?！笨鬃勇勈茄砸玻唬骸拔嵋允怯^之，人謂子產(chǎn)不仁，吾不信也。”

按：此年孔子十歲，《左傳》《家語》謂“仲尼聞是語”并評論，當(dāng)是成年后聞此事或讀史志而評論，非此年可知。韓愈有《子產(chǎn)不毀鄉(xiāng)校頌》贊子產(chǎn)。

子產(chǎn)執(zhí)政一年，鄭國之輿人作《子產(chǎn)誦》，譏刺子產(chǎn)。

《左傳·襄公三十年》：“鄭子皮授子產(chǎn)政?！瓘恼荒?，輿人誦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疇而伍（賦）之，孰殺子產(chǎn)，吾其與之?！瘪T惟訥《詩紀·前集》云：“二章，一作歌?！卑矗赫b為樂語之一?！吨芏Y·大司樂》：“以樂語教國子，興道諷誦言語?！编崱蹲ⅰ吩疲骸耙月暪?jié)之曰誦?！贝苏b以褚、伍、與為韻?！榜摇保瑮顚捯詾?，是子產(chǎn)為政后新設(shè)之財物稅。

衛(wèi)侯在楚，衛(wèi)國大夫北宮佗（文子）廣引《詩》《書》論威儀。

《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衛(wèi)侯在楚，北宮文子見令尹圍之威儀，言于衛(wèi)侯曰：“令尹似君矣，將有他志，雖獲其志，不能終也?！对姟吩疲骸也挥谐酰r克有終。’終之實難，令尹其將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對曰：“《詩》云：‘敬慎威儀，惟民之則?！钜鼰o威儀，民無則焉。民所不則，以在民上，不可以終?！惫唬骸吧圃?，何謂威儀？”對曰：“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儀。君有君之威儀，其臣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有其國家，令聞長世。臣有臣之威儀，其下畏而愛之，故能守其官職，保族宜家。順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缎l(wèi)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跃肌⑸舷?、父子、兄弟、內(nèi)外、大小皆有威儀也。《周詩》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訓(xùn)以威儀也?！吨軙窋?shù)文王之德，曰：‘大國畏其力，小國懷其德。’言畏而愛之也。《詩》云：‘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詣t而象之也。紂囚文王七年，諸侯皆從之囚，紂于是乎懼而歸之，可謂愛之，文王伐崇，再駕而降為臣，蠻夷帥服，可謂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誦而歌舞之，可謂則之；文王之行，至今為法，可謂象之。有威儀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愛，進退可度，周旋可則，容止可觀，作事可法，德行可象，聲氣可樂，動作有文，言語有章，以臨其下，謂之有威儀也。”

按：春秋時代有識者特別重視“威儀”，所謂威儀，就是言行舉止。有威儀，就是言行舉止合乎禮儀。君臣各有各的威儀。當(dāng)時人認為，有威儀是君子的一個標準。

前541年 周景王四年 魯昭公元年 子產(chǎn)四十四歲 鄭簡公二十五年 老子三十歲孔子十一歲

四月，趙孟、叔孫豹、鄭伯及子皮、子產(chǎn)賦詩言志。

《左傳·昭公元年》載：夏四月，趙孟、叔孫豹、曹大夫入于鄭，鄭伯兼享之。子皮戒趙孟，禮終，趙孟賦《瓠葉》。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穆叔曰：“趙孟欲一獻，子其從之?！弊悠ぴ唬骸案液酰俊蹦率逶唬骸胺蛉酥玻趾尾桓??！奔跋恚呶瀚I之籩豆于幕下。趙孟辭，私于子產(chǎn)曰：“武請于冢宰矣?！蹦擞靡猾I。趙孟為客，禮終乃宴。穆叔賦《鵲巢》。趙孟曰：“武不堪也?！庇仲x《采蘩》，曰：“小國為蘩，大國省穡而用之，其何實非命?！弊悠べx《野有死麕》之卒章。趙孟賦《常棣》，且曰：“吾兄弟比以安，尨也可使無吠?！蹦率?、子皮及曹大夫興，拜，舉兕爵，曰：“小國賴子，知免于戾矣?！憋嬀茦?。趙孟出，曰：“吾不復(fù)此矣。”

按：此年賦詩言志，亦春秋一場大風(fēng)雅。勞孝輿《春秋詩話》評曰：“歌《瓠葉》以辭重享，雅甚。賦《常棣》以安吠尨，奇甚。主賓二詩，本不相蒙，看他牽合情理宛然，如此說詩，豈復(fù)有粘滯之病哉。尤妙贈答之前有一穆叔，《鵲巢》《采蘩》，互為映發(fā)，愈有波瀾。至群賢舉兕，爭奉顏色，則狐虎之威，跋扈飛揚，分明畫出一則禮樂征伐自大夫出之世界矣。此會乃趙孟極得意之舉，是左公極著意之文。與前范宣子受彤弓同一洗發(fā)，閱者毋草草忽之。”

六月，子產(chǎn)聘晉，為叔向言實沈、臺駘之來歷。

《左傳·昭公元年》亦載：晉平公有疾，鄭伯使子產(chǎn)如晉聘，且問疾。叔向問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實沈、臺駘為崇?！纺８覇柎撕紊褚?？”子產(chǎn)曰：

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沈，居于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干戈，以相征討。后帝不臧，遷閼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為商星。遷實沈于大夏，主參。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當(dāng)武王邑姜方震（孕）大叔，夢帝謂己：“余命而子曰虞，將與之唐，屬諸參，而蕃育其子孫?！奔吧形脑谄涫衷弧坝荨?。遂以命之。及成王滅唐而封大叔焉，故參為晉星。由是觀之，則實沈，參神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為玄冥師，生允格、臺駘，臺駘能業(yè)（續(xù)）其官，宣（通）汾、洮，障（筑堤壩）大澤，以處大原，帝用嘉之，封諸汾川，沈、姒、蓐、黃，實守其祀。今晉主汾而滅之矣。由是觀之，則臺駘，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zāi)，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fēng)雨之不時，于是乎禜之。若君身，則亦出入、飲食、哀樂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為焉？僑聞之，君子有四時：朝以聽政，晝以訪問，夕以修令，夜以安身。于是乎節(jié)宣其氣，勿使有所壅閉湫底以露其體，茲（是以）心不爽，而昏亂百度。今無乃壹之，則生疾矣。僑又聞之，內(nèi)官（姬妾）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盡矣，則相生疾，君子是以惡之。故《志》曰：“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边`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禮之大司也。今君內(nèi)實有四姬焉，其無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為（治）也已。四姬有省猶可，無則必生疾矣。

按：晉平公有疾，晉巫以為實沈、臺駘二神致祟，子產(chǎn)謂叔向之一番言論，要在說明二神不可能為祟，晉侯之病，均由人為，其因有二：一是“晝夜昏亂”；二是違禮而娶同姓之美女。子產(chǎn)之言，合乎實際。故叔向曰：“善哉，肸未之聞也。此皆然矣?！弊赢a(chǎn)明于事理，不信天命鬼神，其思想頗有唯物傾向，于此可見一斑。

子產(chǎn)與鄭簡公論為政之道。

《尸子》曰：鄭（簡）公謂子產(chǎn)曰：“飲酒之不樂，鐘鼓不鳴，寡人之性也。國家之不乂，朝廷之不理，與諸侯交之不得志也，子之任也。子無入寡人之樂，寡人無入子之朝?！弊允且詠恚赢a(chǎn)理鄭，城門不閉，國無盜賊，道無餓人?？鬃釉唬骸叭羿崳ê啠┕脴芬玻m抱鐘而朝可也?！狈蛴觅t，身樂而名附，事少而功多，國治而能逸。（《太平御覽》卷五百七十五，又《群書治要》卷三十六）

前540年 周景王五年 魯昭公二年 鄭簡公二十六年 子產(chǎn)四十六歲 老子三十一歲 孔子十二歲

秋，鄭公孫黑將作亂，子產(chǎn)作書以數(shù)其罪，使吏宣之于公孫黑。

《左傳·昭公二年》載：秋，鄭公孫黑將作亂，欲去游氏而代其位，傷疾作而不果。駟氏與諸大夫欲殺之。子產(chǎn)在鄙，聞之，懼弗及，乘遽而至。使吏數(shù)之，曰：“伯有之亂，以大國之事，而未爾討也。爾有亂心無厭，國不女堪。專伐伯有，而罪一也；昆弟爭室，而罪二也；薰隧之盟，女矯君位，而罪三也。有死罪三，何以堪之？不速死，大刑將至?！痹侔莼祝o曰：“死在朝夕，無助天為虐?！弊赢a(chǎn)曰：“人誰不死？兇人不終，命也，作兇事，為兇人，不助天，其助兇人乎？”請以印為褚?guī)煛Ｗ赢a(chǎn)曰：“印也若才，君將任之。不才，將朝夕從女。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請焉？不速死，司寇將至?！逼咴氯梢?，公孫黑自縊。子產(chǎn)陳其尸于周氏之衢，加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