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家譜一頁
左宗棠之先世,自南宋時(shí)已為湖南湘陰人,世居縣東鄉(xiāng)左家塅,耕讀為業(yè)。逮入清代,以弟子員附郡縣學(xué)籍者,凡七輩。
宗棠之三代。
曾祖諱逢圣,字孔時(shí),一字仁鄉(xiāng),縣學(xué)生員,生平舉止端嚴(yán),所讀經(jīng)史,皆手錄,著有《存塾文稿》數(shù)卷。妣氏蔣,宗棠生時(shí),均已前卒。
祖諱人錦,字斐中,一字松埜,國子監(jiān)生,律躬嚴(yán),閑家肅。妣氏楊,宗棠生三歲而祖妣卒,六歲而祖卒。
父觀瀾,字晏臣,一字春航,縣學(xué)廩生,以善書名。貧居教授二十年,循循善誘,數(shù)載之間,入學(xué)食廩,一時(shí)從游者甚眾。其教人為文,必依傳注詮經(jīng)旨,不尚藻繪。其教于家者,必本于身,肅然翼然,尊卑相下,罔敢稍越。妣氏余,宗棠生十六歲而妣卒,十九歲而父卒。
宗棠兄弟三人。
伯兄諱宗棫,字伯敏,一字瑟卿,縣學(xué)廩生,能文,年二十五而卒,嗣子世延。
仲兄諱宗植,字仲基,一字景喬,亦嘗自號珠嶺樵夫。道光五年(1825)拔貢,十二年(1832)中式湖南本省鄉(xiāng)試第一名舉人,俗稱解元。官桂東縣教諭,改內(nèi)閣中書。時(shí)祁寯藻方以大學(xué)士值軍機(jī)處,宗植故寯藻在湖南學(xué)政任所取士,相知甚深。太平軍起,宗植因?yàn)閷斣逖栽鴩惝?dāng)大任,并舉江忠源幹樸干任軍旅,其后二人果均以功名顯。詩尚樸忌巧,務(wù)苦吟,為古文辭,先根底后枝葉,所著《樸學(xué)齋存稿》,宗棠為分刻之,曰《慎庵文鈔》二卷,《慎庵詩鈔》二卷。尤精天文,于中西法各有所取,嘗考訂《古開元占經(jīng)》行世。工四體書,顧不常為人作。年六十九而卒。三子,澂字癸叟,官浙江定海廳同知;潛字壬叟,算學(xué)甚邃,亦能文章;渾字丁叟,號厚齋,又號彥沖,亦通天文,自其童年,即能指畫星次,辨其經(jīng)緯,自五經(jīng)傳注及史漢之書,皆為之正句讀,辯偽誤,寫定之本,逾二三尺。
宗棠其季也,故字曰季高,大排行十三。
宗棠有姊三人。
長姊壽清。在室以書算操作自任,勤縫績,侍父母起居飲食,疾痛扶持,殆無一日無一事不躬親之。歸長沙朱震旸,敬以事姑,和以接姒,勤儉以自處,族黨稱賢,無異詞。而性方嚴(yán),即在夫婦間,未嘗見戲謔之色。家貧甚,艱于生計(jì),因病咯血,不永其年。
次姊歸張。
三姊歸巴陵周連舫,有懿則,為重闈所悅,惟處境艱虞,亦恒苦病骨支離焉。
宗棠生于嘉慶十七年(1812)十月初七日。
宗棠年二十一,娶于湘潭周氏,諱詒端,字筠心,與宗棠同年生,先宗棠卒,年五十九。夫人言動(dòng)有法,治家有條理,教兒女慈而能嚴(yán),待仆媼明而有恩。年三十五,始得子,愛憐之甚,然自能言以后,教必以正。兒甫三歲,即削方寸版,書千字文,日令識數(shù)字,檢前人養(yǎng)正圖,為之解釋。坐立傾欹,衣履不正,必呵之。中年患肝疾,自是荏弱善病,齋食日多,非祭祀、賓客,不設(shè)雞鶩,朔望分肉,必先仆媼。仆媼受雇久,辭歸,臨行,無不感且泣。尤能體會宗棠之心,有以曲成其志。宗棠不屑于功名利祿,故夫人從不以世俗語相聒。宗棠國而忘家,公而忘私,故夫人從不以家人生產(chǎn)瑣屑相慁。當(dāng)宗棠未遇時(shí),夫人雖以富室千金,茹粗食淡,操作勞于村媼。及宗棠顯貴,夫人亦未嘗稍露驕矜,仍以節(jié)約自持,蓋與宗棠黽勉同心,初終一致,不啻閨中之知己也。夫人之歿,宗棠方在甘肅之平?jīng)鲕姶?,親志其墓而為之銘曰:“珍禽雙飛失其儷,繞樹悲鳴凄以厲。人不如鳥翔空際,側(cè)身南望徒侘傺?!蓖轮貙ぃ\不堪回首矣。
宗棠年二十五,以伯兄所遺二子俱殤,仲兄年三十四,尚無子,筠心夫人連生二女,而體弱多病,遂納副室張夫人。張夫人亦籍湘潭,固筠心夫人女隸,能佐筠心夫人內(nèi)政,謹(jǐn)篤自將,米鹽浣紉之事,舉身任之。筠心夫人生男無乳,張夫人嘗與己所生并哺之。筠心夫人所生男卒,遺孤又失母,張夫人撫之成立,故宗棠亦賓敬有加。然以感念筠心夫人故,特虛正嫡之位。光緒五年(1879)張夫人省宗棠于甘肅之酒泉,垂垂老矣,有尊以官太太者,宗棠猶為正其誤,以為名義攸關(guān),未容僭越。張夫人亦柔從聽侍,執(zhí)妾媵之禮以終身,后宗棠四年卒,年七十五。
于是宗棠有丈夫子、女子子各四,依其出生之序述之。
長女孝瑜,字慎娟,筠心夫人出,歸按察使銜四川候補(bǔ)道員安化陶桄,字少云,故兩江總督陶澍子。
次女孝琪,字靜齋,筠心夫人出,生半歲,患急驚風(fēng)癥,誤服補(bǔ)藥成廢,在室四十年而卒。
三女孝琳,字湘娵,張夫人出,歸江西候補(bǔ)道員湘潭黎福昌,字爾民,故河南道監(jiān)察御史吉云子。
四女孝瑸,字少華,筠心夫人出,適從九品湘潭周翼標(biāo),字道生,筠心夫人弟詒晟子,均先宗棠卒。
長子孝威,字子重,筠心夫人出。生時(shí)值久旱,宗棠在安化陶氏家塾,忽夢雷電繞身,大雨如注。數(shù)日,家書至,知是日舉一男,喜而命曰霖生。孝威幼承家學(xué),耳濡目染,慨然有經(jīng)世之志。初宗棠贊湖南巡撫張亮基軍事,孝威尚在髫齡,已能條舉戰(zhàn)狀,如聚米為沙,又品評諸將優(yōu)劣,如銖稱量衡。既宗棠出而為國戮力,孝威則摒擋家事,不遺毫發(fā)。天性至孝,外則憂其父,內(nèi)則婉言柔色,以事其母。愛其群弟,以及于親族,下至臧獲廝養(yǎng),咸有恩意。精小學(xué),能篆書,研究許氏《說文解字》,每多創(chuàng)獲。善為詩古文辭,顧欿然不足,無幾微顯于顏色。年十七,為同治元年(1862),與宗植子渾,同中式湖南本省鄉(xiāng)試舉人。四年(1865),以三品蔭生,試優(yōu)等,特賞主事。娶善化賀熙齡女。熙齡,宗棠師也,均先宗棠卒。先是,筠心夫人既歿,孝威省父于甘肅之定西,宗棠每督師在外,必居帳幕,示與士卒同甘苦。孝威至,宗棠亦宿之幕中,幕有間隙,孝威不禁寒風(fēng)而不敢言。又宗棠命擬治文書稿,不合,輒怒呵之。坐是致疾,宗棠命南旋調(diào)養(yǎng),終于不起。后宗棠知其情,悔恨莫及。
次子孝寬,字子立,小名潤,張夫人出。府學(xué)附生員,性鈍拙,劉長佑為云貴總督,嘗欲委赴廣東勸辦捐輸,宗棠為辭以弗勝。娶余東安之女,宗棠母再女侄也。
三子孝勛,字子建,張夫人出。附貢生,官兵部武庫司主事,娶夏廷樾季女,籍江西新建。廷樾曾任湘陰縣知縣。道光二十八、九年(1848—1849),水災(zāi),與宗棠共籌辦賑務(wù)。太平軍興,廷樾以候補(bǔ)道員需次長沙省城,復(fù)與宗棠共任防守事宜,遂以友好訂為婚姻。
四子孝同,字子異,小名湯,張夫人出。廩貢生,工書法。宗棠晚年,軍諮奏牘,一倚孝同辦治。光緒二十年(1894)中日之戰(zhàn),吳大澂督師出山海關(guān),委孝同總營務(wù),兼統(tǒng)五營,屯錦州,頗能調(diào)和諸將。和議成,會辦北洋機(jī)器局,改北洋營務(wù)處,已而助黃遵憲辦長沙省城保衛(wèi)局,奸偷衰息,市廛晏然。久之,奉召以四品京堂候補(bǔ),歷遷至宗人府府丞,出為江蘇提法使,署布政使。娶于湘鄉(xiāng)王錱之女也。錱為湘軍宿將,又為宗棠所重,遂亦申之以婚姻,所謂愿乞?qū)⒎N者也。孝同之為江蘇提法使,會武昌起義,江蘇巡撫程德全宣布反正,孝同大罵而行,由是徜徉上海,自號逸叟,說者謂猶有宗棠伉直之遺風(fēng)。
- 羅正鈞《左文襄公年譜》(家刻本)卷一頁1。《左文襄公文集》(家刻全集本)卷一頁21《錢南園先生文存序》。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1。
- 《湘陰縣圖志》(光緒六年〔1880〕纂)本傳。賀熙齡:《寒香館文鈔》卷一頁6《左斐中象贊》。《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3—4。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6—7?!蹲笪南骞募肪砣?4《長沙徐君墓表》?!逗沭^文鈔》卷一頁6《左斐中象贊》。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2、頁5、頁11。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2、頁6、頁10,卷六頁31?!断骊幙h圖志》本傳。左宗植《慎庵文鈔》(家刻本)卷上頁11《書張海門感興詩后》,頁47《上祁相國書》,頁28—30《與季高弟書》。祁寯藻,字春圃,山西壽陽人,嘉慶十九年(1814)進(jìn)士,官至大學(xué)士,同治五年(1866)卒,謚文端,著述有《亭集》。江忠源,字岷樵,湖南新寧人,道光十七年(1837)舉人,官至安徽巡撫,咸豐三年(1853)十二月,殉廬州三河之役,謚忠烈,著述有《江忠烈公遺集》。《左文襄公文集》卷一頁13《慎庵詩文鈔序》。郭嵩燾《養(yǎng)知書屋文集》(家刻本)卷二十四頁1《左彥沖及妻郭氏合葬銘》。
- 王闿運(yùn)書中常稱宗棠為十三丈,詢據(jù)宗棠后裔云是大排行。
- 《慎庵文鈔》卷上頁17—19《朱氏先姊墓志銘》。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15。
- 左宗植《慎庵詩鈔》(家刻本)卷上頁15《巴陵別周氏妹》。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2。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10,卷五頁44。《左文襄公文集》卷三頁15—16《亡妻周夫人墓志銘》。《慎庵文鈔》卷上頁54《祭弟婦文》。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14。王先謙《虛受堂文集》(民十〔1921〕重刻本)卷八頁12《左母張夫人墓志銘》?!蹲笪南骞珪鵂罚铱倘荆┚矶?5《與楊石泉(昌濬)》。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11、頁23。陶澍,字子霖,號云汀,嘉慶七年(1802)進(jìn)士,道光十九年(1839)六月卒,謚文毅,著述有《陶文毅公集》、《蜀日記》、《陶桓公年譜》、《陶靖節(jié)年譜》等。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12?!蹲笪南骞視罚ㄖ腥A書局排印本)卷下頁46。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14、頁28,卷四頁56。黎吉云,原名光曙,字云徵,號樾喬,道光十三年(1833)進(jìn)士,官至江南道監(jiān)察御史,咸豐四年(1854)三月卒,著述有《黛方山莊集》;宗棠為撰墓志銘,見《左文襄公文集》卷三頁20—23。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14,卷二頁6。周詒晟,字汝充,鹽提舉銜,廣東候補(bǔ)鹽課大使,同治十年(1871)八月卒。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23,卷三頁8、頁41,卷六頁55?!蹲笪南骞視肪硐马?7。吳大廷《小酉腴山館文集》(光緒五年〔1879〕改刻本)卷十頁18《左子重墓志銘》。施補(bǔ)華《澤雅堂文集》(光緒十九年〔1893〕刻本)卷六頁8《左子重哀詞》?!蹲笪南骞募肪砣?8《冢婦賀氏壙志》?!蹲笪南鍟鵂肪硎捻?9《答李仲云(概)》。張亮基,字石卿,江蘇銅山人,道光十四年(1834)舉人,官至云貴總督,同治十年(1871)六月卒,謚惠肅。賀熙齡,字光甫,號蔗農(nóng),湖南善化人,嘉慶十九年(1814)進(jìn)士,官至湖北學(xué)政,道光二十六年(1846)十月卒。著述有《寒香館文鈔》、《詩鈔》。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23、卷七頁48?!蹲笪南骞珪鵂肪硎隧?《與劉蔭渠(長佑)》。劉長佑,字子默,號蔭渠(又作印渠),湖南新寧人,道光二十九年(1849)拔貢,官至云貴總督,光緒十三年(1887)六月卒,謚武慎。著述有《劉武慎公遺書》。長佑子思詢,字考軒,隨宗棠西征。余東安,字明珊,曾隨宗棠東征,辦理厘金。
- 《左文襄公年譜》卷一頁36。夏廷樾,字憩亭,官至湖北布政使,咸豐八年(1858)十月卒。
- 《左文襄公年譜》卷二頁23,卷七頁8。《左文襄公家書》卷下頁11。王錱,字璞山,所部號老湘軍,積功保至候補(bǔ)道員。咸豐七年(1857)七月,卒于吉安軍次,謚壯武。著述有《王壯武公遺集》?!蹲笪南骞珪鵂肪硎?4《答王莼農(nóng)(詩正)》。閔爾昌《碑傳集補(bǔ)》卷二十頁22—24。陳三立《清江蘇提法使兼署布政使左公神道碑》。吳大澂,字清卿,號恒軒,又號愙齋,江蘇吳縣人,同治七年(1868)進(jìn)士,官至湖南巡撫,光緒二十八年(1902)正月卒。著述有《愙齋詩文集》、《愙齋集古錄》、《恒軒所見所藏吉金錄》等。大澂為陜甘學(xué)政,宗棠方任陜甘總督,頗與交好,為大澂大父作傳,見《左文襄公文集》卷三頁2,并嘗奏準(zhǔn)調(diào)用。黃遵憲,字公度,廣東嘉應(yīng)人,光緒二年(1876)舉人,官至湖南按察使,三十一年(1905)二月卒,著述有《人境廬詩集》、《日本國志》等。程德全,字雪樓,四川云陽人。